春遊,每年春季讓一中學生無比期待的盛事之首,雖然並不是那麼有趣。今年高二春遊的目的地是y市鄰市s市的博物館和當地的一處名人故居。餘可優認為有閒工夫看那些舊破爛,還不如躺床上難得睡個懶覺。
老鄭下課前核對名單:“確認一下春遊的名單,我們班是只有餘可優一個人不去嗎?”
單獨聽到自己的名字,餘可優有些驚訝地抬頭,又發現幾十雙眼奇怪地對著她看。
我是有多異類?拿目光詢問旁邊的金鑫。
金鑫心領神會,很認真且嚴肅地點點頭。
好吧。
“不是的,鄭老師,我也去的。”餘可優舉手應答道。
“哦。”老鄭朝手裡的名單打了個勾,很滿意,“那就是全班都去了。好,下課吧。”
金鑫曾對她說過,你可以另類,但你要盡你最大努力保持合群,不與人類社會脫節。
“春遊我要和威威一起坐。”威威是金鑫對所謂男友的愛稱,雙手合十交於胸前,一臉花痴相。
“那我呢?”雖然早有被拋棄的自覺,可還是對金鑫重色輕友的作法嗤之以鼻。
“喏。”金鑫嘟起嘴示她看後面。
餘可優疑惑回頭,正好對上用迷茫眼神看她的劉汐。
原來這貨連後事都替自己安排好了……
春遊大巴是學校找旅遊公司租的,一車能做三十人,每班都有兩輛車。餘可優的學號是47,被分到了第二輛車上,一開始不以為意,直到上車前聽老鄭講二號車的同學要聽蘇老師的安排才緊張起來。
“要不要和別的同學換車?”劉汐問她。
“不用。”
將近三個月都沒發生什麼,這短短一天就更不值一提了。
“同學們自己找位子坐下,容易暈車的同學可以找靠前的空位。”蘇翌庭站在車廂最前面維持秩序。
餘可優抱著懷裡的旅行包垂頭避開她,拉著劉汐坐到最後一排。
“喂,你不是暈車啊。”劉汐覺得餘可優真是不要命了。
“好了。”餘可優吞下一片暈車藥,從包裡翻出一本《青年文摘》看。
“唉。”劉汐搖搖頭,“欲蓋彌彰聽過沒有。”
見餘可優沒要回答的意思,轉移目光看最前面的蘇翌庭。一抬頭便和她的目光對上了。蘇翌庭顯然很尷尬,立刻背過身坐到第一排的位子上。
她在看餘可優?
劉汐回過去對著看書的餘可優瞅。
看了半天還在看第一頁的廣告,心思全然不在雜誌上。
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車子上路,導遊提議同學自發上前唱歌助興,全體應聲稱好。有幾個喜歡唱的陸續上去接過導遊手裡的麥,拿著手機搜出歌詞唱起來,曲子大多不在調上,倒也為枯燥的旅途添了不少歡樂的氣氛。
等到沒人自願上臺的時候,導遊建議大家推薦人選上來。
這幫不怕死的傢伙第一個推薦的人居然是——蘇翌庭。
“蘇老師!蘇老師!蘇老師!……”聲浪一波又一波。
餘可優微微抬起頭,透過鏡片看有個學生把麥克風強塞到蘇翌庭手裡。
蘇翌庭拿著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好久沒看到她這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了 ,上次看到還是在那個下雪天……咳,自己又想太多了。
“蘇老師你就唱一個吧!”導遊勸道。
“我真不行。”蘇翌庭保持著微笑,“抱歉,同學們。”
一陣失望的唏噓聲~
“那我們就換下一位同學吧。”導遊很識相地接過蘇翌庭手裡的麥尋找下一個目標。
“我不舒服。”餘可優趴在劉汐肩頭,輕聲對她說。
“怎麼了?”劉汐擔心地看她煞白的臉色,開啟一瓶礦泉水,讓她喝幾口。
餘可優擺擺手:“暈車藥吃得太晚,想吐。”
劉汐把座位後面的紙袋遞給餘可優,告訴她吐出來就舒服了。
餘可優還是搖搖頭。
“餘可優!餘可優!餘可優……”車廂又開始一片歡騰。叫著餘可優的名字,呼喚她上去唱一首。
餘可優放下書,順應民意,站起。
劉汐拉住她:“你不是不舒服嗎?”
“歌神,歌神,歌神……”又一波呼喚。
蘇翌庭聽著整個車廂的人喊著餘可優的名字,塵封已久的心好像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在一絲絲的流淌出來。
靜靜感受著,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那個孩子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麥的線很短,餘可優只能站在車門旁邊,而她的對面恰好就是和語文老師一起坐在第一排的蘇翌庭。
“我唱一首梁靜茹的《問》。”
不需要歌詞,餘可優就這樣倚在門口的扶手上閉著眼輕輕地唱著。整個車廂停止了打鬧,安靜地聽著。
“誰讓你心動,誰讓你心痛,誰會讓你偶爾想要擁她在懷中……”
以前蘇翌庭不懂,一個十七歲的孩子怎麼能將歌唱得如此打動人,近距離地看著她唱出每個詞時的表情,一絲一毫都不放過,那是真正將靈魂注入歌裡的歌者。
至少自己聽著她唱的時候,心是痛的。
歌詞裡的一句句問,像是撕開了蘇翌庭的皮肉,將她內心一直不敢直視的東西赤/裸裸地暴露出來,讓她自己去看清楚。
“可是女人,愛是她的靈魂,她可以奉獻一生,為她所愛的人……”
曲終,睜眼,對上溼了眼眶的蘇翌庭,心漏跳半拍,已是被滿腔悲傷填滿,忍住眼淚踉蹌著走到位子上,喝了一大口水。
劉汐抱住她,順順她的背。
“可優……”知道她為什麼難過,又說不出什麼實質性的話來。
猛地推開劉汐,抓住身邊的紙袋嘔出一攤穢物。
“餘可優!”劉汐扶住她,不停地拍她的背。“你還好吧?”
蘇翌庭聽到餘可優的名字,顧不上腳上穿著高跟鞋,奔到後座看她。
“不是說了容易暈車的同學要坐在前面嗎。”蘇翌庭看著餘可優吐到紅了眼睛,一股無名之火立馬竄了上來。
有人回頭看蘇翌庭。
蘇老師莫名其妙變得好凶……對病號不應該加倍關照嗎?
餘可優不示弱,紅紅的眼睛瞪著蘇翌庭,接著有眼淚從眼眶裡掉了出來。
“你幹嘛對我那麼兇?”餘可優抽咽著,大把大把地眼淚往下落。
“對不起……”餘可優的話讓蘇翌庭無所適從,更是感到內疚。她一定是瘋了,所以才會對小家夥發了脾氣。顧不上旁邊劉汐詫異的目光,抱住餘可優輕柔地撫摸她的頭髮。
這是什麼情況!整個車廂的人除了司機大哥都朝餘可優這一塊張望。
相信有不少男生對著蘇翌庭懷裡的餘可優羨慕嫉妒恨的同時希望自己也吐個七葷八素,讓蘇老師來安慰一把。
“蘇老師……”餘可優略微掙扎了幾下,不動了。
她很清楚,起碼比蘇翌庭清楚,她們做了幾個月的努力到今天又功虧一簣了。
和想象中一樣,這次春遊和往年一樣無聊,劉汐手拿單反很有興致地拉著餘可優到處拍照合影。後來餘可優說走不動了,找了個茶館休息,叫劉汐一個人四處逛逛,等集合了再來找她。
茶館裡有很多穿著各校校服的學生,都是來這裡春遊的。
餘可優要了杯西瓜汁,邊用手機刷微博邊喝。
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有電話進來,來電顯上寫了“妖精”二字。
“噗,咳咳咳~”餘可優將剛喝進嘴裡的西瓜汁噴得一滴不剩。這來電稱呼是剛認識蘇翌庭的時候改的,因為後來沒有聯絡,也就沒有把名片改過來。
今一看,倒是把自己雷得外焦裡嫩。
“喂?”接起電話,狼狽地擦乾淨嘴,服務員過來憤憤地用力擦著桌子昭示自己心中的不滿。
“你在哪啊?”輕柔地聲音,帶著試探問她。
“我在故居旁邊的茶館……”
“我在故居後面的山上……”
“嗯……”告訴我這個幹嘛?
“我鞋跟折了……”蘇翌庭弱弱地說。
“大姐,登山還穿十幾公分的高跟鞋真有你的啊。”餘可優一聽蘇翌庭這麼說,忘記了自己曾信誓旦旦地說過要和蘇翌庭形同陌人,開著玩笑奚落道。
“小家夥!有點同情心行不行啊!”
“咳。”餘可優乾咳了聲,示意蘇翌庭繼續往下說。
“我腳崴了,動不了了,四周除了石頭,就是草。”
“沒人嗎?”餘可優嚴肅了。
“有的……我都不認識。”蘇翌庭說得很不好意思。
“你等我一下,我馬上過去,是山上的哪個方位?”
“山頂。”蘇翌庭說得更不好意思了。
“你說你爬那麼高摘星星啊。”
“我動不了,好疼……我只能坐在亭子裡。”蘇翌庭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我馬上過來。”
餘可優付了果汁錢,到一家藥店買了雲南白藥噴劑,問了那座山的位置,一刻不停地趕過去。
誰能告訴我,我正在做什麼?餘可優跑在山間的小道上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