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藍氣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修長尖利的指甲死死地摳進沙發裡,她突然發現這個‘撿回來’的妹妹看著她的笑容也是帶著輕蔑的。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貓,她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尖銳如刺,直直地刺進肉裡,疼的她想連根拔除。
顧小九突然回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輕勾了一下唇瓣,卻如一盆冰水當頭潑下,澆的她透心涼,涼的發寒!顧小九平靜的眸子裡沒有絲毫笑意,沉沉的,意味深長,彷彿自己的心思全被她看透,無所遁形,直到顧小九緩緩上樓,那咔噠咔噠的聲音就像一記記重錘緩緩敲在她心頭,叫她發慌。
顧小九上樓後洗了澡出來,穿著白色棉質長褲,上身簡單地套了一件白色棉質t恤,開啟了床上方的壁燈,從壁燈下面的櫃子裡拿出一疊設計圖紙和幾方硬殼塑冊,懶散地爬上床,拿過一旁巨大胖乎乎的圓形抱枕胡亂地抱在懷中,盤著腿凝眉思索,不時地用筆塗改,一會兒又翻開一方硬殼塑冊,只見裡面整齊劃一地排放著各種顏色的布料,都是三寸大小的小方塊,用圖釘固定著。
她對照著那些布料的編號,將設計圖上每個地方用什麼樣的布料,什麼顏色都一一記好,一直到顧登科進來抽走她手中的筆,才訕笑著發現時間不知不覺溜走,已是半夜。
顧登科惱她不注意身體,這麼晚還在修改設計圖,她心疼顧登科每天都要忙到這麼晚,跳下床要給他放洗澡水,顧登科只是輕輕抱著她。
顧登科有輕微的潔癖,身上的味道總是清爽乾淨的,今天卻有些淡淡的菸草混合著辛辣的酒味,清俊的下巴也冒出了一些淡青色鬍渣。
顧小九推開他,“身上好臭,趕緊洗澡去!”
“姐,好累,給我抱會兒。”顧登科臉上浮現撒嬌的笑意,耍賴似的不肯起來。
“你去酒吧了吧,臭死了臭死了!”顧小九仍然笑著推開他,光著腳跳到地板上,將他往門外推。
顧登科拿過拖鞋給顧小九穿上,笑著在顧小九臉上啄了一下,“早點睡。”
“嗯,晚安!”顧小九揮揮小爪子,這才結束了紛雜的一天,滾到床上閉了眼睡覺。
她想到小時候是那樣厭惡顧這個姓,厭惡顧家么女這個身份,而除了這個,有時想想自己還真不知道叫什麼,姓什麼,以至於更多時候她都有種沒有歸宿的漂浮感,總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而過了這麼多年,甚至已經漸漸不知道自己當初那樣的執念是因為什麼了,好像什麼都無所謂了,好像滿身的稜角都漸漸被打磨的圓潤光滑了,像一顆經過長時間溪水沖洗的圓溜溜的鵝卵石,轉眼間就要訂婚了。
想著想著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說是說二十天的工作量壓成半個月天,實則是三十天的工作量壓成本個月天,時間縮小了一因為直到上生產線,沒有三十天的時間是出不來的,將款式該修改的地方修改之後,後面出款等方面都直接交接給樣衣師和製版師他們了,為此,她這幾天都要趕工,今兒一大早她就來到公司,公司鎖虛搭在玻璃門上,裡面卻沒人。
她伸手推開其中一扇,身後便傳來噠噠的響聲,在這個清冷的早晨顯得異常清脆空靈,像緩緩鳴奏的踢踏鞋舞步即將落幕。
她回頭一看,是古月。
他穿著一件白色翻領襯衫,上面兩粒紐扣開著,外面套著銀藍色馬甲,露出兩道精緻纖細的鎖骨,更襯得他身材消瘦,下巴尖的叫人吃驚,長而卷的橘黃色鬢髮貼在他臉頰上,越發顯得他五官瘦小精緻。
“早。”古月抬頭朝她一笑,寬闊的唇角微揚著,身上彷彿披著暖暖的晨光。
顧小九看著門上掛著的鎖笑著說:“還以為自己是第一個呢!”
古月笑笑不語,走到自己辦公桌前拿出一疊設計圖面料等物,低頭在各款式之間認真冥想修飾。
顧小九對於他這麼早來到公司也不奇怪,這個脾氣奇怪的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也沒有女朋友,曾有次在訂貨會現場談到t臺上的那些模樣精緻的模特時,助理豔羨她們的五官美麗,尤其在攝影師的鏡頭中,更耀眼如星。
古月聽後語氣不屑:“她們也叫好看?一個個長的醜死了!你沒看那些外國模特才叫好看!”
助理悻悻地回他一句:“你是沒看到外國人滿臉的斑!”
古月對於國內很多東西總是看不順眼,諷刺不屑是常有的事。作為設計師來說,去國外出差是常有的事,尤其是x黎、x爾等一些時尚之都,每次出國回來總讚歎國外這裡好那裡好,再對比一下國內的一些汙垢,眼裡滿滿對自己國家某些地方的不屑與鄙夷,將他看不順眼的一些東西貶得一文不值。
顧小九打了卡之後回到自己辦公室開始整理凌亂的資料,埋首設計圖中古月突然抬頭問她:“今天怎麼這麼早?”緊接著又打趣著補充了一句:“難得十點之前在公司見到你。”
顧小九揚了揚手中的資料夾:“我勤勞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怎麼才知道?”
古月失笑。
她認真時效率很高,很快將版型風格處理及搭配的一些問題騰出來,放置一邊,再繼續解決其它問題。投產大貨之前,單款樣衣封樣、修改、製作達十五之二十次之多,樣衣師與製版師來公司後,顧小九趕緊去找他們討論、確定、再修改。
一直到這些完成,顧小九才松了口氣,去總經理辦公室說了要請假的事。
秦睿沉默了許久,遲遲不說話,辦公室的空氣彷彿凝滯了一般,重的呼吸都困難起來。
顧小九一笑,聲音不高不低:“秦總,我請婚假!”
就像一塊巨大的玻璃,被人用鐵榔頭從中間狠狠砸下,支離破碎,散落成無數的碎片,那碎片彷彿要從秦睿眼裡迸出眼眶外面來,鑽進顧小九心裡。
顧小九申請的假條上印著深深的兩個字,轉折時仿若刀刻一般,筆力穿透潔白的便籤紙,留下一道裂痕,似一道無法癒合的傷口。
她拿過假條轉身離開,腳步平穩,面帶微笑,那笑容卻像是僵在了臉上一般,生硬無比。
她沒看到秦睿眼底迅速蔓延的刻骨的疼痛,像被烏藍深黝無邊無際的大海所淹沒,無力掙扎。
顧小九回來時聽到常璃陰沉著臉在公司大發雷霆,她本來不打算理,徑直往自己辦公室走,常璃卻滿面怒容的朝顧小九厲聲道:“顧小九,過來一下!”
她身體微微頓了頓,轉過身子靜靜地看著常璃,見設計部門的人都在那裡戰戰兢兢地沉默著,將疑惑壓在心頭,不解地走了過去,助理小聲地說:“倉庫裡的樣衣都不見了!”
顧小九一驚。
常璃毫不客氣,直接開口古月:“古月,今天你第一個來公司吧?”
古月沉默了一下,將眼神投向顧小九,長而卷的眼睫在眸子裡投下淺淺的陰影,仿若柳蔭下的湖面,看不真切的清澈。
見古月看顧小九不說話,大家都將眼神看向顧小九。
常璃皺了皺眉,將公司上下班時間卡攤開呈扇狀,凌厲地問顧小九:“今天你第一個來公司?”
顧小九笑了一下,拉過椅子坐了下來,直直地看著常璃,沒說話。
常璃被看的有些惱怒,厲聲問:“倉庫裡庫存的服裝都是你打包帶走的?”
話說的不明不白,意思卻很明顯,這是說顧小九貪小便宜將公司新款樣衣順手牽羊一起帶走了。
不等顧小九說話,常璃目光轉向顧小九的助理簫小怪,“聽說是你打包的?“
簫小怪臉色煞白:“不…不是…我…”
“不是你?”常璃細長的眉鋒微挑,帶著濃濃的諷刺。
“是我打包的,可是我沒有…”
“後勤部有倉管在,什麼時候輪到你去打包?自己的工作做完了嗎?”
“……”這個時候忙的腳步佔地,工作怎麼可能做完?簫小怪垂著頭不說話,首次遇到這樣的事,她急的都快要哭出來。
顧小九購買公司庫存服裝的事,公司裡人人皆知,但顧小九每次都會去財務部結清,從來沒賬目上一清二楚,這件事顧小九算不到她頭上,可偏偏這次打包庫存服裝的是她的助理,即使常璃沒說她任何不是,她卻難逃關係,而更不巧的是,上班卡上顯示顧小九今天早上第一個來公司,早的不正常。
jonse內彷彿瀰漫著昏黃滾滾的硝煙,鼻腔內充斥著硝石的味道,壓抑不堪。
顧小九睜著茶色的眸子,淡淡地望著常璃,沉默地吃下了這顆沉悶硌人的啞巴虧,沒做任何辯解。
她眼波流轉,眸光似微風乍起時吹皺的湖面,帶著粼粼的波光,亮晶晶的,似笑非笑地看了始終面帶微笑的古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