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鄉隨俗,四個字概括了先輩的生存智慧。
環境不會為人而變,唯有自己去俯就。倘若無力改變世界,只能去適應它,為了生存。
現代社會有和平有文明,人的生活質量得到保障,自然會追求更高的精神品格。大荒則不同,封建落後是一方面,主要還是因為王朝動盪,人心惶惶,更添不安和兇性。
經過太一的教導,神久夜發現自己往日的堅持天真得可笑,她光想要保留心中的一點清淨,卻沒想過自己是否有這個能力。面對創/世熊貓族,她比螻蟻還不如,談何人權?慈悲心軟,從來只是強者對弱者的權利,她自己連最基本的生存都未能得到保障,沒有權利去憐憫別人。
神族的冷漠其實很適合她。
太一知道她沒有害人之心,起碼目前還沒有,他告誡神久夜守好自己的心,不要隨便把其他人裝到心裡。不去關注,不去在乎,沒有牽掛,自然沒有弱點,不會輕易被傷害利用。只要保障自己的利益,必要的時候沒什麼不能犧牲。
一旦心產生動搖,堅持就顯得薄弱,稍加刺激,便會破碎。
如今,她可以拖除了太一外的任何人做擋箭牌,包括玉璣子。
不過神久夜暫時沒打算正式和大道熊貓槓上,玉璣子提出帶她一起走時,她適可而止地放開他並拒絕了他的提議,只答應他隨時可以來蘭若寺找她。
考慮到雙方如今的立場是對立的,玉璣子沒有再堅持,他很乾脆帶隊離開。
至於回去該如何交代,這點小事對玉璣子毫無難度。他自從親手殺死冷喻,提著她的首級加入太虛觀,就從未卸下沉默溫柔的面具,多年來迷惑了所有人,連掌門無塵子也對他寵愛有加,甚至希望他能成為太虛觀的下一任掌門,可惜被幾個礙事的長老阻撓了。
好在這些年他出山歷練,入朝為官,逐漸建立自己的勢力,今日隨他來蘭若寺的全是他的門徒,玉璣子要做的事太過大逆不道,他不放心讓不知根底的人跟在自己身邊,如今要讓他們統一口徑十分簡單。
神久夜沒有親自送玉璣子離開,她第一時間躲回生命之鏡裡,對外頭的雷聲充耳不聞。
十二古鏡可是盤古打造的寶物,三隻熊貓充其量是盤古身死後三魂的轉化物,在如今的大荒裡確是最強的存在,但還是無法毀滅盤古的作品。
只要熬到太一的計謀成功,或者下一次玉璣子再來,就是菇涼的勝利!
“媽媽,那個老頭是誰?”孔雀不滿地掙脫玉墨,笑得沒心沒肺,言辭間拿玉璣子的年紀朝神久夜上眼藥。他的確討厭自己的生父天帝,不代表他會喜歡多一個繼父,他和媽媽之間不需要第三個人!
孔雀背後,是一個個兩眼冒光,左臉寫著“八”右臉寫著“卦”的仙女們。儘管她們發誓“好姐妹,一被子”之後,對男人興趣大減,但對別人,尤其是神久夜的桃色新聞,關注度依舊很高,上仙居然主動去抱一個男人耶!!!
小唯捂著嘴唇,身後大片大片黑百合花緩緩綻放:“小公子擔憂的很是,姐姐心善,可不能叫人騙了,那男子乍看純良溫厚,卻是城府頗深。凡間男子皆是不可信的。姐姐既為東皇神尊愛徒,日後成仙成神不在話下,神人不可相戀,姐姐何苦冒險觸犯天規呢?”
眼看九霄美狐又要化身橡皮糖黏到她身上來,神久夜二話不說拉過玉墨護駕。小唯可不敢對著萬年蜃精耍花腔,被玉墨眼神一掃,很快尋了話題躲回眾多仙女裡,不再冒頭。
神久夜無奈地扶額,說:“玉璣子是我曾照顧過的一個孩子……相較於吾等神仙,凡人的壽數著實短暫,眨眼數十載,他已然衰老。神人不可相戀的天規看似不近人情,未嘗不是迫於現實,逝者已矣,被留下來的總要承擔回憶的痛苦。”
當然,玉璣子日後是可以恢復青春的,並且成為能夠與東皇太一抗衡的強者,這些話沒必要告訴她們。
孔雀確定神久夜沒有改嫁的念頭就放心了,又對著她歪纏了一陣,仙女們也好奇地拉著神久夜討論凡人和仙人之間壽命的差別,小唯則適時插上幾句,重點強調“家中的百合無限好,外面的郎君你不要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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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夠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親,你們已經超越八卦,正式晉升八婆了你們自己造嗎?!
神久夜揮揮手,把挽著她胳膊的孔雀掰下來,連著小唯和仙女們,一起丟給玉墨處理,自己腳步飄忽地轉身離開。每天的訓練課程已經夠菇涼精疲力竭,懶得理這群閒著蛋疼以刷下限為己任的逗比。
且說玉璣子回到太虛觀後,心裡早準備好另一套說辭,讓太虛觀諸人認為己方已拿下南郭鎮這塊地盤,然而窮鄉僻壤沒多少油水可撈,蘭若寺這座千年古剎地處偏僻,又荒廢殘破多年,實無必要多行監督。
本以為佛寺多少有些底蘊,沒想到是一座荒寺,南郭鎮聽著就無甚名氣,小門小戶能拿出多少“保護費”?太虛觀的弟子修仙,但他們還不是無欲無求的神仙,搶地盤單純是為打壓玄心正宗,沒好處撈的窮地方,他們才懶得去打轉。
把事情安排妥當之後,玉璣子才避開眾人的眼線,悄悄回到蘭若寺跟神久夜交代此事,讓她安心留在蘭若寺中便可。
隔著鏡面,兩人可以清晰看到對方的面龐,卻如隔天塹,哪怕伸出手,彼此所能碰觸到的也不是溫暖的肌膚,而是冰冷的鏡面。興許是咫尺天涯的距離太過陌生,他們臉上的笑容如出一轍,溫柔而又疏離。
明明玉璣子小時候,兩人哪怕靜坐著不出聲,時間都會悄悄過去,而今卻挖空心思尋找話題,仍然無法化去空氣中的凝滯?
神久夜不認為自己應該對玉璣子坦誠穿越的事,除了和她有同樣經歷的穿越者能夠理解她的心情,對其他無關人員,最好死守這個秘密。
須知三隻熊貓一向熱衷剷除異黨,只要她自己不承認,說不定它們會腦補她是另外一方的棋子,加以警惕監視。倘若得知她其實不屬於任何勢力,為了它們的棋局不出現預料之外的變化,毀屍滅跡妥妥的。
修煉的話題更不能說,不單單因為這個時代講究“敝帚自珍”,各自師門的招式不可外傳。考慮到日後她將會站在玉璣子的對立面,菇涼又非腦殘聖母,輕易掀自己的底牌,此乃找死的節奏!果斷不能夠!
玉璣子同樣不認為自己這些年的經歷有可言之處,太過黑暗,有太多的算計,他下意識不想讓她知道。
“久夜姐姐……”這個稱呼停留在玉璣子的童年裡,如今人已中年的他面對依舊青春靚麗的神久夜,確實有幾分不自在。“我喊你‘久夜’可好?我已約束太虛觀弟子不得擅自來蘭若寺,你為何仍棲身鏡中?你今天……臉色為何如此之差?”
說起這個,神久夜真是明媚而憂傷。
按理說有玉璣子在,活脫脫的避雷針擋箭牌,菇涼可以獲得短暫的放風時間。遺憾的是,玉璣子今天來的真不是時候……
媽了個蛋的!菇涼會告訴你,菇涼剛剛進行了恐懼症克服訓練,好巧今天的訓練選單換了新內容,把平日溫和可愛的小海妖換成顏巨醜的大海怪,面對那一坨坨需要打上馬賽克的物體,菇涼嚇得腰都軟了直不起來,現在兩隻腿還跟抖糠篩似的嗎?
若是玉璣子來早一點,說不定透過鏡面,看見的是菇涼躺在床上如患絕症般臉色蒼白氣若游絲的慘狀。當然,更可能什麼都看不見,白跑一趟——那麼丟人的黑歷史,誰看菇涼跟誰友盡,拉黑放草泥馬踐踏死丫的不解釋!
“咳,這是有原因的,今天我身體不適……”對上玉璣子不信的眼神,神久夜強調:“真的!就算是神仙,女人每個月也總有那麼幾天……”
其實話一出口,神久夜就後悔自己找錯理由,她真是被那幫怪物的醜模樣嚇秀逗了才如此胡謅,嚶嚶嚶,菇涼以後跟玉璣子還能不能愉快玩耍?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永不見人腫麼辦?!!
可惜,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再改口顯得太過刻意,她只好硬著頭皮扯下去。
世人眼中的神仙是長生不老,超脫六道,不受生老病死之苦的,但對於仙女每個月是否要接待大姨媽的造訪,還真沒有相關的傳說。
敢直刺刺把這種事說出來的仙女,迄今為止只神久夜一個。
玉璣子已非昔日無知孩童,饒是封建時代的男人不怎麼關心內宅婦人之事,該有的常識必須有。玉璣子為官期間收留過不少孤兒,少不得碰上需要生理啟蒙的尷尬問題。
被這個話題一堵,玉璣子無心去分辨神久夜話語間的心虛成分。他一邊為神久夜的“不拘小節”黑線,一邊又忍不住想起她投懷送抱時的香軟,沒忍住視線飄逸了一下,耳根微紅。
“你好生歇著,我改日再來看你。”丟下一句話,玉璣子飛快地從鏡子另一端消失。
神久夜這才關掉生命之鏡另一端的投影,暗自吐了吐舌頭。幸好玉璣子臨時嚇到了,沒記起他小時候從未見過她每個月會虛弱,話說修士辟穀之後連五穀輪迴都沒有,仙女沒有大姨媽才正常的說。
唔,應該沒人那麼無聊特地去給玉璣子解釋仙女的生理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