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臉色變了變,突然冷笑一聲,道:“妹妹有什麼苦處?看看你這身衣裳,上好的湖絲料子,在我們家,只有老爺夫人能穿。妹妹頭上的珠花,多紅豔的瑪瑙珠子,比我家夫人頭上戴的寶石還明亮幾分,想來值不少銀子吧。還有這腕上,好一對血玉鐲子,我們家那騷貨不知在哪兒見了,成色還不如妹妹腕上這對好,可她求了老爺許久,老爺都沒舍得給她買。再看看我,粗布的衣裳,還是舊的,這支珠釵,上面的珠子已讓人搶了去,眼下這不值錢的琉璃珠子,還是我自個兒鑲上去的,在家裡處處受氣,人人都敢給我臉色瞧,我都還沒叫苦,妹妹你倒先跟我叫起苦來了。”

她已忘了之前她是怎麼跟池玉倒苦水的,這會兒一個勁的埋怨,幾乎就差沒明著說池玉狗眼看人低了。

池玉幾乎被她氣笑了,以前在莊中時尚不覺得,現在看來,杏兒竟是個不知好歹的,怪不得會混到現在這份上,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她也賴得再與杏兒說話,索性便將頭上那對珠花摘了下來,道:“這對血玉鐲子是我家大少奶奶賞的,不能送人。姐姐既喜愛這對珠花,妹妹就將它送與姐姐。”

“真的?”一聽池玉要送珠花給自己,杏兒頓時大喜,方才的滿腹怨氣早已經不翼而飛,接過珠花愛不釋手地把玩著。

望了望天色,池玉起身,淡淡道:“天色已不早,我得回去了,便在這裡與姐姐道別。姐姐可認得出去的路?”

“認得,認得,這庵裡又不大,哪兒能迷路。”杏兒笑嘻嘻地,“那我就先走了,改日有工夫,讓人給妹妹你遞信兒,妹妹可不要避而不見哦。”

她從池玉這裡得了好處,也不再介意池玉不讓她上侯府串門的事了,一臉的笑容,心裡已經開始盤算什麼時候把家裡那些個笑話她、打罵她的賤貨都邀到定慧庵來,領著她們到內庵裡來轉一圈,羨慕死她們,看她們以後還敢不敢再那麼對待自己。

池玉點點頭,親眼看著杏兒出了內庵,她才無聲地嘆了一口氣,見到鄉親的喜悅感早已經消失了,原以為終於能有個可以說話的人,哪裡知道卻……罷了,那對珠花放在外頭,也值些銀子,就當是她感謝杏兒當初對她的提點,將來再要見面,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感慨了片刻,她才想起還沒有找到芙蓉,小丫頭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到現在都不見人影,沒辦法,只能再到處找找,只是淨塵尼的禪房那邊,她不敢再去,便往西邊尋去,最後卻在一間觀音殿後的一間小屋前找到了。

小丫頭正在那兒搖籤子,也不知道她從哪裡拿了一筒籤出來,搖得正起勁兒,旁邊還有一個童子,蹲在那裡嘴裡一個勁兒地叫著:“你賴皮,說好了只抽三籤就輪到我抽的,你都快把整筒都抽光了……”

池玉仔細看了兩眼,才認出那童子是三少爺身邊的掃墨,不禁一怔,難道三少爺今兒也到定慧庵來了,那淨塵尼房裡男人……她拍拍額頭,把腦中胡思亂想都拍走,索性就站住了腳,倚著觀音殿的壁角看這兩個小家夥到底在玩什麼。

芙蓉哪裡知道池玉已尋了來,她只不理掃墨,待又搖出一根籤來,才遞給他,道:“快幫我瞧瞧,這支簽上說的是什麼。”

掃墨年紀雖幼,但卻認得字,芙蓉抽出來的籤,都是他給念的,這會兒小家夥苦著臉,道:“你到底想抽什麼樣兒的籤,我就給你什麼籤成不成?”

芙蓉白了他一眼,道:“我自是要抽個上上大吉的籤。”

也不知道是她手氣不好,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她原是想為池姨娘求一個上上大吉的籤,誰知一筒籤讓她抽了大半了,愣是一個上上大吉的籤也沒有抽出來。芙蓉是個倔性子,她就跟這筒籤較上勁,非抽出一根上上大吉的籤不可。

“哎呀,這可好了,這根就是上上大吉,你看,這兒寫著呢。”掃墨笑嘻嘻地舉著手上的籤。

芙蓉大喜,道:“真的?”伸過頭去一看,轉喜為怒,一腳將掃墨踹了個大馬趴,“你騙我。”

掃墨下巴磕在地上,疼得直哼哼,心虛道:“沒、沒騙你,真的……”

芙蓉一臉惱怒,將籤子甩在他臉上,道:“大騙子,我雖不認得字,但還會數數兒,這裡明明只有兩個字,上上大吉是四個字。”

掃墨:“……”

池玉噗哧一笑,芙蓉這丫頭性子雖然魯莽,但聰明勁兒還是有的,掃墨這回可算是自作聰明了。

芙蓉聽到笑聲,一轉就看見了她,忙撲了過來,癟著嘴道:“姨娘,掃墨欺負我。”

掃墨從地上一咕嚕爬起來,辯道:“沒有,才沒有……”

池玉被他們逗得止不住笑,連方才因與杏兒話不投機而生出的一絲鬱悶也消散了,拍拍芙蓉的腦袋,道:“你啊……求什麼呢,非要抽個上上大吉的籤?”

芙蓉小臉一紅,道:“奴婢是給姨娘求的。”

池玉又笑了,道:“求籤求的是心誠,一根就夠了,再多也沒用,看你忙的,臉上都出汗了,趕緊擦擦,既是為我求的,這支籤便讓我自個兒抽吧。”

說著,她將籤全都放回筒裡,抓著搖了搖,不一會兒,一根籤掉出來。

“是什麼籤?”芙蓉馬上就追問。

池玉看了看,笑容再一次綻放,指著簽上道:“兩個字,上吉。”

芙蓉頓時一臉失望,沮喪道:“不是上上大吉啊。”

掃墨在一邊滿臉奇怪,欲言又止,池玉向他使使眼色,然後才對芙蓉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上吉已經很好了,上上大吉太重了,我是命賤之人,受之不起。”

“才不是,奴婢給您求的大富大貴,她們都說,定慧庵的籤可靈了。”芙蓉抓著籤努力往池玉面前送,雖然不是上上大吉,但是上吉也已經很好了,這籤一定靈驗。

池玉愕然,這丫頭腦子裡都在想什麼,本以為她求的是身體健康之類的,自己一個姨娘,要大富大貴做什麼,再者,她怎麼富?怎麼貴?要在這裡侯府裡,稱得上富的女人,只有夫人和紀貴姨娘,夫人掌著侯府大權,自是有錢的,紀貴姨娘孃家極富,嫁妝豐厚,滿府上下,誰不知她手中有錢;稱得上貴的,也只有夫人和大少奶奶,一個是正經受封的三品夫人,一個是侯府嫡長媳,就連二少奶奶都差了一截子,誰讓二少爺只是個庶子呢。同時有富又有貴的,只有夫人一個。自己要是又富又貴了,豈不是要跟夫人去論高低?

想到這裡,她在芙蓉的後腦勺上輕輕一拍,嗔罵道:“休要瞎說。”

這時掃墨也在邊上道:“芙蓉姐姐,給姨娘求的籤,不能叫大富大貴,要叫吉祥如意才行。”

芙蓉一腦門子霧水,有聽沒明白。倒是池玉對掃墨這個童兒頗有些另眼相看,果然是個機靈到極點的,再過兩三年,只怕不比滌塵差多少,能成為少爺們的貼身僕童的,哪一個都不能小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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