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姨娘見她迷茫,知她不懂,便在她耳邊低聲道:“咱們府裡有兩位姑奶奶,二姑奶奶早歿,大姑奶奶早年嫁入英王府為妃,前些年老太太在世時,還帶著小世子來府中小住過幾日,是個極和善的主子。”

池玉打了個激靈,這時小丫頭已經奉上茶來。

屈姨娘端起聞了聞,又略嘗一口,放下便笑道:“怪不得柳妹妹要說是極品香片呢,聞這香,嘗這味,果真就跟極品一般,怕是大姑奶奶疼惜三小姐,將那難得的極品香片充作上等香片給送了來。”

三小姐噗哧哧地笑得東倒西歪,啐道:“屈姨娘可莫要瞎說,知道的是你說好話兒哄我開心,不知道還當那極品香片已經不稀罕了,連咱們府中的姨娘都嘗過。”

池玉心中好奇,也端起略嘗一口,只覺一股香氣在齒頰間瀰漫開來,順著喉管直入肺腑,令人精神一振,身心皆暢,不由得讚道:“確實極好的,傳說中的瓊漿玉液也不過如此了。”

“瞧瞧,池妹妹也這樣說的,可不是婢妾胡扯,確是好呢。”

屈姨娘這麼一搭一和,把三小姐樂得合不攏嘴,哪裡還見方才裝出的威嚴感。她原先拿這香片招待幾個姨娘還有點心疼,當是牛嚼了牡丹,這會兒已不覺了,只在口中笑道:“若不是這香片量太少,便是送與你們一些又如何。這樣,我這裡還有幾斤西湖香片,這個味道也還過得去,又是不稀罕的,一會兒走時,包上一些拿去。”

這可真是大方了,池玉心裡有點忐忑,不知該不該收。若是別的香片,她還不會這樣不安,只這西湖香片,她卻是知道的,前些日子她正是買的西湖香片孝敬給李媽媽,實是貴得不是一點半點,她半個月的月錢,才買了巴掌抓的那麼一點。

柳姨娘先前送上那麼多的簪子,也沒得換三小姐一句好話兒,這時見她們兩個只幾句討好的話兒,就逗得三小姐如此開心,頓時心中憤憤,道:“連吃帶拿,端的是好打算。”

這話實是剎風景之極,屈、池二人固然面上不好看了,三小姐也收了笑容,淡淡道:“是了,還不曾謝謝柳姨娘送我許多簪子,一會兒多拿一些,不然我可就不好意思了。”

柳姨娘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頓時訕訕地,想說話補救,又不願在屈、池二人面前落了臉,一時間進退不是,只得道:“婢妾說玩笑話呢,三小姐不用當真。”

池玉見氣氛有點緊張起來,忙打圓場,道:“是婢妾的不是,來看望三小姐,卻忘了帶禮物,婢妾與屈姐姐不同,屈姐姐與三小姐是相熟的,帶了禮物倒是見外了,婢妾卻是頭一回見三小姐,柳姐姐說的極是,豈有空手而來的道理,今兒回去,婢妾打幾個絡子給三小姐送來,還請三小姐不要嫌棄婢妾手藝不精。”

她不想得罪人,只想和個稀泥,奈何柳姨娘並不領情,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帶了簪子來送三小姐,可不就成了外人。

“你是我大哥的姨娘,按說也不是外人,再者,難道我還貪你幾個絡子不成。”三小姐的語氣雖然還是有些僵硬,不過臉色卻是好看了許多。

池玉臉上堆著笑,道:“既不是外人,那絡子三小姐更該收下了,自個兒用不著,拿去打賞也是好的,再不然,用剪子絞了圖個開心也好。”

三小姐又被逗笑了,道:“才說屈姨娘胡扯,你怎的也胡說起來,好不容易打起來的絡子,便是手藝差些,也是一番心思,平白絞了,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笑了,笑了……”屈姨娘讚賞地看了池玉一眼,撫掌笑道,“只要能換三小姐千金一笑,莫說絞了幾個絡子,便是把婢妾那幅只差一片葉子就能繡好的春居圖給絞了,婢妾也不心疼。”

三小姐眼睛一亮,驚喜道:“春居圖快繡好了?”

屈姨娘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瞥臉色越來越難看的柳姨娘,笑道:“今兒婢妾來,便是要告訴三小姐這個好消息的,今兒晚上婢妾把葉子繡好,再將線腳整一整,明兒便能給三小姐送來了。想來這份禮物,也值當三小姐一包香片了吧。”

“值,豈止是值,還是我佔了屈姨娘的大便宜呢。”三小姐喜極,眼神躍躍間,竟是恨不得立時便見到春居圖才好。

柳姨娘這時的臉色已經徹底不見能人了,再也坐不住,忍氣道:“婢妾已經叨攏許久,這便告辭了。”

三小姐也不留她,只淡淡道:“柳姨娘慢走,一會兒我派丫頭把香片給你送去。”

破壞氣氛的人一走,三小姐的臉上又露出笑容,對池玉道:“咱們府裡,屈姨娘的繡活兒可是首屈一指,這幅春居圖若擱在天工坊裡頭,做成屏風,或是掛幅,沒有百來兩銀子別想出手。”

屈姨娘這時卻嗔道:“三小姐瞎說什麼呢,婢妾雖身份卑微,到底也是府裡的姨娘,豈能有繡活兒流到外頭去,被那銅臭氣薰染。”

三小姐並不惱,反笑道:“屈姨娘還漏說了,這春居圖可是我大哥親手畫的。大哥原是送我,你見了眼熱,便要拿繡的春居圖換了那真圖去。”

屈姨娘頓時俏臉飛紅,扭過頭不說話了。

池玉料不到三小姐小小年紀,又是個未出閣的,竟然說出這等不正經的話來,頓時詫異地睜大眼睛。

屈姨娘正好瞧見,便忍羞強道:“妹妹莫理會她,三小姐與大少爺素來親近,什麼渾話都不忌的,也只在我們面前,她才略說幾句,換了平日,可比誰都正經呢。”

池玉不好介面,她到現在還沒有見過大少爺呢,只得訕訕一笑,垂下了眼簾。

三小姐雖說年紀輕,但既然生在這侯門深府,從知事起,聽過的、見過的事情不知有多少,心裡卻比誰都明白,不過池玉這事她也不好插手,大嫂有意不讓池玉接近大哥,偏偏自己這個大哥又素來是鐵石心腸,心中全無半點柔情,平日裡只在外頭做自己的事情,根本就不管內宅,連每晚宿在哪裡,也任由大嫂安排,自己這個做妹妹的,又沒出閣,沒得去管大哥的家事,便故做不知,又轉過了話題。

聊了一陣,雖是盡興,但三小姐也打起了呵欠,是午覺的時辰到了,屈姨娘和池玉識趣,便起身告辭。金桂提了兩包香片來,代替三小姐將她們二人送出舂秀園。

屈姨娘心裡高興,一路走著,又和池玉閒聊了不少話,池玉雖應和著,但心中卻對提在水荷手中的那一包香片感慨萬千,這麼一包,值她好幾個月的月錢了,將近十兩銀子的東西,就這麼被三小姐隨手送了人,還不止一份,做主子的和當奴婢的,這差距實在不是一點半點,好說她也算半個主子呢。

回到小院中的時候,芙蓉還在罰跪,池玉看她頂著日頭搖搖欲墜,實在可憐,打眼看了看水荷,見她目光總在那包香片上打轉,不斷抿著嘴笑,顯得心情極好,便趁機道:“芙蓉,你去燒些水來,三小姐賞了上等香片,今兒讓大家都嚐嚐。”

芙蓉便是專管這院中一應熱水,外兼打掃庭院,聽得這命令,立時便站了起來,可她跪久了,膝蓋痠軟,一時站不穩,又摔坐在地上。

水荷對這香片早已垂涎,見狀瞪眼道:“還不快去,磨蹭什麼。”卻是根本就不計較芙蓉還沒有跪滿兩個時辰的事。

芙蓉到底只是性格莽撞,卻並不蠢笨,知是池玉有意免她的罰,感激地望了一眼,垂著頭扶著廊壁一拐一拐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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