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臨風軒內的桃花宴已近尾聲,六桌席面,空去了大半,卻是那些有差事在身的,吃飽喝足後便匆匆趕回去應差,餘下的基本上就是幾位姨娘及她們身邊的丫環婆子,各自湊成了堆,或吃著零嘴閒聊,或取了葉子牌一起賭上幾把。

三小姐有午睡的習慣,看時辰差不多了,便徑自扶了金桂、銀桂回了閨房。大少奶奶推說勞累,也去歇了。她一走,餘下人等卻是都松了好大一口氣。

池玉雖心神不寧,卻也瞧出,就連紀貴姨娘,神色間也輕鬆了許多,禁不住悄悄一笑,莫看紀貴姨娘平時清高自傲,對大少奶奶到底還是十分戒備。隨即她又茫然,大家都是姐妹,整日裡這樣彼此防著,日子過得還有何樂趣可言?

“時辰還早,撤了席面,咱們也湊個人數,玩會兒葉子戲。”碧姨娘站出來提議。

“就怕有人不會玩。”依舊是柳姨娘的陰陽怪氣。

池玉憋了她一眼,心知肚眼她是在說自己,自己出身莊戶,還真沒有玩過這葉子戲,自進了這侯府以後,倒也見過幾次別人在玩,但到底沒有去學,便道:“婢妾便不玩了,倒是新學了幾手煮茶的法子,就在一旁給大夥兒煮茶助興。”

她退出,剩下的還有紀貴姨娘、碧姨娘、屈姨娘、花姨娘和辛姨娘五個人,可是葉子戲是四個人玩的,便還多出一個人不好安排,那花姨娘素來有些機靈,便也笑道:“婢妾總是玩不好葉子戲,回回都輸錢,今兒個大家便饒我一回,我撫琴給大家助興。”

“早聽說花姨娘的琴藝好,今兒大家都有耳福了。”碧姨娘笑道。

一桌葉子戲就湊成了。

池玉略感意外,她本以為清高自傲的紀貴姨娘定不屑也她們幾個小姨娘為伍,會頭一個退出,不料紀貴姨娘儘管神色倨傲,人卻一點離去的意思也沒有。

木樨和月秀兩個丫頭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池玉開始燒火,又要看顧爐火,又要注意火候,一時間有些手忙腳亂,旁邊便有人道:“池姨娘,讓奴婢來看著爐火吧。”

池玉抬頭一看,竟是紅薔丫頭,不禁一笑,道:“三少爺身邊不用你伺候嗎?”

“有綠蘿在呢,哪兒還缺我一個。奴婢不在還好,若在了,還有人瞧不順眼。”紅薔嘟著唇抱怨。

池玉一聽就明白了,那綠蘿必是三少爺身邊另一個貼身大丫環,大抵跟紅薔有些不對付,或許那綠蘿更得三少爺信任。看來不管哪位少爺身邊,都少不了爭寵的人,三少爺還未娶親,這邊兩個貼身大丫頭就已經在爭在那個通房的位置了,誰先掙到了這個位置,就有可能搶在三少奶奶進門前成為姨娘。這也是侯府裡的慣例,每位少爺在成親前,都要先納兩名姨娘,一個是通房提拔,一個是外聘的良家妾,只是不允許先生子罷了。

“你這是躲了出來嗎?”池玉一笑,“那豈不是便宜了別人。”

爭啊,進了這深宅大院,一切就都要爭。她辦這桃花宴,還不是為了爭一個人心,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日後再有什麼風吹草動,她總不致於如聾子瞎子一般,被人一耳光煽到臉上還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眼下已經主動失寵於大少爺,若再失人心,如何得了。

紅薔無所謂地笑笑,道:“我們三少爺天生一副怪脾氣,豈是容易受人擺佈的,依奴婢看綠蘿那丫頭不過白費心機罷了,奴婢還怕受她連累了呢,躲遠了才好。”

或許是因為晚香的緣故,池玉對能認清自己本份的人很有好感,待紅薔便又親熱了些,煮好了茶,第一杯倒給了她。

“姑娘今兒做令官辛苦了,喝杯茶潤潤嗓子。”

“嗓子眼裡還真有些幹,那奴婢就不客氣了。”紅薔也不矯情,吹了吹熱氣,小口小口地嘬著,然後露出陶醉的神色,“奴婢就愛喝這西湖香片兒,可惜三少爺愛喝雲霧茶,奴婢也只好跟著喝雲霧茶,這西湖香片兒雖然常見,反倒不容易喝到。”

“喜歡就多喝幾杯。”

池玉笑著,又倒了幾杯,卻是先給玩葉子戲的四人送了去,只從屈姨娘那裡得了一個“謝”字,她也不在意,又奉了一杯給撫琴的花姨娘。

花姨娘眼眸半閉,如痴似醉,顯然已經投入入琴音中,也不知道身邊多了一杯茶,一曲畢之,又回味了片刻,才注意到從鼻尖處鑽入的茶香,一睜眼,捧起茶盞,抿了一口,然後笑盈盈地向池玉走來。

“池妹妹,想不想你還煮得一手好茶啊。”

池玉正跟紅薔聊得開心,聞言笑道:“花姐姐過獎了,我也只是隨便煮一煮。”

煮茶,她是特意跟晚香學的,大少爺愛喝大紅袍,所以她也下了苦功,只是幾乎沒有機會用到。晚香煮茶的手藝,是跟易媽媽學的,易媽媽的煮茶手藝是出了名的好,所以池玉也算學得幾分真傳吧。

“隨便煮一煮,便能煮出這麼香的茶來,若是認真起來,那還得了。”花姨娘笑得花枝亂顫,笑了一陣,忽問道,“晚香妹妹快出嫁了吧?”

池玉一怔,萬料不到花姨娘竟然問出這一句。花姨娘和晚香的關係很一般,甚至曾經有一段時間,花姨娘幾乎恨不能生吞了晚香,就是因為晚香,她差一點就沒能做成二少爺的姨娘,眼看著自己一輩子的期望就要化為泡影,是晚香自己拒絕了二少爺,將成為姨娘的機會留給了花姨娘。從那以後,花姨娘對晚香倒是有了幾分感激,可是二人中間到底夾了一個二少爺,即使沒有成為敵人,始終還是沒能做成姐妹。

“日子早定了,就在五月初六。”池玉神色怪異道。

花姨娘見她神色怪異,忙解釋道:“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等她出嫁那日,去送送她。”說著,又尷尬地一笑,“雖沒能做成姐妹,我心中還是感激她的。”

池玉勉強笑了笑,知道花姨娘誤會了,其實她剛才是突然想起,自己嫁入侯府的那個日子,也正是五月初六。主僕倆個,同日出嫁,也算是緣份了。

“晚香姐姐真是好福氣,私下裡,不知多少人羨慕她呢。”紅薔在旁邊插進一句話,眼睫毛撲閃撲閃的,語氣由衷地羨慕。

“這是她自己爭來的。”池玉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

紅薔抿了一口茶,只搖頭,不說話。有些事,她看得很清楚,爭什麼,爭不爭,都得看物件,不是什麼都能爭的,也不是什麼都能爭得到的,晚香她更多的還是運氣,可是自己卻不能去賭那一份運氣。三少爺雖然性子怪些,但對身邊的人還是維護的,自己只要伺候好了,將來有了什麼打算,在三少爺面前求一求,夫人又是最疼三少爺的,多半就能稱心如意。

“啊,大少爺怎麼來了?”花姨娘突然驚呼起來。

一聲驚呼,驚得臨風軒裡的女子們齊齊翹首,望向那假山拐角處。池玉雖已無心爭寵,但這時也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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