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吃了一驚,道:“姨娘如何會有些想法?水荷她原就是大少奶奶的人,而且是自小就伺候起的,不比其他幾個,入府日子還短,想收她的心,除非……”除非有一天,池玉做了正房奶奶,否則水荷這樣高的眼力勁兒,哪裡會瞧得起一個婢妾。

池玉想了想,卻仍認為自己有機會,她掰著手指對晚香道:“一來,水荷在我手上已吃了兩回虧,多少記住了些教訓,這些日子已安分多了,雖對我仍無好臉色,但多半是拉不下臉來對我低聲下氣而已,若給個臺階她下,必會心生感激;二來,自大少爺發落了她做漿洗丫環後,大少奶奶那邊對她已冷淡了許多,甚至大少奶奶身邊的丫環都對她有微詞,嫌她丟盡了東院的臉面,水荷巴結不上大少奶奶,若再不巴結我,豈不是永無出頭之日;三來,我若給她機會重新上來,人心都是肉長的,日後在大少奶奶與我之間,她多少也要向著我些,我不求她能如你一般為我盡心盡力,只要能把本分都盡了,我也就滿意了。”

晚香只是搖頭,道:“姨娘老毛病又犯了,只想著你待人好,人便待你好,難道不知道有些人,天生就長了一顆富貴心,兩隻勢利眼,您已經摔了一隻白玉碗,莫非還要把另幾件大少爺的心愛之物也摔了不成?”

池玉頓時苦笑,摔一件已經是無可奈何之舉,若全摔了,那就不是打發丫頭,而是打發自己了,大少爺非生吃了她不可。

這時卻聽窗外傳來一聲冷哼,然後水荷的聲音透過窗子傳來:“這是什麼話來,我水荷便是這般不知好歹的人麼?什麼富貴心,什麼勢利眼,便是有,也是你晚香生的,你若沒有富貴心,你若沒有勢利眼,因何只扒著個正室的名份不放,連給二少爺做姨娘你都瞧不上,誰的心氣兒能比你高。”

然後,便聽到重重的腳步聲,竟是氣沖沖地走了。

誰也料不到,水荷竟一直在外面,池玉和晚香面面相覷,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最後還是晚香氣道:“這大半夜的,她不睡覺,杵在窗子口做什麼呢,難道還是專來聽牆角兒的?”

池玉心頭一動,讓晚香去窗子口看看,晚香去了,這才見著,窗沿上竟擺了一碗熱湯,不過這時已涼了。

晚香將湯端進來,面上頗有些羞愧,道:“竟是奴婢枉做小人了。”不過既然做了小人,便也做到底,給池姨娘提個醒兒,莫要輕信了人,便又道:“也指不定她見奴婢要走了,刻意討好姨娘,想重掌院中的大權呢。”

池玉笑了,道:“行了,我也該歇了,明兒還要抄《女訓》,你去向水荷賠個不是,然後去睡吧。”

一夜過後,天色微明。

池玉原是睡晚了的,到了時辰雖被晚香喚醒,到底還是睜不開眼,想要在床上賴一會兒,迷糊間,忽聽窗外有鳥兒叫,清脆悅耳,正覺著好聽,便聽芙蓉在外頭叫道:“呀,是只喜鵲兒,過來呀,我給你掰核桃酥吃。”

晚香在屋裡聽得分明,推窗一瞧,果然有只長尾巴喜鵲落在院牆上,左顧右盼,口中歡叫不停。

“大清早的,喜鵲上門,這可好了,姨娘的黴運定都讓它沖走了。”

池玉聽得精神一振,倒真的清醒了,忙從床上坐起。晚香服侍她穿了衣裳,又打水來讓她梳洗,好好裝扮了一番,才道:“今兒碧姨娘要給夫人和大少奶奶磕頭,姨娘還需早些去請安。”

池玉點點頭,又道:“我抽空子先跟大少奶奶提一提,等碧姨娘磕過頭了,你再把遲春送去,由大少奶奶發落便是。”

晚香忙應了。

“院裡許多事都離不開你,今兒就讓水荷陪我去請安。”

晚香又應了,去喚了水荷進來。水荷面色沉沉的,

顯見還在為昨夜的事生氣,池玉只做沒瞧見,帶著她出了院子,走到半路上才笑道:“你與一個要走的人置什麼氣,我既想用你,便是信你,你只管侍奉我好了,難道還愁將來嫁得不比她好?”

水荷怔了一怔,突然眼睛就亮了。給一個有功名的士子做填房,可以說晚香在府裡一眾已經出嫁或許了人的丫環裡,那是獨一份兒,也不知道祖上哪輩子燒了高香,當然,也有人或許會覺得給少爺做妾,榮華富貴更勝於嫁與一般人做妻,更何論是填房,但水荷卻不這麼想,她自認眼力勁兒高,給少爺們做妾固然是好的,但嫁與一個有功名的士子做填房,將來指不定就平步青雲,一朝飛上枝頭變成官太太,那就又是另一般光景了,何愁沒有榮華富貴。

這番話,是池玉思量許久才想出的說辭,能不能讓水荷收心,對她很重要,這些日子風頭出得太過了,立時便有人出手害她,重新提拔水荷,便等於向大少奶奶賣好,算多一層保障,否則前有狼,後有虎,日子可就難過了。這些話她相信對水荷一定有吸引力,女人嘛,尤其是為奴為婢的女人,哪個不想一朝翻身,晚香嫁得好,這就是一個活招牌,我池玉雖只是個姨娘,但我能使我身邊的丫環嫁得好,大少奶奶是有權有勢,可她會否關心一個無關緊要的丫環的終身大事嗎?

“奴婢的脾氣素來不好,但對姨娘,從無壞心,往日有所不敬,還請姨娘多擔代。”水荷讓步了,她承認,池姨娘開出的條件,讓她心動。雖說她仍是瞧不起池姨娘這樣的鄉下女子,但吃過虧後,她也明白,凡事不必做絕,多條路子總是好的。遠的不說,只說她在池姨娘身邊重新得到重用,大少奶奶那邊待她也會好上一些。

池玉一笑,若說全信了水荷,倒也未必,但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將來,日子還長著呢。

到了東院時,大少奶奶尚在梳頭,柳姨娘已侍立在院中,見了池玉,只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屑一顧。

池玉也不在意,對水荷道:“遲春的事兒,你尋個由頭與心菊、夢菊通個氣,讓她們跟大少奶奶提一提,莫驚動了旁人,只說大事化小為好,隨便是送了賣了,都比鬧大了讓其他園子的人看笑話的好。”

“姨娘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麼說。”水荷應了一聲,見夢菊在屋裡伺候,心菊卻不見人影,於是隨手拉了一個正在灑掃院廊的小丫環,低聲問了幾句,便徑自往左側一個角門跑去。

隔了一會兒,屈姨娘也來了,隔了老遠便笑著招呼了一聲:“柳妹妹,池妹妹早啊。”

“姐姐早。”

池玉回禮,柳姨娘下巴朝天,不甘不願地也回了一禮。方起身,便見大少奶奶已經在夢菊的攙扶下,從屋裡出來。

“給大少奶奶請安。”

三位姨娘齊齊行禮。

大少奶奶笑道:“你們來得倒早,時辰也差不多了,一起到夫人那裡去,見見新姨娘。”

這時心菊手裡端著一個托盤從左側那個角門走出來,托盤上面用紅布綢蓋著,想來就是大少奶奶給碧姨娘準備的見面禮了。水荷緊跟在心菊後面,對著池玉微微一點頭,顯是已經將池玉的吩咐都做到了。

“走吧。”

一行人出了東院,未走多遠,池玉便見心菊在大少奶奶的身邊低聲說了幾句,大少奶奶的腳步微微一頓,竟轉頭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不等池玉有所反應,便又收了回去,仍是不緊不慢地往夫人那裡去。

池玉見此情形,便知曉事情已經辦成了,但也不在意,仍只在最後頭,不緊不慢的跟著。雖說昨夜用藥泡了腳,但畢竟不是立時便好,她的腳仍有些痠痛,尤其是膝蓋處,步伐大了,便有些針刺般的感覺,因此她走得極慢,虧得水荷扶了,這才沒有掉隊。

屈姨娘回頭瞧了幾眼,便笑道:“池妹妹越發地見風韻了。”

池玉只是苦笑,大抵是自己步子邁得小,走動間有些弱柳扶風之姿,非是刻意,卻也解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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