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玉正帶著一眾丫環在院中挖土,卻是百草園新來一批盆栽菊花,夫人命人給各院送了幾盆,池玉得的幾盆菊花中,有一盆白雪繡球、一盆千絲百瓣她是極喜歡的,便折了枝,準備在小院中多插幾處,來年滿院子的白雪繡球、千絲百瓣,風中送著香,才最得她喜歡。

聽到敲門聲,那守門看兩個婆子素來是沒指望的,恰巧池玉所站的地方靠門口最近,便順手去拉門,口中猶笑道:“不知是哪個丫頭來串門子,木樨你去打水淨手,準備茶水好灌得她不能開口說話。”

待說笑完了,轉身再看門口,卻只見大少爺穿著一身錦袍站在臺階上,面色黑沉,目光如炬,嚇得一院子丫頭們都跪了下來。

“婢、婢妾拜見大少爺。”

池玉手足無措地行禮,心中暗暗叫苦,更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為什麼她每次見到大少爺,都是這般地尷尬,一低頭見自己雙手及衣角上都沾了不少泥巴,想起方才用手捋過劉海,只怕臉上也沾了些,更是懊惱之極,這麼狼狽的模樣,只怕會讓大少爺心生厭煩吧。

齊耦生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又看向院中,眉頭皺起,方沉聲道:“侯府內院,輕易不可動土,一應花草擺設,百草園按季送來,這是規矩。”

“是,婢妾知錯。”

池玉垂著頭,只能嘆自己倒黴。這規矩她自是知道的,只是侯府裡素來沒有把這些規矩訂得太死,種植幾株菊花,哪裡算得上動土這麼嚴重,其他院中素來是主人喜歡什麼花,都可自己栽種,是她倒黴,偏偏就在種花的時候,大少爺突然上門了。

話又說回來,這大白天的,大少爺突然跑到她這裡來做什麼?l到極處,竟也坦然了,總不會有更差的狀況出現了吧,池玉向晚香使了個眼色,這丫頭會意,打頭掀開了門簾,請大少爺進屋。

齊耦生進了屋,池玉不敢讓他一個人在外屋幹坐著,趕緊到裡屋內,就著水荷打來的清水,略做清洗,連妝都不及上,只歸攏了有些散亂的頭髮,素著一面孔,又換了一身乾淨衣裳,這才端著木樨泡來的西湖香片,恭恭敬敬地奉了上去。

“大少爺,請喝茶。”

“嗯。”發出一聲鼻音,齊耦生端著茶,略略沾了唇又放下。

池玉睜圓了眼睛,看著他端起放下,便知道大少爺不愛這西湖香片,心中失望之極,卻又毫無辦法,只得打精神,道:“這西湖香片原是三小姐送的,婢妾也不知是否合大少爺的口味。”

“茶不錯,是女兒茶。”齊耦生隨口應了一句,目光又在池玉面上掃過,略略一頓,又道,“蒙頂甘露或大紅袍也都是好的,次一等的太平猴魁亦可。”

“是,婢妾知道了。”

這回池玉可聽明白了,西湖香片是女人喝的茶,大少爺喜歡蒙頂甘露、大紅袍和太平猴魁這三種茶,雖說名兒都沒有聽過,但只需打聽打聽,回頭屋裡備上一些。大少爺特地與她說這些,豈不是暗示他日後還會來的麼?

思及此,她頓時歡喜莫名。

齊耦生沉吟了片刻,卻道:“你院中可是有個叫晚香的丫環。”

池玉怔了怔,道:“是。”

轉身略略提高聲音叫了一聲:“晚香,你進來。”

一直候在門口的晚香連忙打簾進來,道:“姨娘,有什麼吩咐?”

池玉也不說話,只是滿眼疑惑地看向大少爺,心中暗暗思道:晚香的事情,自己還沒有與大少爺提過,難道大少爺竟已知曉?

一時間,大少爺在她眼中變得神秘起來,這可不就是未卜先知麼?

齊耦生打量了晚香幾眼,卻把侍立在一旁的水荷氣壞了,心中直覺得大少爺這是看上了晚香,恨得幾乎將手中的帕子擰成兩段,待聽大少爺說了一句“下去吧”,這才氣平,得意地望著晚香,暗道: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模樣,也配攀上大少爺。

晚香莫名所以,只得又福了一禮,退出了屋外,照舊在門口候著,只是兩隻耳朵卻是豎了起來。

齊耦生又沉吟了片刻,似乎有些難以開口,斟酌了許久,才道:“前些日子過中秋,與弟弟們一道賞月食蟹……”

只說了半句,便又停下,眼神落在池玉的身上,似乎想讓她接下去。

池玉亦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大少爺到底想說什麼,只能硬著頭皮接下去,道:“是,那夜的月亮可真圓。”

中秋宴她自然也是去的,只是沒有資格上桌,一直侍立在大少奶奶身後佈菜、斟酒,那日她才算將整個侯府裡平時不怎麼露面的主子們認了個全,如那位很得侯爺看重的七老爺的家眷、還有侯爺其他幾個已經分家出去的兄弟們的家眷,還有那些手握重權的內、外管事們的家眷,聽說另有外面幾間進項豐厚的鋪子裡的大掌櫃、田莊上的莊頭也都來了。

當時場面太熱鬧,現在回想起,池玉還略略能感到一絲興奮,自她嫁入侯府已來,那是她度過的最滿足的一天,她終於見識到一個侯門的富貴榮華,那是她在莊子裡時永遠也想像不到的。

這時候大少爺突然提到那一天,卻又讓她疑惑不已,那一天,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呀。不過話說回來,當時女眷和男人們的席面是分開的,她也沒見著大少爺,自然也猜不出發生了什麼事。

“是呀,月亮挺圓的。”齊耦生似乎有些氣悶,臉色沉了沉。

池玉頓時有些心驚膽顫,自己回答錯了?可是她真的猜不出大少爺想說什麼呀?

咦,等等。大少爺剛才問起晚香,又提到弟弟?這個弟弟若非指的是二少爺?

晚香的事情自己可沒有向大少爺提過,晚香自己也不可能說,那……難道會是二少爺他……

一想這裡,池玉只覺得頭皮發麻,難道是二少爺他終於按耐不住,開口向大少爺要人。是的,一定是這樣,否則大少爺不會平白無故地大白天跑到她的院子裡來,更不會來了以後卻難以開口,侯府二少爺,想要納了大少爺的妾室身邊的丫環,這種事情大少爺一個男人自然是不好開口的,按規矩,大少爺應該先跟大少奶奶說,然後由大少奶奶出面跟她來說才合情理。

是了,大少爺也並不想把晚香給二少爺,二少爺娶親在即,這個時候納妾,不,哪怕只是收個通房都是違例的,二少爺也是急了,不在娶親之前收了晚香,等二少奶奶入門,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大少爺素來重規矩,心裡並不同意,但是抹不開兄弟情面,他繞過大少奶奶直接來找她,分明是要借她的口來拒絕二少爺,畢竟晚香是她的人,只要她不同意,就算是大少爺也不能強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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