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吳阿姨見到久別重逢的方致遠活蹦亂跳地(打比方!)回來了、激動不已,把煤氣一關、轉身就來擁抱他,那吧嗒吧嗒的眼淚哦……比我在機場那會兒都厲害!一邊哭、還一邊氣鼓鼓地從眼角掃我幾下,彷彿是要我立刻跪在地上、捧著小混蛋的腳親幾下、當場求饒,她才滿意似的!
哼!我把鼻尖對著天花板、給了她一個尖尖的下巴看看。
小混蛋還欠我一大串對不起呢!我考慮著明天讓他寫一個冗長、細緻的懺悔書出來,然後用足夠大的字打在a3紙上,貼在飯廳裡,叫每個閱後的人(包括半瞎的方致新,哼!)都在上面簽字確認、保證自己已通讀!
方致新還沒回來,今天一天都在公司裡給姐姐我頂著呢(嘿嘿,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點兒!)!
年一過,經濟環境彷彿鬆動了不少,我們公司的生意也就多了起來。最近正有一家滬上知名的貿易公司在和我們接洽,尋思著找我們為他們在越南、菲律賓等的投資做一個風險評估。要是這事定下來的,我估摸著離我第一次公差的時間不遠了。
吳阿姨還在嘮嘮叨叨地對小混蛋問長問短,諸如吃得怎麼樣、睡得怎麼樣、這麼多日子都在哪兒……問到這兒的時候,我使勁拉長了耳朵、盯著小混蛋,可他嘿嘿一笑就給躲過去了,還回過頭、很臭屁地朝我擠了擠眼睛,那意思彷彿是在說:等一下先告訴你哦!
我不屑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對他使眼色、催他快點。
他很配合地立刻道:“吳阿姨,我先洗澡去咯!好餓,晚上要吃好多好多哦!”說完就調轉輪椅、要閃。
“小遠!”吳阿姨叫住他、問:“你媽媽晚上會來吃飯嗎?”
方致遠使勁搖頭,“她說她累了,明天……大概會來!”說著,衝我吐了吐舌頭、驅動著輪椅一溜煙地閃了。
我的精氣神立刻下跌了不少。唉,就算小混蛋再撐我的腰,但……好歹她可是未來婆婆呀!天哪,我要暈了!
吳阿姨看著我垂頭喪氣的樣子,忙走上來問:“怎麼啦,小笛?她為難你啦?”
我撅著嘴、點頭。
“哎喲!真是的!”她立刻站到了我這邊(陣線轉換得極迅速!),拍了拍我的胳膊道:“別怕!吳阿姨在!”
我好想抱抱可愛的吳阿姨……這些日子裡,儘管她表面上一直在氣我、覺得是我把方致遠給氣病、氣走的,但對我的照顧一點都沒有減少,很多時候還會陪著我一起發呆、嘆氣,也會安慰我。否則,這麼大的一個房子、這麼多孤單寂寞的日子,我一個人肯定撐不住!
“小笛,快來呀!”方致遠在房門口回身叫我,一臉急不可待的樣子。
我只好草草拉了拉吳阿姨的手、急急忙忙跟上他,順手關上了房門……把吳阿姨似笑非笑的表情關在了身後。
“小笛……”一進房間,方致遠就朝我伸手。
我看了他一會兒、等到確定他真的是在房間裡、我的面前,這才上前去,“外套脫了吧!”先幫他脫掉薄薄的針織外套,然後才抱住他、將他深深地擁在懷裡、摟得緊緊的,恨不得能一點一點擠碎他、把他挫骨揚灰,再一點一點地揉進我的身體裡去……看他還敢不敢、能不能給我玩失蹤了!
他也很用力地抱我……很用力!按勁頭來算、他把我捏死的願望比我的要當真得多!過了一會兒,他開始不停地在我耳邊低語:“對不起,小笛,對不起……”沒幾句,聲音就哽咽了。
我的眼淚也再一次決堤。委屈的、喜悅的、心痛的、後悔的……統統混雜在一起淌下來、灼痛著我的臉和我的心!“壞蛋、方致遠、你是全世界最大、最大、最大的壞蛋!最沒良心的壞蛋、最蠢的壞蛋、最、最……嗚嗚……”我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力一點、態度惡狠狠一點,可是卻很快就泣不成聲,到最後只能隔著毛衣狠狠地咬他的肩膀,力氣大得……像是要把這麼多日子的思念透過一個一個的齒痕烙在他的身上、刻到他的骨頭裡去!
他一直忍著、不吭聲,直到我的氣消了一點、停了嘴,才“唔、唔”地拉著我的手往自己的背上送,綻出一個笑容、道:“摸摸看!”
即便是剛才在機場的時候,那樣熱血澎湃、耳朵裡的血管突突直跳的緊要關頭,我還是感覺到了他身上的變化、但除了稍微結實了點之外、卻說不出變化在哪兒。現在他這樣問我讓我不禁疑竇頓生。仔細地摸摸他的背,不太確定地問:“腰上好像有力道了點兒,對不對?”剛才抱他上車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沒上支架,不過我還以為他是飛機坐久了、腰不舒服,或者是怕我背他的時候會弄疼我、故意沒上的。
“唔、唔!”他不太樂意地哼哼著,也不言語、只是反手按著我的手、有點費勁地在背上上下移動。
我急不可耐地一下子掀開了他t恤、仔仔細細地摸他的背,然後……驚呆了!
“我把自己修好了一點點,小笛……呵呵,升過級了!”他捻起兩根手指、在我眼前做了個少少的手勢,然後捧著我目瞪口呆的臉、鼻尖對鼻尖地道:“現在你會更加捨不得不要我了,對吧?”
我怔了怔、又怔了怔,然後理都不理他臭屁兮兮的德性……沒功夫理!三下五除二地剝掉了他的上衣、擋著他的肩膀、仔仔細細地檢查他的後背。
他的背脊上多了一道縱向的、長約十幾公分的、淺粉色疤痕,而疤痕下那原本有些扭曲和變形的脊椎骨竟然恢復了筆直的形態!這不會是……難道……?
“你……”我口乾舌燥、聲嘶力竭了,手指稍稍用力地順著他的傷疤往下、慢慢滑過了他的感知線,“感覺得到嗎?”
“嗯!”他點頭。
我快要尖叫了,忍住!繼續往下,“這兒呢?”
“嗯!”
“這兒?”再往下……手指已經滑到他的褲腰裡了。
“嗯!呵呵!”
“啊……!”我再也堅持不住地尖叫了起來,陀螺一樣地繞到了他面前,抱著他狂叫:“真的?真的?!”
“呵呵!”他的笑聲被我搖晃得支離破碎。
這麼多日子一直在我腦子裡盤旋的關於他遠遁他鄉的所謂“療養”的種種困惑和懷疑在他少少帶著些得意的笑聲裡迎刃而解……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為什麼一開始都不給我回郵件、為什麼就算回了也是隻言片語、為什麼短消息是真真正正的“短”訊息……幾乎所有的為什麼都得到了一個統一而完美的答案:他在做修復手術、脊椎的修復手術!天哪,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帶給人奇蹟的修復手術嗎?
他的腰椎骨在十年前的那場車禍當中折損、破裂,負責傳輸大腦指令的脊柱神經也受到了嚴重損傷,所以才造成了他腰椎以下部分的軀體癱瘓,肢體和肌肉都喪失了自主活動能力、最後變形和萎縮。如果這次的手術能夠修復他的脊椎骨的話,是不是就意味著……我的悍馬、我的法拉利呀!
“你是不是很快能站起來了,致遠?!”我再次尖叫了起來,不等他回答就哇啦哇啦朝他喊:“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這個瘋狂的念頭刺激得我渾身顫個不停,一邊問、一邊手忙腳亂地上上下下捏他的屁股和腿腳,但馬上……手上觸覺就告訴我,他的腿還是又細又軟、並沒有什麼起色。
“唔,輕點!壞笛子!”他被我臉上的失望表情刺傷了,身體往後一縮、撅著嘴撥開我的手、哀怨地瞪著我,“我不是說過只修好了一點點嗎?!”
我呆呆地看著他,高溫高熱的腦袋慢慢冷靜了下來。“那……以後會嗎?堅持復健的話?”我問得十分小心。
“不會!”他惱了,衝著我嚷:“我還會是個癱子、一輩子都是!”嚷完,他扭著嘴巴、更加哀怨和火力十足地瞪我。
我的心慢悠悠、慢悠悠地往下、然後“咣噹”一聲急速落地!不能說我不失望,雖然我知道自己的念頭太過冒進,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要失望。不是常說希望越高、摔得越慘嗎?我就是!“呃……”我親了親嗓子、很想揉一下表情僵硬的臉,但忍住了!“那感覺恢復得差不多了嗎?”這個問題總能問問清楚吧?
他的嘴巴扭得更緊了,狠狠地盯了我一會兒,“唔”了一聲,扭頭要走。
“對不起、對不起嘛!”我也哀怨地低嚷了起來,“誰叫你跑上來就又是叫我摸你、又是給我看你光身子的啊?我太激動了嘛!”
“我不是說了、只修了一點點嘛!”他氣呼呼地朝我大聲了起來,然後調轉輪椅的方向往浴室去了。
“致遠!”我擋住了他的去路,“我錯了!但是……希望總得有的嘛!”
“洗澡去了,要著涼了!”他嘰哩咕嚕地嘀咕著、繞開我進了浴室。
我連忙跟進了浴室,搶在他之前給按摩浴缸裡放水,隨後轉身、不顧他唧唧歪歪地鬧彆扭、手腳麻利地給他脫褲子。
他沒有反對,只是很不情願地看看我、又看看我的手,等到我準備抱他起身褪褲子的時候,他才撅著嘴問我:“壞蛋小笛,我還是個癱子、你打算怎麼辦?”
“哎喲,我錯了,小太爺!”我點頭哈腰,“我本來就打算抱你一輩子、背你一輩子的嘛!現在已經比我做這個打算的時候好不知道多少了……明天我就去燒香還願!”得知他去療養了之後,我去靜安寺燒了一次高香、祈求他的平安。
“哼,這還差不多!”他這才嘟著嘴、勾著我脖子、掛在了我身上,“反正你不準不要我!”
“誰說過不要你了?”我悻悻地嘀咕,“我那次……也就是去孃家住兩天嘛!這都不準啊?再說、再說……我還沒過門呢!”總算找到一個底氣足點兒的理由了。
他的臉和眉毛都皺了起來,鼻子裡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哼!還不是都是你自己惹出來的?”我被他的德性弄得更不服氣了,一邊數落他、一邊抱著他坐進了浴缸裡,看他耷拉著腦袋、一臉負隅頑抗的樣子,更加來氣!“你自己說說看,明明知道華……他!要跟我說什麼的,幹嘛自己不早點坦白啊?!弄到這個田地,還都怪到我頭上來了!”
他不看我、不理我,手指在水裡劃來劃去,一副左耳進、右耳出,心不在焉的樣子。
雖然有滿腹怨言,但我及時住口了……不敢說得太狠,我已經嚇怕了!看了他一會兒,我默默地哼了一聲,“自己擋著點兒,我去拿換洗衣服來!”
“嗯!”他輕輕地應了一聲。
我大踏步地進了衣櫥,然後對著牆大口大口地喘了好幾下,默默提醒自己:何小笛,要冷靜!有什麼話好好說、千萬別來硬的!直到覺得情緒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這才捧著衣服出去了。
方致遠坐在一池溫水裡、抻著脖子一直緊緊地盯著我,雪白的浴缸襯得他本來就很蒼白的身體彷彿要變得透明、融化了一般。
“哎喲!”我放下衣服,捏捏他扶著浴缸沿兒的手臂道:“肌肉回來點了嘛!”然後又把手滑到水裡、摸摸他的肚子道:“救生圈不見了嘛!”
他低頭看著我的手。
“好好鍛鍊了是不是啊?”我縮回手、甩了甩,甩得他一臉的水珠。
他遲疑了一下,嘿嘿一笑,“本來想把這兒練成六塊……”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衝我扮了個鬼臉道:“才回來的!可是……誰叫你半夜三更地哭著喊著叫我回來啊?!”
我停下解了一半釦子的手,扭頭看著他,“那得練多久啊?”
“嗯……”他側著腦袋想了想,“兩個月?”
我訕訕一笑。那就是說半年不見他咯?“什麼時候去德國的?”
“好一點的時候就去了。”他說得很小聲、有些緊張地望著我。
“早就定下了?這個手術?”我低頭看著他。
“不是!”他連忙搖頭,“嗯……是、是我媽媽安排的。她早就跟我提過這個手術,不過因為風險很大,所以一直沒去,怕萬一弄不好的話……”他的頭半垂了下去,盯著自己半浮在水中的腿發了一會兒呆、才道:“就全癱了也有可能。”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是去做手術了?”我奮力忍著升騰的怒氣、保持著平穩的聲調,不等他回答便接著問:“真的出了什麼意外的話,你還打不打算見我了?”
他愣了愣,沒出聲。
“不打算?沒想過?”我問得平靜,可身體裡的五臟六腑就快要爆炸了!
他皺了皺眉,大概是看出我暴風雨前的寧靜來了、憋了一句出來:“沒仔細想過。”
“方致遠,”我微仰著頭,深深地吸氣、緩緩地吐氣,道:“你知道我最討厭書上寫的、電視裡演的什麼情節嗎?”
他大概已經猜到我的答案了,腦袋一下子垂到了胸口、鼻尖都快碰到水面了。
我沒停、接著往下,“我最討厭男主角或者女主角生絕症、半死不活的時候就玩失蹤,還口口聲聲說:我愛他、所以要給他自由、讓他忘記我、幸福地活下去吧!”我拿腔拿調地學著那些臺灣翻譯版狗血韓劇的口吻。
他偷偷瞟著我的表演,嘴角小小地抽了兩下、沒敢完全笑出來。
“小潘給我演的就是這麼一出!”我加了一句。
他臉上的笑意立刻消失、頭又低了下去。
“那我更討厭的是什麼情節你知道嗎?“我又問他。
他再次瞥了我一眼、見我盯著他,連忙輕輕搖頭。
“我更討厭的就是在這樣的狗血的情節上再加一個更加狗血的情節!就是你這個混蛋給我玩的把戲!”我遙指了一下他的鼻尖,冷笑著道:“你這一出絕對是智慧升級版的!還有你那個什麼都不懂的狗屁哥哥給你做友情客串!”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又閉上了、給出一副聽憑發落的表情來。
我走過去蹲在浴缸旁邊看著他,“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我們不是都說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嗎?”
他看看我,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要說什麼。”
“致遠,”我嘆了一聲,“別什麼事都瞞著我,好嗎?我知道,有很多事是我的好奇心太重,可是……我捫心自問一下,從前你不願意說的話題、我都沒怎麼使勁問過你啊,對不對?再看看你,你已經把我掏了個底兒朝天了,你不覺得這樣不公平嗎?”這番話我說得很平靜,之所以能夠、是因為我已在寂寂無聲的夜裡、空空蕩蕩的白天,搖搖晃晃的計程車上、冷冷清清的他的辦公室裡,演練過無數、無數回了!
他定定地看著我。
“求你了,致遠!我承受不了再來一遍這樣的情節的過程了!”我真的經不起了!
他還是沉默著。
我看了他好一會兒,心慢慢冷了下來。我不得不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魅力不夠、份量太輕、嘴巴不夠牢靠、做人不值得信賴,反正,我不是一個他願意交心的人……儘管,很有可能這樣的人除了方致新之外、這世上就一個都沒有了!“我再問你一句,這次你走是為了給我時間還是給你自己時間?”
“嗯?”他抬頭看著我、愣了。
我褪去了身上的衣物,轉身面對著他。“看到沒?”拍了拍自己小了足足一碼的胸部和已經略顯搓衣板狀的肋骨、道:“你不是說我瘦了嗎?我都可以去做美容減肥中心的廣告了!廣告的口號就是:你覺得我離非洲大平原還有多遠?”
他的目光定定地停留在我的胸口、眼神裡有種受傷的神色。
我沒理會他,又側身、拍拍自己的胯骨道:“晚上睡在床上的時候我自己都被自己硌到了!”
他的嗓子裡發出一聲低低的咕嚕聲,朝我伸手。
我沒看見……裝作沒看見!扯起嘴角笑著看看鏡子裡的自己,道:“當初你說你不認識自己了,現在我說我不認識自己了,你信嗎?”
“小笛……”他朝我振了振手臂。
“你當初給我一年慢慢熱,可是我給不起你一年!”我過去、抬腿跨進了浴缸,坐在了他的對面。
水溫對我來說還是有點高,但對他來說應該已經算低了。
他一手抓著把手、一手過來拉我。
“坐好,會淹死人的!”我推開他的手、繼續抱膝坐在水裡。
“你過來!”他委屈不已地嚷。
“我們這樣面對面說會兒話吧……不說的話,我就該瘋了!”
他怔怔地看了我好久、縮回手,點了下頭。
“你哥哥給我做個一個profile,他說得有道理,很值得我反省。我也反省過了,很深刻地反省過了。你呢?這麼多日子一定也想了很多吧?”
他的眼珠黑黝黝、亮閃閃地盯著我。
“那你能告訴我,人家告訴我的事、為什麼直到最後一刻你都不告訴我呢?”我問得很平靜,“怕我會嫌棄你的過去嗎?”
他的目光一縮,看著我的抱攏在胸口的膝蓋、低聲道:“我自己都在嫌棄自己!”
“你是我見過的最傻的人,你知不知道?”
他不吱聲。
“如果你再嫌棄自己久一點、如果你沒接我的電話的話,我不知道我會做什麼!”
他一聽,大為緊張地瞪著我,“什麼意思?”
我聳聳肩,“我真的不知道!也許會像那些狗血電視裡的女主角一樣趕在你死之前先把自己弄死?嘖……不太會!我怕死!那我……就只好趕緊去找下一個能讓我幸福的男人了”
“啊?!”他咧著嘴哇哇叫了起來、還拿水潑我。“壞蛋!不準你去找別的男人,不準、不準、不準!你說過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的!”
“你倒還記得啊?”我點點頭,冷笑一聲問:“那你在德國的時候為什麼就不記得要和我在一起呢?”
“我……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氣嘛!我在罰我自己!罰我看不到你、聽不到你、抱不到你!”他梗著脖子朝我嚷開了。
“嗯!蠻別緻的辦法嘛!”我點點頭,能理解他的意思,“順便再把我一起罰進,對吧?”
他的嘴唇又給我緊緊閉上了。
“你也在生我的氣,對嗎?”不等他回答,我就自我解答開了,“你氣我強人所難、拼命挖你的老底、揭你的傷疤,對吧?”
臉都給我扭過去了。
“我錯了!”我很誠懇且……輕而易舉地道歉。雖然說了一百遍對不起了,可我還是覺得有歉意。“對不起!”
他從眼角看了看我,“我也錯了,對不起!”然後他忽然咕唧一笑、咕噥道:“你抱著我、我就原諒你!”
我抬起一條腿、給他看了看腳底板。
“抱嘛!我冷了!”
“冷了自己不會開熱水啊?”我朝他手邊的水龍頭揚了揚下巴。
“夠不著。”他手都不抬地睜眼說瞎話。
“滾!”
“你不抱我、我要滑到水裡去咯!”說著,他鬆開扶手、撐著防滑凳往水裡蹭了蹭,結果一個沒撐穩、又被背後的一股按摩水流衝了一下、差點真的滑到水裡去,嚇得他“哇”地叫了起來。
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急忙伸出腿、抵住了他的屁股、把他往後推了推。“叫你再來!”
“抱嘛、抱嘛,小笛!”他著惱地扭著身子,見我還是不動,就氣鼓鼓地嚷了起來:“你又欺負我!我要去告訴你媽媽!”
“還有臉去見我媽?”我也惱了。
“嗯……”他傻眼了,賊溜溜地看著我、小心翼翼地問:“媽媽和爸爸還好嗎?”
“別噁心人了!”我怒,“真是白招待你吃飯了,這麼久都不知道給他們打個電話?!”
“嗚……我怕、怕不知道說什麼嘛!”他扭扭捏捏地看看我,再次小心地鬆開了一隻手、朝我這邊挪了挪。
我冷冷地看著他,沒想到他的另一只手猛地一推浴缸壁、一下子撲進了水裡,嚇得我差點叫出聲來、一把把他托出了水面。
“嘿嘿!”他滿臉水淋淋地朝我樂。
我真是無語了。
他毫不遲疑地緊緊勾住了我的脖子和肩膀,把自己貼在了我身上。“不要鬆開我,我也不鬆開你!”
“誰稀罕?!”
“你稀罕,我也稀罕!”
“少來!稀罕個屁!”說是怎麼說,但我還是把他抱緊了、轉身坐到了對面的防滑凳上,然後託著他的兩肋、像以往很多次那樣把他抱在了身前。
趁著我給浴缸放水、又往里加熱水的功夫,他跟我說:“其實,你去見他之前,我想過告訴你的……不過……直到致新打電話告訴我之前的一秒鐘,我還在抱著僥倖的希望,希望他只是想要找個藉口見見你、或者是告訴你一點無關緊要的事、不是這件事的事!”
我沒出聲,默默地聽著。其實我也猜到點他這樣的念頭,因為我自己在做了什麼壞事、惴惴不安的時候,也會抱這種僥倖的心理……儘管心裡很清楚結果會怎樣!
“見到你回來之後,我又希望你會不要問我、永遠、永遠都不要問我,可是……”他舉起溼淋淋的手、摸了摸我的臉頰,嘆道:“你是小笛啊!”
這句話讓我有點鬱悶,可又無話好說。是啊!誰叫我是何小笛呢(nnd,何小笛怎麼了?反面典型啊?!)?沒啥太大的毛病……方致新說得那些不算、太偏駁!就是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
“一條道走到黑的臭笛子!”他給了我另一個角度的評價。
“對啊!我就是!怎麼樣?現在我要把你走到黑了,你滿意還是不滿意啊?”我沒好氣地在他耳邊嚷。
“滿意、滿意,嘿嘿,非常滿意!”他連連點頭,掏了掏耳朵。
我悻悻地哼了一大聲,把他橫著抱在腿上、摸著他背上的那道傷疤,開始檢查他的觸覺感知度了。
結果大大地超乎了我的意料……哈哈,相當的!我那叫是一個又驚又喜加熱血沸騰、心潮澎湃啊……嘿嘿,我、何小笛,真正的好日子來咯!
到最後,要不是顧著吳阿姨還在外頭等我們吃晚飯,我估計今兒我們這兒一缸接一缸的水資源浪費程度就得被節約能源辦公室給點名通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