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平浪靜之後,我們靜靜地躺著。
我問他:“你也喜歡是不是?”雖然已平息,但我的心裡還有一絲絲不放心。
“嗯!你做的我都喜歡,想了那麼多年了!”他點頭。
我想起他早些時候在我耳邊發瘋一樣地叫喊,猜他十七歲那年孤孤單單地躺在小潘旁邊的病床上、隔著道布簾偷聽我們的私語時就已經存了這樣的念頭了。我笑了,笑得肯定是既不懷好意、又如釋重負。
起來給他擦身時,他勾著我的手指、嘀嘀咕咕地問:“小笛,你嫌我髒嗎?”
“誰嫌你髒了?我是怕把你弄病了,你這種身體素質、感個冒都能要了你的命!”
他也不爭辯,反而很窩心地笑了,“心疼我了?”
“不是還得留著慢慢用嗎?”我嘴硬。
“呵呵!”他憨憨地笑了起來,張開雙臂道:“抱抱,小笛!”
看他心滿意足、又滿含期望的樣子,我依了他、撲進了他的懷裡。
“小笛……”他又哼哼唧唧地來了新問題。“嗯……跟我在一起……呵呵,什麼感覺?”
我皺了皺眉,想著該怎麼解釋給他聽我的感受。“很……滿足、很充實。”
他不太明白地看著我。
“剛才不是還說以前有過很多女人嗎?”他剛才跟我誇海口,說自己閱歷如何如何之豐富,直把自己說得是個身殘志堅的花心大英雄了。
“可是別人從來都不注意我的感受!”他撅著嘴、可憐兮兮地看著我道:“只有你這麼疼我!”
即便是這種時候我都覺得他的話肉麻得過分了,他的眼神也看得我不好意思起來,連忙摟著他、把他的臉按在我的胸口上道:“你也很疼我,我們彼此彼此!”
他悶笑著、含含糊糊地道:“我就說了沒人能像我這麼喜歡你的了!”
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他這話的意思。他簡直是為我量身定做的一個男人……他的身體、他的付出。他說把自己交給我了,他說愛我,都是真的嗎?都是因為少年時那隔著一道布簾偷聽了我的秘密之後就莫名其妙產生的嗎?
“在想什麼?”他仰頭看著我。
“想你為什麼會喜歡我!”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因為我喜歡你!”他很認真地說。
“為什麼會喜歡我?”我再次強調。
“因為我知道你是我想要的女人!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我可以給你,你也知道我想要什麼、你也可以給我!”
太他媽的高深了!
“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跟我在一起!你也會喜歡我、愛我的!”他收緊了手臂抱著我,“你不會嫌棄我是個癱子的,我知道!”
我對小潘的感情難道給了他這樣的信心嗎?我不敢問他,更不敢告訴他我更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喜歡一有機會就到處旅遊、喜歡像只鳥一樣地無拘無束。所以,我也抱緊了他。他真的是為我量身定做的男人,第一次就可以與我配合得如此默契、讓我又哭又笑的。這麼想著,“我愛你”這三個字開始在我的舌尖上打著滾、差一點衝口而出,但終究還是沒有。他瘋了,可我並沒有啊!
“幫我穿衣服。”他指著被我扔在沙發背上的衣服推我。
“自己穿。”我沒好氣地推了他的腦袋一下。
“我是殘疾人!”
我為之氣結。
離開他溫暖的懷抱和微涼的雙腿,我飛快地幫他穿衣服。
“我累了。”他懶懶地躺在靠墊上、看著我在他身上忙來忙去。
“嗯,知道了!”我點頭,拿了他的毛衣蓋在他肚子上。
他是該累了!又是打球、又是和我鬥氣、又是抽筋的,最後還被我榨乾了肚子裡的每一滴汁水,而且現在已經凌晨四點多了,再過個把鐘頭就該天亮了。
“怎麼回去?還是睡這兒了?”我問他。
“我有車。本來是叫司機來接我的,現在……”他費勁地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鍾,搖搖頭道:“算了,我跟你回去!”
“啊?!”我驚叫。
“睡在這兒我會生病的!”
“我家住在三樓,又沒電梯,你怎麼跟我回去啊?”我一著急,滿腦子想到的都是他的不方便、倒一點沒想起自己有什麼不方便。“我送你回去,我有車!本來是打算停在車庫裡明天再來拿的,現在反正酒也醒了!你住哪兒?”
他支起身體拉了我的手,“那你跟我回去吧!你抱著我睡好嗎?”
我暈!怎麼會有這麼能順杆兒爬的混蛋的?
“不去!”我厭惡地皺眉。我去他家算什麼呀?睡醒了的時候該怎麼面對他啊?還是就這麼答應跟他處下去了?
“你也累了!”他指著我的眼睛道:“我怕你一個人開著開著會睡著的!”他的表情很嚴肅,看上去一點都沒有佔我便宜的意思。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腿道:“我就是車禍才癱的!你千萬不要做任何危險的事,出什麼事的話我會哭死的!”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無話可說了。默默地給他穿戴好、綁上支架之後才穿上自己的衣服,腦子裡一直在琢磨是不是要回家去這個問題。
“小笛。”他叫我。
“嗯?”
“你……”他看著我,遲疑了好一會兒、澀澀一笑、搖了搖頭道:“沒什麼。”
我生怕他會說出什麼山盟海誓的話來、也怕他會要求我說什麼難為我的話,所以連忙點頭、抓著剛才從裡間帶出來的紙巾盒和毛巾走開了。
鏡子裡的我的確是精疲力竭的樣子,黑眼圈都深了。唉,就照他的意思吧,反正睡一覺又不能在一夜之間改變我的為人信條的咯!
抱著他坐上了輕便輪椅,我們離開了早已結束營業、黑燈瞎火的桌球房,乘電梯直接抵達了地下停車庫。
“什麼時候買車的?”方致遠指著我的銀色小polo問。
“年初才買的。”我推著他靠近副駕駛的位置,來回看了看車子和他,問:“怎麼讓你上車?”
“先把門開啟、開直。”他指著車門。
我照辦了。
他自己轉著輪椅滑到了與座位平行的位置,拉下手剎,右手拉著門框上方的把手、左手撐著副駕駛座的椅墊,一使勁便把自己的身子移到了車上。一邊搬著自己的腿、一邊朝他的輪椅揚了揚下巴道:“把我的輪椅折起來放到後備箱裡吧!哦,你這破車沒後備箱!”
我再次給他看了我的鞋底,折起他的輪椅塞進了後座。“把我車碰壞了,看我怎麼收拾你!”上車後,我指著他的鼻尖恐嚇他。
“行!”他很胸有成竹地點頭。
我幫他把安全帶扣好、又摸了摸他的腿是不是放好了,逗得他開心不已地呵呵直笑。
“就說你疼我嘛!”
怎麼有臉皮這麼厚的人的?“我是怕別人說我欺負殘疾人!”我沒好氣地嘰咕了一句,發動了車。
“我冷,把暖氣開大點兒!”他四下踅摸著儀表盤,看來打算自己動手。
我開了暖氣,扭到最大風量。“說吧,住在哪兒?”
“上去後小轉,然後筆直開。”
我白了他一眼、沒說什麼。我估計他家肯定是近得要命,可能步行幾分鐘就可以到得了的,所以他才不肯直截了當地說地址、怕我會反悔。
事實怎證明我的猜測完全正確,這傢伙真的就住在距離酒吧一公里多的一個高檔住宅區裡!那裡的房價據說一開盤就是一萬七、現在少說都漲到兩萬五了吧。“高不可攀”那主兒住的所謂的高檔社群跟這兒一比實在是顯得太寒酸了。
非業主的車輛都只能停在路面的臨時停車位上。安保看到了副駕駛座位上的方致遠,便指引著我的車直接停在了他家樓下的一個殘疾人車位上。瞧瞧,多麼人性化的服務啊!
我坐在車裡隔著玻璃抬頭看了看面前的多層建築,然後轉頭用咄咄逼人的眼光看著方致遠、問:“租的還是買的?”
“當然是買的!”他挑著眉、一副我把他看扁了的樣子。
“你靠什麼生活?不會就是靠打打球、贏點賭資過日子吧!”我悶聲悶氣地問他。
“酒吧是我的!”
果然是他的!那summer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老闆是誰呢?!我很納悶,不過還是完全相信他的話的,球室裡的那個廁所就很是個很好的證明。但是我不相信酒吧和桌球房會是他的主要經濟來源、能供他買這個地段的房子。於是我繼續問他:“酒吧能賺什麼錢?不就是你自己瞎折騰折騰、賺點零花錢的地方嗎?別告訴我這兒是你用酒吧和桌球房賺來的錢買的!”
“如果我告訴你我是靠打球贏來的錢買的呢?”他擠眉弄眼地反問我,活像是個獻寶的小孩。
“我馬上去警察局告你開設地下賭場、還進行數額巨大的金錢交易!”我義正嚴詞地說。
他呵呵笑了,推開車門道:“抱著我睡覺的時候我再告訴你。去把我的輪椅拿下來。”
靠,使喚人還真使喚慣了。唉,誰叫人家是殘疾人呢?
“小子,要是你真是什麼大罪犯、大毒梟的話,看我不去揭發你!”我惡狠狠地撂下一句才推門下車、給他拿輪椅去了。
大樓門口有坡度很緩的殘疾人專用坡道、推他上去並不怎麼費力。
電梯大堂很寬敞、佈置得很堂皇,處處都可以看出這兒的高人一等……好幾等。
電梯是全進口的otis,還設有專供坐輪椅的人士使用的樓層按鈕。我看他按了最高層:7!
電梯上升得很平穩,我的心卻覺得有點受壓迫。仇富心理又開始作怪了!
進了他家的門,我在瞠目結舌之餘、更有種拔腿就跑的衝動。
兩百五十多平米的四室兩廳大豪宅。從廚房到客廳、從陽臺到臥房,從頭頂上的吊燈到地上的地毯,從牆上的名家字畫到廁所裡的純平電視,一切的一切都在彰顯著奢而不華的富豪氣息。
我很沮喪!沮喪到參觀完之後就一屁股跌坐在臥房當中的地毯上、一言不發。
方致遠有些不解地看著我愁眉苦臉的樣子、猶豫了一下,策動著一進門就換上的電動輪椅到我的面前、俯身看著我問:“怎麼了?”
“我討厭你!”我想都不想地回答。
他更加愣住了,抓了抓腦袋問:“為什麼討厭我?”
“你太有錢了,我高攀不上!”我說完就起身、準備在最後一刻撤離這是非之地。
他一下子撲過來抱住了我的腰、整個身子呈很危險的狀態掛在我身上。“不準走!”
我洩氣地扶著他重新坐好,低頭瞪著他道:“
“我不知道!”他很無辜地搖頭。
“現在知道了嗎?”
“嗯!”他很乖地點頭,過了一秒鐘又問:“為什麼?被有錢人甩了?”
“你他媽的還真會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我狠狠地敲他的腦袋。
他依舊抱著我、肩膀抽動著,好像被我揍了還很開心似的。笑罷他才重新抬頭看著我道:“明天就搬到破一點的屋子裡去行了嗎?”
我更加使勁地瞪他。
“我爸爸已經過世了,媽媽住在英國、又嫁人了。什麼事都是我說了算、沒人敢對我伸一個手指頭,你放心!”他很正經地告訴我這些,然後又舉起手捏我的臉道:“再說了,我再怎麼都是個癱子,你能不嫌棄我我就該謝天謝地了,何況你還這麼疼我,我睡著都會偷笑的!”
我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怎麼琢磨都覺得他像是在託付終生。於是我也捏他的臉,俯身和他保持平視的高度道:“你就今天晚上偷笑笑吧!說不定明天天光一大亮你就會從夢裡醒過來,發現我不過是個這麼大年紀還沒人要的黃臉婆了!”我本來想說明天天光一亮我就會反悔的,可是不知怎的、話到嘴邊又換了主意。
他大概也沒想到我能扯出這樣的話來,感動兮兮地看了我半天、然後又像個小孩子一樣撲在我身上抱我。
“好了、好了!”我實在是肉麻得受不了了、推開他、指著浴室的方向道:“快去洗洗、睡覺吧!眼皮都撐不開了!”
“我們一起洗,我怕你待會兒想想還是決定扔下我回家去了!”他倒好,直接把我最後一點猶豫給道破了。
我認命了!牽著他的手共同進了他的浴室。
浴室裡很整潔、整潔得和我們酒店的客房有得一拼。
我仔細參觀了一下浴室的裝置,發現所有的一切為他考慮得盡善盡美。乾溼嚴格分離、衛洗麗馬桶、舒壓按摩浴缸、無障礙淋浴房,還有各處安裝的不鏽鋼把手和吊環,馬桶的水箱上甚至還有固定帶!
“我估計我現在的存款大概連買一個這麼大的廁所都不夠!”我抱著雙臂點點頭。
他衝我扮了個鬼臉,然後雙手一伸、道:“幫我脫衣服。”
得!我成了二十四小時的使喚丫頭了。
“待會洗好了穿什麼呀?”我一邊扯掉他的毛衣一邊問他。今天已經給他脫下穿上的好幾回了,都熟能生巧了!
“不穿行不行?”他鬼鬼地笑。
“滾!不穿衣服我睡不著!”
“那就先去拿衣服吧!”他策動輪椅轉了個方向、駛出了浴室。
我跟著他進了房間那頭的一個巨大的走入式衣櫥裡,這個衣櫥的面積比我的小窩的臥室還要大。我咂舌!
“喏!”他拿了一件套頭汗衫塞到我手裡,又四下找了一會兒、拿了一條家居褲給我。
“這倒不用,我穿短褲睡就行了!”我把長褲還給他,指著他面前的內衣抽屜道:“給我一條你的平角褲!”
他很開心地拿了一條ck的四角內褲給我,然後眼珠轉來轉去地在我的屁股上踅摸了一會兒,聳聳肩道:“這麼大的屁股、不知道穿得下嗎?”
我脫下拖鞋照著流竄而去的他扔了過去,打在了他的輪椅背上。
他哈哈大笑,然後興高采烈地大聲叫:“我愛何小笛!”
我也笑了,溫暖而又窩心地笑了。我開始喜歡他了!喜歡這個坐輪椅的桌球高手,喜歡這個從十七歲就開始喜歡我、在腦子裡對我意淫了這麼多年的小混蛋,喜歡這個心甘情願把自己交給我、卻從來不問我是不是喜歡他的痴情人了……
我們是泡在浴缸裡洗的。
微燙的水溫、氤氳的蒸汽、輕重合適的水壓按摩,還有背對著我坐在我腿上、縮在我懷裡、開始的時候一個勁兒要我別撒手、別把他淹死的方致遠……我很快就靠在浴缸邊上睡著了,直到他搖醒我。
“小笛,上床睡!”他一手勾著我的脖子、一手抓著浴缸邊沿叫我,兩條腿還在水裡彆扭地擰著,可見要保持不滑進水裡、轉身面對我費了他多大勁兒,也可見我睡得有多香!
“你抱我上床!”我半夢半醒地對他囈語。
“我怎麼抱你呀!”他很懊惱地低叫,“你癱了還是我癱了?!”
“你!”我用溼答答的手指頭點著他的鼻尖。
“知道還說這種話寒磣我?!”他更惱火了。
“就喜歡寒磣你,誰叫你這麼有錢?看到沒,錢並不是萬能的!”我笑嘻嘻地逗著他的鼻尖,反正他現在除了搖頭、全無還手之力。“比如說抱你心愛的女人上床這種事你就沒法拿錢來擺平!”
“何小笛!”他朝我吼開了。
我徹底被他吼醒了,唉聲嘆氣地扶著他的腰把他拉起來、坐在防滑浴凳上,剛才被我大刺刺地佔了、所以他只能坐在我腿上、任我像抱一個玩具熊一樣地抱著他。
“浴巾在這兒!”他指著浴缸下面的櫃子。
我再次感慨這兒的設計,也感慨他的奢侈。浴缸和淋浴房的附近都在他舉手就能夠到的地方放了浴巾、浴袍,還有供替換的沐浴用品。
我拿了一條裹在身上,然後又去了淋浴房裡的浴巾出來給他用。
他自己放了浴缸裡的水,依舊坐在防滑凳上、張著手要我代勞。
代勞就代勞吧!一個晚上就擦了他三次了,早習慣了!
擦乾之後,他又指著洗臉臺上的潤膚乳道:“給我擦身體。”
我拿了過來往浴缸邊上一放,“自己擦!”然後先擠了一大坨在手上、把自己身上先保養了起來。女人一過二十五就一天不如一天了,還不得盡我所能地好好保護?
他皺著臉看著我,等到我都塗完了才說:“我坐不住,得用手抓著扶手才不會倒下來。你幫我擦吧!”
我這才認識到有時候他不是故意使喚我或衝我撒嬌。
等到一切都收拾停當、真正躺在了床上的時候,天光都已經發亮了。幸虧他家的窗簾有夠厚和遮光,我的睡眠質量才不至於打折扣。
他果真要我抱著他睡、還要我的腿也抱著他,笑稱自己可以假裝被巨型母章魚給俘虜了、拖到了章魚洞裡睡覺。由於他不能翻身,最多只是彆扭地扭著上半身躺著,所以我就側身躺著、伸手摟著他的腰,腿則跨過了他細瘦的雙腿、勾住外側的那條。
他很一絲不苟地檢查了我的手腳位置——因為都在他的感知線以下、他感覺不到,然後又關照我別把他的保護裝置給踢飛了——他睡覺的時候得穿成人紙尿褲、以免失禁,這才抓著我的手、閉眼睡了。
我很快就陷入了夢鄉,臨睡著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他怎麼會這麼軟、這麼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