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上班的時候,我乘客梯下樓。因為客梯不停六、七兩個員工層,所以我到八樓、再往下走了一層。
酒店的六樓分佈著員工食堂、男女更衣室以及員工活動室等。七樓則是辦公層,雲集了財務、前廳、客房、銷售等部門;當然,現在又割出半個樓面給了e&s。餐飲部辦公室在二樓、毗鄰西餐廳;總經理及董事辦公室在十一樓的酒店會議室樓層。其他的部門,如維修、安保、採購等都在地下一層和底樓員工通道附近。
一推開七樓的消防門,迎面就碰到了我的部友jack,就是上次我要他陪我打球、可他不肯來的那個。結果他也沒有追到他心儀的那個女孩——人家很早就辭職了!
他用很詭異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四下看了看,朝身後一指、壓低了聲音道:“老大一大早就來了,臉色不對!”
老大就是張總。每個星期一早上十點有酒店各部門的例會,一般情況下,不到九點五十分他是不會露面的;無例會的日子,他來得更晚!今兒有點反常,因為現在才八點四十……七分——九點才是我們的上班時間!
“來就來唄!說不定要挨批了,早點來端正一下工作態度。”我也壓低了聲音。話雖這麼說,可我的心裡已經知道事情並非如此、絕對是和我有關,否則jack也不會用這麼奇怪的眼神看我了。
果然。“是因為你!”jack瞪著單眼皮的眼睛看著我,但說了這一句之後就馬上又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一點問我:“你是不是哪兒得罪他了?”
“呃?”這句話倒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了。不是因為我和小混蛋在酒店裡招搖過市?“不會吧!”我抓了抓腦袋,“禮拜五晚上我還送他回家呢!”
jack的眼睛又鼓出來了,“瘋了你?!”聲音更低,可語氣很強烈。張某人的生活作風在所有人之間不是什麼秘密!
“沒辦法!”我攤了攤雙手。
“不會是……”jack揉著下巴、用審視的眼神上下掃著我。
“哦!”我想起來了,可馬上又覺得不可能。
“幹嘛?”某人立刻露出三八本色來了,腦袋湊得更近。
“他說要給我介紹男朋友,我跟他說我有男朋友了。”我相當沒自信地告訴了他。
他歪著腦袋想了想,又狐疑地看看我,再想了想,搖搖頭道:“好像不是這件事!”
我剛才的那個猜測又鮮明起來,同時還有種石頭落地的感覺。“無所謂,”我聳肩,“管他什麼事呢!真把老孃惹急了,老孃就不幹了!”唉呀,這句話說得……底氣那叫一個足啊!一想到如果真辭職了,就可以天天窩在樓上的房間裡當座上賓、還能時時摟著我的小混蛋,我就開心得想樂。
jack倒好像很震驚的樣子,“真的假的?”
“當然真的咯!”我白了他一眼,“你姐姐我什麼時候拿這種事開過玩笑?”
“我是問你真的有男朋友了?”他竟然……懷疑這件事?!
我氣得照著他鋥亮的皮鞋就是一腳,“tmd,你姐姐我哪兒條件差了?有個十七八個男朋友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jack抱著腳跳了一下,急急忙忙地低叫:“我不是這個意思!”一邊說,一邊掏了張餐巾紙出來擦鞋,“我是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恢復過來了!早知道你想通了,我自己就上了呀!”
唉,這話說得……我聽了挺高興的!“得了吧你!”我拍拍他的肩膀道:“等你嘴上的胎毛褪了再來跟姐姐我調情。”這傢伙才二十三歲,大學一畢業就來我們這兒奉獻青春了……咦,怎麼又是個少男呀?!
jack很不高興地瞥了我一眼,直起身走了。
十點以前,我嚴陣以待地等著張某人召見我。怎麼應對他的腹稿我都打好了,就等著一瀉千里的機會呢!
可是他沒召見我。
例會為時一個半鐘頭。十一點三刻不到點,張某人回到了辦公室。於是我又開始等,可是沒多大會兒功夫,他出去吃午飯了。
我鬱悶不已地坐在座位上,琢磨著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我已經又抓住jack問了些細節,他說張某人早上很嚴肅地問他,我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這算什麼問題呀?我哪兒有什麼不對勁的……好像是魂不守舍過一段日子、當中也請過一、兩天假,但是……應該沒什麼問題吧?而且這個問題又能反應出什麼呢?除了jack個人覺得的、我因為不知道什麼原因得罪了張某人之外,也不能說明任何問題呀?
“不去吃飯?”jack的臉又在我面前出現了。
“不去!”早上和小混蛋在客房裡享用了豐盛的免費早餐,現在還覺得肚子裡撐得慌呢!
“我剛才進去的時候……”jack把腦袋探過擋板、壓低了聲音道:“瞄到他在看電梯的監控錄影。”
我聳聳肩、表示沒興趣。
“你怎麼這麼沒腦子啊?”jack誤以為我不得他話中的要領,氣鼓鼓地道:“我們又不是安保部,看監控錄影又不是我們的活兒!”
“說不定有人在電梯裡搞勁爆運動,他們在當□□片看呢?”我斜睨著他。
“神經病!”jack悻悻地擺了一下手、走了。
我託著下巴尋思著自己這兩天有沒有和小混蛋在電梯裡幹過什麼娛樂大眾的事兒……沒有!我和他還不至於沒分寸到這份兒上。
又呆坐了一會兒,我的思緒已經轉到方致遠身上了。
昨天晚上和那對瑞士老夫妻吃的晚飯非常愉快,主要是因為方致遠的存在!
我從沒見識過他正兒八經與外人接觸的那一面,昨天晚上是第一回。給我的感覺是……他很了不起!博學、睿智、幽默……我喜歡的男人身上擁有的那些內在特質他幾乎都佔全了。現在我一點都不奇怪他是怎麼支撐起e&s這樣規模的公司的了。關於公司運營的事兒,他的解釋是因為他身體條件的侷限、所以只能負責內務,但我個人的理解是:他是公司的大腦……至少是大半個!因為他當年學的是金融,而他堂哥學的是心理學……唉,近朱者赤,難怪小混蛋總能把我吃得死死的、而且還底氣十足的樣子,原來那個指點他的高人就是他哥!
晚飯吃得七七八八的時候,老夫妻兩個當場就和方致遠達成了一個口頭協議:聘請e&s當他們企業的理財和投資顧問。他們說現在市場不景氣,以前做的很多投資轉眼已成了壓箱底的貨(我自己的註解),想放棄卻又捨不得,想重整旗鼓卻又礙於資金鏈的幾近斷裂而困難重重,時下正需要一個e&s這樣的投資理財專家來給他們診診脈、開開方子(這是他們自己的比喻);如果行的話他們會堅守已有的陣地,不行的話他們打算及早撤退、挽回一點損失。
方致遠答應他們儘快安排一個會議面談,先看看他們目前的投資、經營狀況再決定是不是擔任他們的顧問。(我好崇拜他嚴謹的辦事作風哦!要不是我比他年紀大,絕對會當場就用仰慕的眼神看他的!)
正當我陶醉得五迷三道的時候,我的私人手機震了一下,拿過來一看,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啊!
‘在幹嘛?不吃午飯?’
‘吃不下!在想你!你怎麼知道我沒吃午飯???’
‘抬頭看看我們公司的大門……晚上不準打我!’
我抬頭看了看對面那道黑黝黝的玻璃門,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門楣上安了一個可以一百八十度轉的電子眼。大驚失色之餘,發了個短消息給他:‘小混蛋,你上去把屁股洗乾淨、趴在床上等著姐姐我來收拾你!!!’
‘我家小兄弟也等著你來收拾……^_^’
‘滾!’
‘滾不動,腰又疼了,揉揉!’
‘真的?要不要我馬上過來?’
‘算了,怕你的影響會不好。我已經在沙發上躺著了,休息休息^_^,晚上給我揉揉哦!’
‘上去睡吧!有空我就上來!’
‘等一下還有事,放心……我愛你!’
‘那就睡一會兒吧,累壞了真要打你了!!’
‘^_^’
我扔下手機、靠在椅背上,盯著那個電子眼發了一會兒呆。隨後想到要是我一直出現在鏡頭上的話,說不定會影響小混蛋的休息,於是連忙趴在了桌上。
辦公室裡的人差不多都去走光了,靜悄悄的……一天當中相當珍貴的安靜時刻!
我又琢磨開了。要不索性就辭職、接受小混蛋的邀請到他那兒去上班得了!也好時時看著他、照顧著點兒,像現在這樣腰疼的時候還能給他揉揉、按摩按摩!還能暫時頂替一下方致新的工作,不用讓小混蛋事事都親力親為的了。而且……他還誇我是人才呢,嘻嘻!方致新的眼睛不知道到底咋樣了,雖然小混蛋說他恢復得很好,但是回來後還能不能正常工作呢?能的話,小混蛋也不會急著讓他搬來跟自己一起住了吧?如果不能的話,到時候小混蛋還是一個人單打獨鬥的、憑他那破身體……唉,方家的先人真的不知道是做了什麼孽喲,光顧著斂財了、也不知道給子孫後代積點福分的!要不十五那天去廟裡給他們家燒燒高香吧?!
思緒越飄越遠、越飄越遠……
兩點多的時候,張某人回來了,而我已經對他到底會不會找我完全沒了興趣。我想過了,不為難我的話,姐姐我就留下、但絕對會要換部門!否則的話麼……辭職咯!到e&s去做、做什麼來著?忘了!
說幹就幹,我立刻開始打辭職報告、以備不時之需!可是……長這麼大,我還從來沒辭過職呢!從踏上社會起,本人就在這家酒店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地工作。因為長時間在各個部門、各個地方流轉,所以也就像是在不停地換工作一樣、時時都會有新鮮感,壓根就沒想過要跳槽。現在真的動了這個念頭,我既覺得興奮和躍躍欲試,又覺得心裡有點沒著沒落的,因此對著“辭職書”這三個大字愣了半天都下不了手。上網!找找看有沒有辭職信的範本。結果才一上網,我就找起下肢康復器的資料來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這樣的健身器材在國內有大把大把的企業生產和銷售!
我看得不亦樂乎,連擋板前站了個人都沒發現。
“jane!”頭頂上有一個很威嚴的聲音……如果女人的聲音被形容為威嚴的話,聲音的主人是何形象相信不用細說大家心裡也有個譜兒——就像韓劇“吳達子的春天”裡的那個課長活生生地走出來一樣,就是沒帶眼鏡!
我抬頭,臉上有點抽筋。我還真沒想到我的事兒已經驚動到人事部了、還是直接出動經理的!
“在忙?”人事部經理趙美鳳小姐……女士的目光落在我的電腦屏幕上。人家少說也有四十五歲了,是四年多以前從西安調來的。想當初那會兒,酒店裡的幾個餐廳之間的權力和人事紛爭鬧得不可開交;高層就把在當地以心狠手辣著名的趙女士給弄了過來、借她的手“殺”了一大批元老級人物;從此,她就落下個“剪刀手tiffany”的美譽!
“有個客人建議我們的健身房可以增添一點新裝置,我看看有沒有可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應付過去了。姐姐我什麼大風大浪……
“3603的客人?”趙女士也很冷靜地對著我。
我的頭皮一麻。她的這副三個指頭拿田螺、吃定我的神情讓我感覺相當不舒服。“對啊!”繼續裝下去,還很大方地朝對面的那扇玻璃門指了一下道:“就是e&s的老闆、我們的股東啊!”
趙女士眉眼不抬地點了點頭,冷冷撂下一句:“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我起身、看了一眼對面的電子眼,心裡在猜測不知道小混蛋看沒看到我現在這副灰溜溜的樣子。希望不要,我怕他會自責!我告訴他星期五晚上的事之後,他就一直表現得有點自責,說早知道會讓我這麼難堪、就不來這兒住了。
其實我明白他搬到我們酒店住下的原因。他應該是真的沒法子、還怕會麻煩到我才這麼決定的吧!家裡的司機就是陪著方致新去英國的、吳阿姨的老公趙叔叔。他一走,就沒人能開車接送方致遠了、唯一合適的人選就是我,可我的車對他來講又太不方便,我抱他上下車也會很累,所以住在辦公室樓上的酒店裡就是最好的辦法了!既省了我的事、也省了他的事,每天只要麻煩rosette上下樓一次就夠了。
進了趙小姐那狹小的辦公室,看到我們頭兒也坐在裡面,有點灰頭土臉的樣子,難不成受我的連累、也挨批了?!我瞥了一眼挪著大屁股坐在辦公桌後面的趙女士,心中暗道:看這架勢,是準備給我來個三堂會審還是怎麼的?!
“請坐,jane!”趙女士朝張總身邊的空座上示意了一下。
我坐下了,冷靜地迎視著她射來的兩道凌厲的目光。心漸漸定下來了,思路也越來越清晰……誰都別想拿我和小混蛋的關係說事兒!
“jane在我們酒店已經工作了快十年了,有什麼話我就開門見山地直說了。”趙女士拿出了她雷厲風行的一貫作風,瞥了一眼默不做聲的張某人、又把視線聚焦到我身上。
我把背挺得更直了。
“恕我冒昧,我想瞭解一下你和e&s的方先生、也就是3603的客人是什麼關係?”
“私人問題,恕我不答!”我冷冷地看著她的雙下巴,感覺到她的目光快要把我給射穿了。來吧,姑奶奶我等著!
“好,既然你認為這是私人問題、不願意回答,那麻煩你告訴我,作為酒店的員工、入住在職酒店的客房,你自己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
“心安理得。”
“心安理得?”她沒料到我會有這麼氣定神閒的態度和乾脆的措辭,音量稍稍高了一點。
我抬起視線迎視著她,挑了挑眉毛道:“當然!上班的時候我是員工,下班的時候我是客人,有什麼不對嗎?”
“你是客人嗎?”趙女士有些被激怒了,也挑起了眉。
眼角的餘光告訴我,張某人很用力地在朝我使眼色。沒想到這種關頭,我竟然會有一個同盟者……呃,同情者!“趙小姐的意思是……”我冷冷地瞅著她。
“我沒有在入住登記單上看到你的名字,所以我不認為你是我們酒店的客人!”好,乾脆!
我冷笑,“我也沒看到過員工手冊上有哪一條規定員工不能入住自己工作的酒店的!”
趙某人的臉色突然漲紅了,顏色有點嚇人,不過又很快平息了下去。“我從來不知道jane原來這麼能說會道!不愧是在酒店裡工作了這麼多年、輪崗了這麼多個部門。”
我挑釁地朝她淡淡一笑,很想對她說:現在你知道了!姑奶奶我什麼都怕,就是不怕別人跟我來硬的!
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換了一副和氣一點的嘴臉給我,“jane,我們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或者張總這個職位、手下的員工發生這樣的情況,你會怎麼做?”
“我會靜觀其變。”我想都不想地答道:“除非有影響員工工作……和酒店聲譽的事情發生,否則我決不會表現出一點知情的樣子!”哼,跟我來軟的?還換位思考?有多遠給我滾多遠去!
張總突然插嘴了,“jane,趙小姐現在是給你交流、溝通的機會,你不要……”他沒說下去。
我知道他沒說的應該是“不識抬舉”這幾個字或類似的意思,我頓時氣血翻湧起來。怎麼著,來給我一個□□臉、一個唱白臉這出了?!“交流、溝通是和顏悅色、心平氣和的。現在……”我來回看了看趙、張二人都有點發福的身體端坐在辦公椅裡、正襟危坐的樣子,暗自冷笑,“不像!”
“jane,你是不是覺得有人撐腰了、講話的時候就底氣足了?!”張某人被激怒了。
我也怒了,可是心裡也收緊了一下。我現在有人撐腰了嗎?好像是啊!以前我可從來不敢……當然也沒必要拿這麼咄咄逼人、步步為營的口氣說過話啊!什麼時候小混蛋會變成我的後臺了?而且,還是那麼大、那麼硬的一個後臺?!真是搞笑啊!從在147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覺得我們兩個之間我才是強勢的那一個,可是現在看來,我真的是除了physically站得比他高一些之外、毫無優勢!“張總,”我遏制著滿腹窩囊、儘量平靜地問:“我行得正、坐得端!一沒在工作上犯錯誤、二沒讓私生活影響到工作。上個禮拜五才給宴會廳、客房部接了兩個大單,這個月裡誰接過這麼大的單子?我哪兒不該底氣足了?”
“張總!”趙美鳳低聲喝止了張某人,對他的橫插一槓顯然也很反感。
我扭頭看著她,等她發表高見。
出乎我意料的,趙美鳳沒有發表什麼高見、只是點了點頭道:“jane,你的意思我已經很清楚了。就讓我們都靜觀其變!”
我愣了愣。聽這話的意思就是這場審問到此結束了?可是我還有一肚子話要說呢!“呃……”我的心跳加速、耳朵裡的血管突突直跳、兩頰也漸漸發燙,一個重大的決定哽在喉嚨口呼之欲出。
辭職?辭職?!這個念頭烏雲蓋頂一般地在我的腦袋裡迅速擴張著……不過終究還是沒說出口。要考慮和面對的事情太多了!小混蛋不是說我還沒做好準備嗎?那現在也肯定不是我頭腦發熱、衝動辭職的時候吧?
“jane!”趙美鳳好像看出了我激烈掙扎的痕跡,語氣委婉地道:“你在酒店工作很快就要滿十年了,元老咯!所以就像你剛才自己說的那樣,我相信你可以妥善處理好公私事務的。”
我知道我們的這次短兵相接正式結束了。於是淡淡一笑,點頭道:“我會的!沒事的話……”扭頭看了看坐在我身邊、還氣鼓鼓的那位,我忽然有點內疚。這人雖然草包,但是看在週五晚上關照我的份兒上,我也不該如此不給他面子的。“張總,趙小姐,我先出去了。”
趙美鳳點點頭,欠了欠身。
張某人皺著眉看了看我,生硬地點了一下頭。
我起身出去了。坐到座位上,我陷入了沉思。
小混蛋給我撐腰了嗎?我需要有人來給我撐腰嗎?難道我表現得這麼浮躁嗎?
我成長在一個典型的雙職工家庭。父母工作忙、家務重,早些年爺爺、奶奶還在世的時候,他們還需要兩頭跑,既要顧著我這個小的、還要顧著兩個老的。所以我很小就學會了自力更生、獨立自主,從來沒想過要依附在別人身上生活過,而且進酒店工作後的來回輪崗、四處奔波更培養了我獨立的性格。
和高不可攀的四年多裡頭,就算當初在北京、他的地頭上生活過一段日子,但是我幾乎沒藉著他的由頭——當然,其實也沒啥可供我借的——享受過什麼特殊待遇;倒是到了上海之後,有很多事還是我幫著他幹的。
所以,我困惑了……到底,我變了沒有呢?
五點不到的時候收到小混蛋發給我的短消息:‘上去了!快點回來抱抱、揉揉哦!’
我盯著手機螢幕看了好幾秒鐘,笑了。
方致遠對我真的算是苦心用盡了吧!明明很不舒服、卻也不願打擾我的工作,這樣至情至性的男人、這樣明事理的男人……就讓他撐著我的腰吧!
記得幾年前的一個晚上,高不可攀和人在外頭喝多了回來、倒在床上問我這一生可有什麼人是“精神依託”。我被他問愣了,便反問他可有。他說有,是他媽!我聽了是既鬱悶又好笑、更有些鄙視他,便搖頭道:我就是我自己的精神依託,如果哪天我的精神出問題了、便無人能救我了。他聽了沒反應,不一會兒便睡過去了,之後便再未和我提過這個話題,可是我知道我的回答多少有點傷了他的自尊心……他是在等我說他是我的精神依託吧?
我忍不住在想,要是高不可攀知道了我和方致遠的關係他會作何剛想?也許會……
“找你進去說什麼了?”jack走路沒聲地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把我嚇了一跳。
“幹嘛?!嚇死我了!”我拍了拍心口。
“跟你說什麼了?”jack俯下頭、壓低了聲音問。
“沒什麼。”我擺擺手,晃了晃滑鼠、點亮了電腦屏幕,螢幕上還是我剛才在瀏覽的健身器網頁。
jack皺著眉盯著我。
“幹嘛?我臉上長花了?”我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再次甩手道:“姐姐我現在心情不好,給我有多遠閃多遠去!”
jack的臉上蒙上了一層擔憂,遲疑了一會兒、聲音壓得更低地問我:“jane,你真的沒事吧?不會、不會……”
我看著他。
“不會辭職吧?”他一字一頓地問我,那神情好像在打探國家機密情報一樣。
“呃?”我驚異地瞪圓了眼睛……是他太過敏感還是張某人透露給他什麼內部消息了?又或者是我真的像是一張白紙一樣藏不住心事?“沒有!亂說什麼啊?!姐姐我還準備讓酒店給我養老送終呢!”
jack終於放鬆了一點下來,微微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如果你走了的話,這兒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好玩?我難道是小丑、來給大家逗樂子的?聽了這話,我真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該生氣。“滾!自己玩去!”我把注意力集中到電腦屏幕上去了。姐姐我還得訂貨呢!
jack神兜兜地走了。
“不準說話!”我指著跟我隔一塊擋板、探出半個腦袋的mona——唯一一個可供我使喚的小丫頭——低喝道:“該幹嘛去幹嘛去!姐姐我沒功夫來顧你們的心思!”我自己的腦袋都快炸了!
mona扁了扁嘴,把腦袋縮了回去,用剛剛夠我聽到的聲音嘰咕了一句:“要是姐姐有什麼事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
“嗯,乖!總算沒讓姐姐白疼你這麼多日子!”我被感動到了。
mona使勁吸了一下鼻子、算是回答。
網遊了一會兒,瀏覽了好多家生產康復器材的企業的網頁,終於在下班前選中了一家中外合資的廠家生產的下肢康復器。那機器有點像腳踏車,座椅有半圓形的椅背和固定帶、可以防止小混蛋跌下去;腳蹬在前輪上、有固定環可以固定他沒有知覺的腳;多種不同階段的電腦程式可以根據鍛煉者的實際情況進行調整……就它了!
下了訂單,六點也到了。我飛快地收拾起東西,扭頭看了一眼人事部經理辦公室緊閉的房門……張、趙二人還在密談,不知道進行到什麼階段了!
想到再有兩分鍾就能見到小混蛋了,我的心突然膨脹了起來、把胸口堵得滿滿的……小混蛋,姐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