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九十九章
伊瀟記不得這是自己第幾次醒來了,睜開眼睛然後再閉上成為她連日來反覆迴圈的社會活動,她甚至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幾,現在是白天還是黑葉,沒有心思理會國內三家龍頭企業水、電、煤對她家的聯合封殺,躺在床上等死是這只單細胞動物如今唯一的心願。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在她每次睜眼的時候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那日她昏昏沉沉地在天臺上睡過去,以為自己就這麼去了,哪曾想竟然睡了一覺以後更精神了,回家之後她不清楚是為了要虐自己還是為了要報復謝楚旋那句“永遠也不要再相見了”,任由傷口破裂、惡化、感染……之後自己在某個無人的夜晚或者孤獨地早晨帶著深深的思念離開,鄰居會因忍受不了這屋子散發出來的氣味兒而報警,到那時也許謝楚旋會帶著一點點愧疚來看她一眼,那樣就夠了……
可這一切都是她美好的想象,現實是殘酷的,傷口處的血跡漸漸凝固,儘管長勢很慢,但伊瀟知道那個小孔在癒合,因為偶爾不經意的瘙癢代替了刺痛感,這說明新的肉芽在她看見的情況下填補了缺口,可是心尖的裂縫卻越來越大……
枕著那熟悉的氣味,卻沒有了令人眷戀的溫柔的懷抱,這是一種折磨,尤其是那不厭其煩的敲門聲更是惱人,伊瀟對著自己一遍又一邊地默唸道,我是個死人,我是個死人,我什麼也聽不見……
埋首在早已失去溫度的枕頭,蜷著身子縮在大床的一角,呱噪的聲音消失在耳邊,世界又恢復了清靜。
“瀟瀟,瀟瀟,快醒醒,千萬別睡著了,快睜開眼看看我……”項斯微輕拍潮紅的臉頰,異樣的熱度從指腹傳來,俯下身讓自己的額頭抵著在床上停屍的人的額頭,見她輕輕皺了皺眉頭,稍稍嘆了口氣,站直身體為她蓋上被子復又出去,再次回來已是1個小時以後。
小米上了灶頭咕嚕嚕的燉著,斯微手上的活兒片刻不停,鑽進放進把床上那條死魚撈起來,伸手要把那件臭烘烘的外套脫了,誰料睡熟的死魚兩腿夾著枕頭不肯撒手,一把奪過來幹淨利落地往身後一甩扔到地上,這一舉動好似惹惱了她死魚瞪著仍舊迷糊的眼睛怔怔地看著床側的人。
“再看,再看我就把你給吃掉!”斯微癟癟嘴一腳跪在床沿上動手解開外衣拉鍊以及襯衣釦子,整個過程中伊瀟都是木木的,像個聽話的木偶任人擺佈,當外衣剝落,赤/裸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斯微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哪裡是聽話的木偶,簡直就是只全身佈滿青紫斑痕的破布娃娃,“瀟瀟,我都不知道你的口味兒這麼重……”
斯微努力扯了扯嘴角卻無力地發現牙齒緊咬著後槽根面部一直是僵著的,索性低著頭不去看那些令人心疼的傷痕,乾脆去解伊瀟的長褲,若是從前斯微必是要大大的感慨之下自己豔福不淺有幸窺得赤/裸/裸的伊瀟,要知道即便是傷重的不能動彈伊瀟這只頑固不化的小受也不會讓她靠近,現在又是讓她扒衣服又是褲子的,居然連哼都不哼一聲,看來真是傷透心了。
“你是要自己洗還是我幫你洗,你不說話那我可就動手了!”君子動口不動手,項斯微這老流氓不僅動口還動手,相繼解開前扣的胸衣以及蕾絲繫帶內褲,然後把光禿禿的剝了殼的蝦扔進浴缸。
“你們娘倆還真是一個德行,都把本姑娘當老媽子使了,嘟嘟洗澡從來都不老實,你說你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生活還就不能自理了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洗頭了,把眼睛閉上,不閉上?待會兒洗髮水鑽進眼睛裡你可別喊疼!”斯微拿拒不配合的“啞巴”沒法兒,但還是小心翼翼地避免泡沫沿著髮際線留下,著是如此不經意間兩道淚痕仍是滑落了下來,起初獨自嘀咕的斯微並未發現,待發現了那淚水就像是決了堤一般怎麼擦都擦不幹了。
眼前的人變得模糊,那人的影子卻越發清晰,記憶的斷點一旦接上,悲傷莫名而來曾幾何時那個人也是這般呵護地為她洗頭、按摩,可是轉瞬換來的是訣別。
“她恨死我了,她跟我說永遠不要在見面了……”
“不見就不見,以前我們一家三口日子也不是過得好好的嗎,沒了她,你伊瀟難道就活不成了嗎?”
如果可以,我情願沒有來過這裡,沒有愛過這個人,那麼就不會疼,可是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如果”,所以……
“所以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伊瀟我們離開這裡吧,是你的逃不了,不是你的,我們也不強求好不好?”彼時斯微摟著還浸在水裡的那條美人魚的脖子,顧不得一手的泡沫窩在她的頸窩處低低地抽泣。
伊瀟望著發白的天花板思慮了許久才緩緩地嘆息道,“我不甘心呢,真得不甘心,我愛了她那麼久,把能給的都都給了,我以為就算是塊冰也該化了,可是她還是決絕地跟我說分手……”
“算了,一根又臭又硬的骨頭不要也罷,誰愛要丟給誰,咱換一根嗯?”
“我不是狗!”伊瀟一拍那顆毛絨絨的腦袋,站起身水流嘩嘩的順勢流下,一條美人魚咋一出水擾了一室的氤氳,而斯微依舊愣愣地像只小狗似的蹲在浴缸旁對著鼻尖前修長白皙的美腿情不自禁地吹了記響哨。
“色鬼!”伊瀟一腳剛跨出浴缸便將洗手檯上的毛巾扔到斯微這廝頭上,而後走至一旁的花灑下,當溫柔的水流擊打在身上,痛楚如狂風閃電一般席捲而來,那些痛苦的的記憶頓時化為利刃直刺心尖。
“粥快熬好了,你快些”,斯微掠開遮著眼睛的浴巾,摸摸鼻子訕訕地走了走去,獨留伊瀟一人在浴室。
“你慢點,我沒跟你搶!”瞧著一直不停往自己嘴裡塞東西的人,不消一刻,伊瀟已經把小砂鍋裡煲的粥吃得七七八八,還把斯微從超市裡買來的肉乾,肉鬆,巧克力,被雷到了,這哪裡像是失戀的人,不是應該不吃不喝鬧絕食的嗎?
“我失戀了!”
好吧誰讓失戀的人,斯微這般想著又將一碗不知道是什麼湯的東西端到伊瀟的面前,“妹妹你還要吃啥嗎?”
伊瀟停了停勞累不堪的嘴,眨巴了兩下眼睛無比認真地考慮了會兒才說道,“我想吃烤鴨,那種香噴噴的、肥肥的、滿身是油的烤鴨,烤雞也可以……”
“現在嗎?你吃得下嗎?”烤鴨的要求一點也不高,可是這凌晨兩點讓她哪裡去取一隻肥肥的還要流油的烤鴨。
“明天吧……”
老佛爺特赦,小微子長長舒了口氣,見她依然吃得嗨皮,漫不經心道,“謝楚旋是怎麼知道的?”
再次聽到那人的名字,伊瀟還是怔了怔,原本勾著的背也僵直起來,擦嘴的動作不及掩飾那一刻的慌張,自然是沒有逃過斯微的眼睛,倒是沒有再為難她,愛說不說吧。正當她以為伊瀟又要變成悶葫蘆時,卻不想她竟開口了,“我們徹底中了陳敬軒的計,所有的一切都是個陰謀……”
“可是楚旋還是把唯一能指控你的物證還給了你不是嗎?”
“這也是我的心還沒涼透的原因!”
聽此,知道這事還有後戲,斯微知道這事還有後戲,“不管怎麼做我都支援你,大不了我幫你把她綁回來,打斷她的腿,弄根鏈子拴在你身邊你看怎麼樣?”
“好啊,只要你能打得過她!”伊瀟揚起唇角,心也跟放鬆了下來。綁回來自是玩笑話了,但她確實不想就此放棄,她對自己說再最後賭一把。
此後的幾天裡,謝楚旋依舊不歸家,伊瀟等身體轉好了些再也按捺不住,夜霧朦朧,天空中飄著點點細雨,伊瀟已在警局門前等了兩個多鐘頭了,從最初的忐忑、期待變得愈來愈焦躁,直到銀色clk500出現在視野中。
慢慢的貼近那輛車,不緊不慢地跟著,始終沒有超越,漸漸地兩輛車駛出了主城區,開進了一個因拆遷而少有人煙的巷子,前面的車停了下來。伊瀟不敢下車,她怕一下車,前面的人一轟油門,她便真得沒有勇氣再追下去了。兩人就這樣不知道僵持的了多久,前面的車門終是開了。
車門開啟的一瞬,空氣都彷彿凝滯了。沉默地坐在車裡兩人都沒急著開口,楚旋開啟車窗燃起了一支煙。伊瀟不是沒見過她抽菸,每每心情不好之時楚旋都會點一支,然而如此寂寞吸菸的側影她還是第一次見。人瘦了,眼底也掛著濃濃的黑眼圈,皮膚也沒了先前的潤澤,到底還是傷心了,相較之下,她自己卻仍是人模狗樣的,伊瀟心疼的要死,咬了咬嘴唇來不及開口,那人卻已經發話了。
“我不是說過永遠也不要讓我見到你嗎?你還來找我幹什麼?”冷冷的語調聽不到任何感情,說完便閉上眼睛仰躺在椅背上。
“你捨得嗎?反正我不捨得!”
楚旋突的掙開雙眸,瞪著側身的人,嘴角緩緩揚起一抹弧度,像是聽了一個極大的笑話似的輕哧一聲,“你覺得現在說這些還有意思嗎?”
“如果愛,便有!”
對此楚旋不置可否,望向了窗外。
“你那天說得不對,也許在靠近你之初我是帶著點目的靠近你,但現在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我愛你,比你想象的更愛你!”也許最初的最初只是因為好奇和好玩,然而如今的如今,情已然種下,我也迷失在自己一手創造的愛情遊戲了,誰能說這不是一種緣份呢……
“我知道”,楚旋淡淡地一笑,“我那天只是一時氣話,回去以後我也認真的想過,如果不愛,那麼一個遊戲還不至於讓你執迷這麼久……可是我已經愛不起來了!”
“你撒謊,你還愛我的,要不然你不會把自己折磨成這樣”,伊瀟傾身扳過楚旋的身子,直直地盯著她的雙眸,因為激動和緊張手背上微微凸起青色經脈,“如果你不愛我,就該把我繩之於法!”說著伊瀟俯身去親吻那微薄的唇,剛一觸到那方柔軟,卻不料被對方狠狠地一把推開了。
伊瀟怔怔地對上那雙赤紅的眸子,裡面滿是憤怒,她以為是自己的唐突激怒了她,可此刻憤恨地像被踩了尾巴老貓的楚旋卻根本不是因為她輕挑的舉動。
“我-們-不-可-能-了,永遠!”一字一句地道完,楚旋急急地開了車門。
“總該給我一個理由吧,讓我死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