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斯微……”
伊瀟諾諾地看著眼前的人，傷病使她的臉色格外的蒼白，雖然已到了一年中最為溼潤的季節，但她的唇色卻很淡，稍稍仔細些便能看到那一條條乾裂的唇紋。向來活潑多動的“花蝴蝶”何時在人前露出過這般病態？
見此伊瀟心裡猛然一疼，記憶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刻，那毫無生氣的人躺在地上任憑自己如何呼喊仍是一動不動的，模糊不清地聲音在耳邊響起，“她已經不行了……”
天崩地裂的感覺瞬時淹沒了呼吸，那時的記憶如同深刻在身體裡的一個符號，時時刻刻地提醒著自己，永遠也揮之不去，每每回憶到此，愈想便愈是一種煎熬……
如今見到這般虛弱的人，被深埋在體內的烙印像是重新被喚醒，內疚撕咬著神經令伊瀟望而怯步。
“怎麼還不敢進來了？”斯涵走至門邊輕輕地用手肘撞了下伊瀟，在她耳旁悄聲道，“不讓你見的時候你每天晚上偷著來瞧一眼也好，現在讓你見了你又慫了？”滿意地收到伊瀟一臉吃了蒼蠅似的驚疑表情，女王繼續道，“快過去吧你看她等地脖子都長了，這幾天沒人跟她鬥嘴可把她悶壞了，你陪陪她，順便看著她，我去打壺水來，記住別在讓她胡鬧了，要不然我把你倆的頭都削了！”
站在門口的人和躺在床上的人同時一顫，伊瀟側著身子為斯涵讓出道來，目送著她離開，見她走遠了，才關了門一步一步挪向床邊。
斯微見素來以“瀟大膽”著稱的某人如今怯懦的小樣兒，不禁想笑，但卻暗自忍著，為了應景她還特意將頭轉到了一側，就是不看怵在床側的人，她可不打算就這麼輕饒了這小混蛋。
憋笑是件很容易內傷的事，斯微憋得辛苦，可落在伊瀟眼裡卻又是另一番情景，阿微果然是恨死自己了，連看她一眼都懶得再看了，一時間沉默被糾結所代替，伊瀟始終注視著那人的側臉，許久之後從躊躇中邁進了一步……
斯微咬著嘴唇，眉梢擰巴到了一處，暗歎果然裝深沉並非是個人都能幹得活，此時她倒是佩服起她那翻臉比翻書還快的老婆來了，怎麼辦快憋不住了，都說人有三急，內急，心急，性急，看來今天要加一急，笑急！正在斯微忍得腮幫子疼時，突然感到一個力道在扯著自己的袖管。
“阿微……對不起……”
斯微滿是驚恐地轉過臉來打量著適才跟自己說“對不起”的女人，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女人竟然跟她說對不起，這可是得理不饒人，無理爭三分的主，要讓她說出這三個字，比母豬上樹還難得，這傢伙莫不是吃錯藥了吧？
“阿微，我……”伊瀟繞著手指，模樣像足了小媳婦，今次她算是嘗到了英雄氣短的滋味了，最後眼睛一閉一睜，婉如慷慨就義的戰士般對斯微說道，“我對不起你，差點還得你……你要打要罵都可以，只是請你不要不理我……”
老孃什麼時候動過你一根手指頭了，怎麼又是打又是罵的？敢情我這一受傷居然變成了一個暴力分子，斯微心裡嘀咕著，她心疼著伊瀟今日的小心翼翼，但說出口的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切，伊瀟啊伊瀟，你想讓我……咳咳……原諒你……咳咳……也要讓我看到……咳你的誠意，你……你忘了你自己那天……咳答應我什麼了嗎？”
伊瀟見她咳得難受，連忙去撫她的背，第一次被她撇過身子躲開了，伊瀟的手只稍稍頓了頓，又覆了上去，這次斯微沒有拒絕，由著她，大抵是老流氓天生就沒有裝矜持的命。
這一串震耳欲聾的咳嗽使原本蒼白的面孔恢復些許的紅潤，只是那咳出來的鮮紅猶如烈焰一般灼燒著她的眼球……
“阿微，怎麼會這樣的？”伊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諾說之前的疼痛像是針扎一樣頓痛，那麼此刻的伊瀟覺得自己進入了地獄的深淵，心在被成千上萬只螞蟻啃噬撕扯，最後支離破碎……
“……我……我去叫醫生來……”這一幕實在太過震驚，理智還未迴歸，伊瀟哆嗦著雙唇，依著本能，拔腿就想往外跑。卻不料被床上的人拽住了衣角，“我沒事，咳咳……死不了，醫生說我血氣旺盛，是時候該放點血出來……沒事，沒……事！”
這自然不是真話，因為子彈傷到肺部，眼下大口呼吸對斯微來說都是個困難，那肺部的創口更使她不得不像個病入膏肓的“癆病鬼”，遂咳血也就不足為奇了，伊瀟雖然聽醫生說過會有後遺症，但從未想過會這麼嚴重，依現下的情況看斯微這身子算是廢了，別說是恢復身手了，不好好養個三五年恐怕連普通人的體質都不如，念及此，鼻尖一酸，想哭卻猛然想起斯涵的話，只好將攢在眼眶中的液體逼回去，壓抑著胸腔道出的話盡是苦澀，“阿微，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不可能陪給你一個健健康康的身體，我也不知道該怎麼了彌補你，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當時受傷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你個混賬，白痴！咳……”斯微捂著嘴，將湧入候口的腥甜重新吞嚥到喉管裡，兩條秀眉擰巴到了一處，面色緋紅，艱難地說道，“我救你不是為了讓你感激我，也不是為了讓你內疚的！說白了我們是一家人，救你是我的義務，就算是再來一次我也依然會救你，即便死了我也不會後悔。我想如果當時是我昏了頭走出去，你也同樣會奮不顧身地救我，只是這次上天剛好把這個機會給了我而已，所以伊瀟你真得不需要覺得你欠了我什麼……”
許是因為激動的原因這一次斯微說得很快很極，非但沒有咳嗽更沒有大口地喘氣，只是說到累了自然地停頓了一下便復又繼續，“親情不是買賣，不是我一付出就得要向你索要合理回報的，伊瀟你明白嗎？”斯微用了用力，將伊瀟按在床邊，自己著攀著她的胳膊，靠在她的身上。當然伊瀟也不敢跟這病央子抵抗，順勢便坐了下來。
“況且，當時若非是你在我身邊一直跟我說話，鼓勵我，激勵我，我現在肯定被埋在地下了……”斯微說著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像一片羽毛輕柔地滑過人的心際，暖暖的，柔柔的，但是聽了此話伊瀟更覺心酸……
伊瀟，你知道嗎那時我真得是很累很累很想就那麼閉上眼睛睡下去，可是耳邊一直迴盪著你的聲音，我忽然意識到如果我睡著了，你、阿涵、嘟嘟都會很難過很難過的，我不想你們傷心所以那一刻我告訴自己我不能死，而且我許諾過要讓你們一輩子都幸福就不能誓言，正如當年的答應你做你的姐姐，我便一輩子只能做你的姐姐，項斯微的誓言是用來信守的而絕非失信的！
“阿微，為什麼你們都要對我那麼好？”明明是自己把她害得那麼慘，可是她卻沒有任何怨言反而還來安慰自己，這令伊瀟更覺無地自容……
“為什麼啊？因為你是我的妹妹啊！”斯微說得理所當然，嘴角邪邪地揚起一個弧度，順手揉揉了伊瀟的腦袋，“伊瀟你是不是該改一下對我的稱呼呢？你不會是忘了自己曾經答應過我什麼吧？”
本以為那傻妞會扭捏一番，沒想到伊瀟這會是出奇的爽快“姐”這一字叫出口居然一點都不彆扭。
倒是一直嚷嚷著要當姐姐的人愣了愣，隨後笑靨如花地總結道，“一日為姐終身為姐，以後都這麼叫吧！”
待斯涵打水回來，項斯微這老流氓無比驕傲地宣佈了自己的新頭稱，未想斯涵卻是無比不屑地道，“見過喜歡裝嫩的就沒見過像你那麼愛扮老的！”
“你這是赤／裸／裸的嫉妒！”
婦妻倆明目張膽的調情只看得外人面紅耳赤，此前的不快隨著消散，擺在三人面前的首要問題便是報仇這一項。伊瀟抵不過兩口子的圍攻更何況她如今是待罪之身沒了話語權，斯涵的意思很明白即使你伊瀟不去，她一個人也回去，她去也不是為了什麼保衛和平，民族大義，僅僅為了報仇，是“3275”要了爸媽的命，那她便要毀了他和那個人……
伊瀟無法終究只能妥協，只是這一回“鐵三角”組合少了斯微自是多少有些遺憾，可是也不能讓謝楚旋來頂上這個角色啊！
“歐陽先生，你要讓警察和賊配合的天衣無縫是不是太過天方夜譚了呢？”自從得知歐陽將此事洩露給斯涵之後，伊瀟便沒給這男人好臉色，“叔叔”二字自動遮蔽，她不知道自家的兩位神級人物當初為了撬開歐陽的嘴是無所不用其極，笑話天下就沒她項家姐妹不知的秘密，歐陽對此是百口莫辯，也只好默默地收下伊瀟憤恨的眼神。
“我認為我是最適合的人選，我的身手不再你之下而且我們之間不缺默契，如果貿貿然找個人來難道你就能肯定會比我更適合嗎？”出人意料的是此次沒待歐陽啟正開口，坐在一旁的謝楚旋便先開口，而且聽她的口氣，態度也是相當的堅決。
“哼，你以為我們這次去玩嗎？我們去一定少不了會殺很多人，不論是罪有應得的還是無辜的，我們的手會染滿鮮血，對於一貫堅持正義的謝警官這些你受得了嗎？”伊瀟也是難得的堅持，自從那次火拼之後她便很少想起眼前這個人，或許是根本不願想起這個人，這個讓她痛過，傷過，恨過的人……
若說全然地不愛那是假的，伊瀟不想騙自己，否則她也不會每次想到這個就覺心疼，但是若說愛，她如今怎麼還有力氣去愛得起來，無論怎樣斯微的傷確實是因她倆造成的，她說服不了自己不去恨……
“我知道這次任務的危險性，到時候我絕不會手下留情的！”面對伊瀟的咄咄逼人，謝楚旋也絲毫不願退步，“我保證！”
“我不信！”微微扯起唇角，眼裡露出的鄙夷叫人不寒而慄，“你拿什麼保證？你那可笑的保證從來都不曾實現過！”
謝楚旋緊抿著唇，攏著眉頭怔怔地凝望著那個人，分明是近在咫尺的人卻讓她覺得遠隔萬里，究竟是我們的距離遠了，還是心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