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在場的所有人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楊深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低頭俯視著地上的螻蟻,卻並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奧斯頓心頭一顫,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沒想到小兒子的力量超乎尋常地強大,竟然真的不比他一手培養的大兒子差,這本來對於他來說是件好事。

越完美的進化就能讓他最後得到的基因越接近神明。

但問題在於現在這樣強大的力量明顯不在他的掌控之中,甚至可能會成為他的催命符。

作為一個利益至上者,奧斯頓樂得把天底下所有的一切作為可以交易的籌碼和棋子,唯獨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麼都珍貴。

這珍貴的小命如今受了威脅,他可絕不想白白丟在這裡,奧斯頓不動聲色地朝門口退去,目光中流露出複雜的驚懼和渴望,一時無法自抑。

就在這時,實驗室裡忽然發出一聲巨響,如同什麼東西爆炸了一般,紅色的液體四處飛濺。

烏托邦的總統大人被一股完全無法抵抗的巨大力量衝撞倒地,額頭重重磕上什麼尖銳的東西。

“啊!”衣冠楚楚的男人狼狽地叫出聲,空氣中瀰漫起奧斯頓的血腥味。

眼前一片黑一片白,驚慌失措的奧斯頓艱難地扭轉上半身,頓時瞠目結舌,面孔因為劇烈的情緒扭曲得近乎猙獰。

關押著藍夙淵的球形牢籠已經在巨大的力量下成為一片廢墟,混雜著藥劑的海水帶著詭異的猩紅色滿地流淌。

血一般的鮮明顏色裡,藍夙淵赤腳站在廢墟中,任由殘留的水跡一滴滴落入腳下的地板,無動於衷。

是的,赤腳。

奧斯頓驚訝地發現藍夙淵那條優美如銀色月光的長長魚尾不知何時消失不見,現如今站在那裡的鮫皇,有一雙筆直修長一看就充斥著速度與力量的長腿。

人類的腿。

“不,不,這不可能,那可是十倍的藥劑……而且,而且你要是換了腿,怎麼可能還有力量……”

夢寐以求的好事被打斷,接二連三的變故讓奧斯頓語文倫次起來。

他面色灰敗地甚至不顧自己的儀態,吃力地四肢著地匍匐著爬到藍夙淵腳邊,中了邪一樣去抓他的腿。

藍夙淵甚至連低頭看一眼他都懶得,嫌惡地輕輕皺眉,一腳把奧斯度踢飛。

剛剛還意氣風發的總統大人重重甩到牆上,又像被丟棄的垃圾一樣慢慢滑下來,倒在牆根。

整個實驗室寂然無聲,連那些科研狂熱分子都攝於鮫皇的巨大壓迫力,儘管眼中忍不住流露出研究的慾望,卻誰都不敢做任何一個多餘的動作。

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藍夙淵在滿地髒汙中從容不迫地抬起雙腿,一步步向還陷在自己的力量中無法感知外界一切的楊深走去。

他走路的姿態那麼隨意而堅定,絲毫沒有初初適應屬於人類雙腿的生澀,就好像他早已無數次有過這樣的形態。

甚至讓人荒謬地產生一個念頭,他不僅是海洋的霸主,更是君臨天下的王。

藍夙淵目不斜視地走到楊深面前,忽然伸手揮拳一圈將眼前的障礙打破。

那種力量令人驚嘆,強悍無匹,卻又溫柔無比,打碎了堅固的牢籠,卻半點都沒有傷到裡面的人。

他伸出雙手,任由楊深直直地落入他的懷中,微微低頭,無比珍重地看著懷裡的男人,伸手摸了摸楊深溼漉漉的頭髮。

然後用力扯掉了楊深身上所有的導線和插管。

幾乎就在這一瞬間,控制系統終於失去了控制者的強大意志,停止了自我毀滅,警報聲戛然而止。

而楊深的雙眸,卻還是無窮無盡的深黑,深邃一如廣袤的夜空,沒有任何波瀾和情緒地抬頭望著藍夙淵。

藍夙淵沉聲道:“我沒事。”

五感封閉的楊深像是聽到了這句話一般,驀地閉上眼睛,整個人放鬆下來,毫無保留地靠入藍夙淵的臂彎。

伸手在楊深胸前的鮫珠上輕輕撫摸,綠色的鮫珠如通人性般有一道光芒一閃而過。

抱緊了人,藍夙淵面無表情地看著。

當日把鮫珠留給楊深的決定終究沒有錯,如果沒有鮫珠,那時在全息影像裡看到的楊深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只怕依然還留在他身上。

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伸手微微觸碰自己的胸口,藍夙淵沒有露出絲毫端倪,抱起楊深,轉身乾脆利落地向外走去,完全無視那些蠢蠢欲動的小老鼠。

直如身在無人之境。

原本在牆角的奧斯頓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無聲無息地挪動起來,他的手裡拿著一支針劑,是他為了以防萬一,準備好的百倍濃度的藥劑。

必須要慶幸自己留足後手,此刻這只針劑才能派上大用場。

他打點起十二萬分的小心以不堪入目的姿態慢慢接近藍夙淵,全無一國總統的風度。

此刻奧斯頓顯然已經顧不上什麼風度不風度了,他必須要達成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算什麼。

要知道在這種身家性命受到威脅岌岌可危的時候,奧斯頓還分出了一絲神智想到藍夙淵竟然能夠在兩種心態間自如切換,基因果然是難以言喻地優秀。

可惜關心則亂,他太在乎那顆鮫珠,甚至連他和他的針劑已經那麼接近他都不知道。

——儘管剛才已經見過了藍夙淵和他小兒子之間的異樣,他還是不覺得自己的小兒子有什麼地方能夠吸引到強悍如鮫皇的吸引力,仍舊認為對方在乎的終究是鮫珠。

“啪。”一隻腳狠狠地踩到奧斯頓的手背上,奧斯頓狂叫一聲,錯過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響。

五指迫不得已地張開,針劑落在地上,滾了幾個圈,離他越來越遠。

藍夙淵眼角的餘光冷冷掃過那個痛得面容像是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鬼一樣的傢伙,露出一絲嫌惡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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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沒有時間殺你。”他嘴角彎起冷酷的弧度,撲面而來的寒冰氣息讓四周的溫度都下降了不少。

“我有。”

熟悉而殺意凜然的聲音傳來,不知何時從暗處現身的金髮少年露出痛快的笑意,路過藍夙淵時看了被他抱在懷裡的人一眼。

“我早說過你根本不用他救,只有這個蠢貨,跑了還要巴巴地回來。”

藍夙淵總算分了一個正眼給他,“承情。”

謝爾心知肚明他這個承情可不是對楊深說的,他們之間用不到這麼客套的語句,這不過是藍皇對他暗中保護楊深回來的謝意。

謝爾滿蘊殺意,一字一頓道:“不客氣。”

說完一步步走到還在低聲慘叫呻/吟的奧斯頓身邊,亮出手中冰涼的鋒刃,戲謔地在他臉上拍了拍。

“又見面了,總統大人。”

奧斯頓此時已經痛得快要神志不清了,努力睜大了眼睛,視線中有一縷朦朧的金髮飄過。

他頓時像見了鬼一樣,“你、你不是死了嗎?和那幾個人一起明明都被我……”

“我沒死,我怎麼會那麼容易死了,我可是你的暗衛隊長啊,總統大人,哦,前。”謝爾蹲在他面前,看他死魚一樣地掙扎。

他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像是要吃人,“不過揚瑟爾死了,所以現在,我和他一起從地獄裡爬回來,索你的命。”

奧斯頓根本已經無法思考,更不理解自己的小兒子明明剛剛被那個該死的鮫皇救走怎麼現在又變成了地獄裡來的惡鬼。

“住、住手!你、你想要什麼,我全都可以給你,我是總統,我什麼都有!”

真噁心啊,這張醜陋的嘴臉,謝爾一手把他拎起來,冷笑,“不,你什麼都沒有,在榨乾你的剩餘價值之前,不如讓我們一起來考慮一下,總統大人的一百種死法。”

說著,謝爾拖著奧斯頓,步履輕快地走到還停留在那裡的藍夙淵前面,“我來清道,你只管看好他就是了。”

藍夙淵低頭看了看陷入沉眠中的楊深,不發一言,抬頭向前走去。

誰也沒有看到,像是失去意識的楊深,在無人注意時無聲無息地睜開眼,似有若無地往後看了一眼。

幾人剛剛走出實驗室,身後猛地傳來巨大的爆炸聲響,夾雜著控制系統彷彿驚慌失措一眼的警報聲。

猛烈如煙花綻放,然後一切歸於死寂。

這座奧斯度一手建立的巨大囚籠,誰也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啟動自毀系統,變成滿地的斷壁殘垣。

那一天所有人只記得,金髮少年拖著他們死豬一樣的總統,藍發皇者抱著他的懷中人,如進出無人之境般,在無數軍隊的包圍下揚長而去。

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總統成為了人質落在他們手中。

而其中究竟有多少人壓根就不想救奧斯頓總統,恐怕就連他自己都不會知道。

被炸成廢墟的實驗室底下,好像有什麼雜音微微一閃而過,像被干擾了的電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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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夙淵!”楊深看了一眼男人抱著他所走過的路上留下的斑斑點點的可疑紅色水跡,試圖要自己下來。

藍夙淵眼睛都不眨一下,“海水。”

他的意思是那些只是殘留的被奧斯頓注射了藥劑的紅色海水,楊深狐疑地望了一眼,“你的腿,怎麼……”

“你想說的是這些嗎?”

楊深怔了一下,睫毛微顫,忽然扯下藍夙淵的腦袋,在他的唇上落下輕輕一吻。

藍夙淵哪裡肯這麼輕易放過他,俗話說小別勝新婚,更何況他們這可遠遠不止小別,其中的艱難險阻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

他按住楊深的後腦勺,不讓他有機會逃離,反客為主地捕獲了楊深的雙唇,然後就是昏天暗地的激烈深吻。

直吻得楊深幾近窒息,才將人微微放開,也只是微微而已,那仍然是一觸就能再來一場唇舌糾纏的距離。

兩人深深地望著彼此,看著對方眼中自己的倒影,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那些海底寧靜而甜蜜的生活,好像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雖然明明也並不是多遙遠的事情。

藍夙淵輕而易舉地發現了楊深身體的變化,他曾無數次在腦海裡描摹過他,自然知道眼前的楊深變化有多大。

“以後,不會讓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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