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深頓覺眼前一黑,被迫揚起脖子,窒息感鋪天蓋地而來,呼吸變得十分困難。

緊緊扼住他咽喉的那隻手力氣極大,輕易就能捏斷他的頸椎,這一刻他感覺到藍夙淵身周殺氣縱橫,如果殺意有實質的話,恐怕此刻他早已經千瘡百孔。

“能找到這裡,倒是我小看了你。”

藍夙淵聲如萬載寒霜,面無表情地加重了手下的力道,看著眼前這個大膽的人類因為無法呼吸而滿臉通紅,眼角被逼出生理性的淚水,根本沒有還手之力,隨時都能死去。

卻竟沒有掙扎,只是努力地抬眼,目光固執地望向藍夙淵。

螻蟻尚且偷生,一個人死到臨頭卻不掙扎?

震怒中的鮫皇在收攏五指的一剎那無意中接觸到了楊深的目光——平靜到不像是在接近死亡的,卻又彷彿蘊含了無數情緒的目光,仍舊固執地落在他的臉上。

兩人的目光穿過水波與鮫珠的結界交匯。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是彈指一瞬,藍夙淵五指一鬆,放開了楊深。

脫力的男人立刻像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一樣摔倒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喉嚨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張臉咳得比剛才窒息時還要紅。

狼狽萬分。

而藍夙淵微微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全部的情緒卻都已收起,無論是之前的悲傷還是剛才的憤怒,都從他的臉上眸中消失無蹤,重又剩下無悲無喜的漠然。

楊深抬頭看了他一眼,努力踉蹌著自己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站穩。

又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他想。

但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是剛才藍夙淵用力的時候,他都沒覺得對方真的會殺了他,否則,這麼長的時間,已經夠他死好幾次了。

“您……節哀。”楊深垂下手,低聲說。因為傷了喉嚨的緣故,聲音變得有些喑啞。

藍夙淵看他一眼,轉身,無聲無息地遊開,竟就把他這麼扔在一邊,當成海巖水草一般不再理會。

松了一口氣,楊深的目光狀似無意地從身後的那片巖山上一掃而過,謝爾算是安全了吧。

剛才藍夙淵和鮫人們所唱的安魂曲還在耳邊迴盪,那種哀思好像也染進了他的靈魂深處,而那名鮫人的死狀又太過詭秘而淒厲,讓人震撼的同時無法不覺沉痛。

他雖然是個人類,不是這些可以在海洋中自由遊弋的生物,卻也明白正常鮫人即便壽終也不該是這幅模樣,更何況那名鮫人,看上去還十分年輕。

“過來。”

就在楊深以為藍夙淵已經離開了的時候,不遠處卻忽然傳來那人波瀾不驚的命令聲。

他一抬頭,就看見藍髮的皇者停在前方十幾步遠的海域裡,微微側頭,似乎是在等著他。

楊深一怔,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慢慢走上去,站在藍夙淵身後半步遠的地方。

對方也沒有說什麼,見他跟上來之後,就繼續靜靜地向前遊去,只是放緩了速度,讓楊深能夠跟得上。

這個態度,明顯是要他跟他走了,楊深雖不解其意,但也知道現在並沒有他問東問西的餘地。

也許,他只是需要什麼活物陪著?

看上去永遠也不知道孤獨為何物的藍皇,也會需要人陪麼。

兩人都沒有說話,就在這麼詭異的氛圍裡往海域深處走去,很快,原本留在藍夙淵身邊的那兩名鮫人已經看不見他們的身影。

“嵐音,你看藍皇剛才是猶豫了麼?很有趣啊,竟然放過了那個小人類,我還以為他會捏碎他的頭顱。”

那名男性鮫人看著藍夙淵和楊深遠去的方向,忽然笑嘻嘻地說。

嵐音微微垂著頭,並不去看別處,只恭敬地說:“揚瑟恩將軍對我們尚有用處,藍皇從不是意氣用事之人。”

“哦?你這麼認為?”

“是的,巫夔大人。”

被稱為巫夔的鮫人勾了勾唇角,不再多言,“行了嵐音,走吧——對了嵐音,你怕死嗎?我記得,你的時間,也快到了吧?”

沒有人回答,嵐音已經走了,巫夔挑了挑眉,也慢悠悠地遊開。

一直在巖山背後斂聲屏氣的謝爾這才悄悄呼出一口氣,剛才楊深被藍夙淵扼住喉嚨的時候,他幾乎立刻就要衝出去,卻沒想到藍夙淵會放開手。

藍夙淵……確實讓人捉摸不透。

但是剛才那個叫做巫夔的鮫人,卻給他一種更加危險的感覺,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這一片的時候,謝爾甚至感覺如芒在背,好像自己身前根本沒有屏障,早已無所遁形。

幸好那些鮫人終於都走了。

但揚瑟爾也被那個鮫皇帶走,藍夙淵剛才沒殺他,不代表一直不會殺他,他得跟上去,起碼要保證揚瑟爾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才能視情況而動。

這次確實是他太魯莽了,身為最頂尖的潛行者,卻犯了這麼低階的錯誤,而這些鮫人,卻個個強悍無匹。

“你在想什麼,可愛的小家夥?”耳邊乍然響起的聲音讓謝爾一驚,猛地一回頭,對上一張幾乎近在咫尺的臉,那張臉上危險的笑意讓人心中立刻響起了警鐘。

謝爾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個手刀向對方脖頸砍去,卻被輕而易舉地抓住,反扭了手腕。

潛行者本就長於偷襲與暗殺,現在被偷襲的是他自己,正面對敵,怎麼可能有什麼勝算。

“你?!”

“很驚訝?明明看見我走了對不對?以為自己沒被發現對不對?人類的小家夥,有時候還滿天真滿可愛的。我聽見你的心跳聲了呢,砰!砰!砰!砰!在那個人類被藍皇抓住的時候,跳得可真響,你喜歡他嗎?”

抑揚頓挫的聲調繞在身邊,謝爾步步後退,直到靠到了巖山,眼前這個帶著一絲妖異氣息的鮫人,正是剛才明明已經離開的,被叫做巫夔的傢伙。

很可怕!

在那一瞬間,謝爾感覺自己所有的細胞都開始警惕起來。

而這一幕,楊深卻不會知道,他已經跟著藍夙淵走了很遠,兩人之間卻沒有任何交流。

隨著海域的深入,楊深發現腳下那種美玉一樣質地的地面越來越多,海水更是冰冷到了幾乎能夠將他凍結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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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鮫珠,毫無疑問,他現在一定變成了一坨冰塊。

忽然,安靜了一路的藍夙淵停下了動作,靜靜地佇立在那裡,看向眼前一片廣袤無垠的海域,“知道這裡是哪裡麼?”

楊深不知道,但他看到了更震撼的東西。

就在他眼前,廣闊而冰冷的海域中,林立著無數的巨大冰塊,一眼望去不下萬數,而每一塊巨大的冰塊裡面,都凍著一名鮫人。

他們形態各異,栩栩如生,有些面容平靜,有些滿臉掙扎,有些用手掌抵著冰面,滿臉不甘彷彿想要破冰而出,卻最終只能維持著那樣的姿勢成為冰像,像是要直到末日再一次來臨。

他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深深地攫住了心口,腦中一片昏聵。

比剛才看見那名鮫人死去、聽見安魂曲時更多更洶湧的悲涼與哀傷絕望一湧而上,幾乎把他自己的全部意志都淹沒,只剩下充斥天地的負面情緒。

藍夙淵看了他一眼,“這裡是鮫人的群墓。”

“埋葬在這裡的每一名鮫人,都不是壽終正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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