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言幼寧也是自己開車過來的,明鋒只能萬分遺憾地在菜館門口跟他道別。雖然在他的計劃裡,吃完飯了要把幼寧送回家去,然後一路上營造點兒溫馨的氣氛,到了樓下最好還能拉拉小手什麼的。但是今天總的來說,他也算是有所突破了。明鋒心裡明白得很,在面對言幼寧的時候他必須要掌握好分寸,絕對不能貪功冒進。

言幼寧隔著車窗衝著明鋒擺了擺手,看著他那輛舊車嘀嘀兩下鳴笛,率先駛出了停車場。他低下頭看了看手裡的餐盒,搖搖頭笑了起來。

算了,先這樣吧。他想,反正感情這種非理性的、高深莫測的玩意,要想憑著他的智商想明白也是不可能的。乾脆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古人不也說“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可見隨遇而安未必就不是一條出路。

或許就是因為不知道我們會在生活裡會遇到什麼樣的人,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活著才有希望,才有趣味吧。否則都像他似的,剛一活過來就知道自己幾年之後有一道坎兒等著,那還怎麼開心得起來呢?

想通了這一節,言幼寧自清醒之後就一直壓在心頭的那一絲陰雲也終於散盡。

《魔神譚》主要取景的地點是在紐西蘭南島的皇后鎮附近。這一帶到了五月中旬已經慢慢進入了冬季,景色蕭索,十分符合影片的要求。

言幼寧下了飛機就把明鋒當初送來獻殷勤的那件厚厚實實的毛領子的米白色羽絨服給裹上了。本來收拾行李的時候,他刻意避開了這件衣服。潛意識裡有那麼一點兒不想承他人情的感覺。不過後來一起吃了個飯,言幼寧心裡也沒那麼多心理負擔了,回家之後,便自然而然地翻出這件衣服收進了皮箱。畢竟這是迄今為止他最暖和的一件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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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人情……

好吧,貌似他已經欠下了很多人情了。反正現在數也數不過來,還不如等回去之後再慢慢地算好了。

劇組在皇后鎮停留了一夜,轉天一早驅車前往峽灣國家公園。言幼寧沿途拍了不少照片。篩選出一些預備傳給凌傲。他雖然人不在國內,但是自己的官網還是要定時更新的,用凌傲的說法:一定要保持適度的曝光率。否則,這個圈子從來都不會缺少俊男美女,觀眾說不定很快就把你給忘了。

言幼寧的戲份不多,第一場戲是男主角來到魔法森林向他尋求幫助。預言師看到了封印自己的那位老魔法師留在這個孩子額頭上的印記,知道他就是預言中那個將要統一神魔兩界的沉睡者,於是把神界長老藏身的方位告訴了他。

言幼寧穿著白色的袍子,光著腳踩在鋪滿落葉的草地上。袍角沾著青苔,在冬日昏弱的光線裡透著詭異的黃綠色。就好像腳下那些快要腐爛的落葉都順著袍角一路長到了他的身上。言幼寧看著這樣的畫面,心中隱隱捕捉到了幾分預言師被封印的感覺。他守著這林間小小的一方空地,或許會一直到死都被困在這裡。然而最可怕的,是他還沒有等到死亡之前,他的身體和靈魂已經在這方寸之地腐朽了。

言幼寧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就算剛才猛吞了兩口燒酒,他這會兒還是覺得冷得受不了。全身上下忍不住就要哆嗦,又得拼命忍著,簡直是苦不堪言。尤其看到不遠處的工作人員都裹著厚厚的棉服,那種因對比而產生的強烈落差簡直要人命。他忽然有些理解了,為什麼丁蓉當初拍《荒原紀事》的時候會被活活凍哭了——不光是溫度的刺激,還有來自視覺上的刺激。

言幼寧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閉上眼睛定了定神。

預言師。他現在就是那個被魔法封印的預言師。

因為作惡,他被老魔法師封印在了魔法森林裡,活動範圍只有三棵樹之間的距離。因為擁有預知的能力,他能看到將來的某一日,他的夢想在別人手裡一步一步變成了現實。而他卻只能一圈一圈數著自己的腳步,看天空的飛鳥、地上的落葉,除了希望和憧憬,他心裡能沒有怨,沒有恨?尤其當他看到那個孩子會在將來成長為最有力量的人,統一了魔神兩界,並且擁有解開他封印的強大能力,他心裡的感覺,難道真的只有欣慰,而沒有哪怕是一點點的……不甘和嫉妒?

言幼寧聽到不遠處響起了腳步聲,睜開眼睛,看見長著一對尖耳的少年沉睡者正帶著驚訝的神色朝他走過來。他穿著一件獸皮短甲,健康的褐色皮膚上佈滿傷口。蓬亂的頭髮下面是一張稚氣未脫的面孔,眼睛裡甚至還帶著青稚的神色。

預言中將要統一神魔兩界的沉睡者。他是將他封印在這裡的那個魔法師的弟子,也是將來會擁有強大力量,將他釋放人。

預言師琥珀色的眼睛裡暗潮湧動。然而他沒有辦法說話,少年沉睡者完全猜不到他的想法,他歪著頭,帶著敬畏的神色打量他,“您就是他們說的那個什麼都知道的人?”

預言師緊緊盯著他,少年的額角露出一小塊鱗片似的圖案,順著圖案往上看,一個形狀奇異的紋身在髮絲間若隱若現。

那是老魔法師留下的印記。

沒有錯,就是這個少年人。預言師眼裡的神色由最初的驚訝和不甘,慢慢地變成了深刻的嫉妒以及……隱晦的畏懼。

少年沉睡者向預言師行禮,眉宇間是少年人對待強有力的前輩才會有的尊敬,“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是想要知道神族長老在哪裡。我的族長告訴我,只有找到他,我才能變成最強大的戰士。我請求您,告訴我他的下落。”

預言師眼裡詭異的亮光閃爍了一下,隨即嘴角微微挑起,在他的臉上形成了一個略微有些嘲諷的表情。最強大的戰士嗎?那也曾經是他的理想呢,如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去實現它。不過,這個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要擺脫這座困了他數十年的森林,而只有這少年變得強大了,他才有機會藉助這個孩子的力量離開這裡。

“請您告訴我,神族長老的下落吧。”少年沉睡者依然在苦苦哀求。

預言師閉上眼,眉尖微微蹙起,內心在做著激烈的鬥爭。良久之後,他睜開眼,像一個慈祥的長輩注視著受疼愛的後輩似的,臉上慢慢地浮起一個溫和無害的笑容,他衝著面前的少年做了一個口型,無聲地道:“west。”

少年沉睡者的臉上頓時泛出光彩,“謝謝您。作為報答,等我有了改變這一切的力量,我一定會回來解除您身上的封印。”

預言師等待的正是這樣的一句承諾。於是他的表情越發慈和起來。他指了指西邊的方向,示意他趕緊上路。

少年沉睡者向他行禮,然後興沖沖地離開了森林。在他的身後,預言師的表情慢慢地、慢慢地變得陰沉下來。他遠遠看著少年離開的方向,無意識地握住了身旁的一根樹枝。隨著他手下一個用力,樹枝喀拉一聲折斷了。

陳賡良喊停,一邊拿著劇本敲打著手心一邊若有所思地問言幼寧,“按照劇本的要求,你不是應該告訴他往南走?”

“這是我自己的一點理解。”言幼寧接過小丁遞過來的長羽絨服裹到身上,一邊哆哆嗦嗦地穿鞋一邊解釋說:“劇本裡說,沉睡者後來發現尋找長老有兩條路。預言師指給他一條近路,所以出於感激,他最後伐盡了那片山林,釋放了預言師。我覺得沉睡者這個人是屬於那種……嗯,郭靖式的老好人,單純善良,對於自己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而預言師,他心裡的想法就要多一些了。他對沉睡者甚至是有些嫉妒的。為了保證他自己的利益,他不得不幫助這個孩子,但是他真的那麼情願嗎?”

陳賡良摸著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

言幼寧又說:“沉睡者最後釋放預言師的時候,並沒有向他詢問米婭精靈的下落。之前劇本的解釋是沉睡者不願意再次欠下預言師的人情。但是我覺得,這也可以理解為他不信任預言師的一種表現。那麼,有了之前的經歷,他的不信任就有了很好的解釋。或者,這裡也可以稍稍改變一下,比如預言師在獲得自由之後,以他的驕傲必然不願意平白接受沉睡者的好意,於是他心甘情願地告訴他米亞精靈在哪裡。”

“這一次,沉睡者並沒有相信。”陳賡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裡微微透出幾分興奮的神色來,“不管他是不知道米婭精靈的下落,還是不敢再次相信預言師提供的訊息。總之,沉睡者沒有及時趕到魔界的許願井,導致米婭精靈被暗天使封印在了許願井裡。”

“是的,我也是這樣想的。”言幼寧接過小丁遞過來的保溫杯,小口小口灌薑茶。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提出意見,至於劇情的走向,還是要靠導演把握的。不過對這個陳賡良,他前世的時候還是有一些私下裡的交往的,言幼寧對他的脾氣多少也有一些瞭解。這人雖然有些執拗,但並不是一個聽不進別人意見的人。

果然陳賡良自己琢磨了一會兒之後,拍了拍言幼寧的肩膀,興沖沖地跑去找編劇了。

小丁拖著言幼寧回車裡換衣服,一邊嘀嘀咕咕地安慰他,“還有幾場戲就over了,再堅持幾天。”言幼寧的戲份少,拍完就可以先一步打道回府了。小丁已經開始查詢幾天之後回國的機票了。

言幼寧穿上衣服,人暖和過來了,精神也好了許多。聽見小丁嘮叨,當下就笑了,“沒事,我哪有那麼弱不禁風。”

小丁催著他把杯子裡熱熱的薑茶喝完,又翻箱倒櫃地找熱寶給他用。他知道言幼寧剛生了那麼一場病,現在還屬於康復階段,這個時候鬧毛病跟健康人感冒可不是一個概念。

“走前咱們去逛逛吧,”言幼寧提議,“嚐嚐美食,買點兒紀念品什麼的。”

言幼寧想了想自己從旅遊攻略上看來的介紹,又補充說:“太劇烈的運動醫生禁止我做,不過坐坐纜車什麼的應該沒問題。”

小丁欣然點頭,“好。”

休息的時候,兩個人先去了最近的皇后鎮。之前劇組曾在這裡留宿,不過他們到達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轉天又是一大早就進山,所以除了早餐的三明治和臘腸非常好吃之外,言幼寧對這個地方幾乎沒有什麼印象。

兩個人像普通的觀光客一樣,搭乘天際纜車到達山頂,遠眺阿爾卑斯山的雪景和美麗的冬日湖泊;跑去附近的箭鎮,參觀當地的博物館,體驗早期的淘金生活;去汽船碼頭品嚐海鮮;到旅遊區的商店購買紀念品:羊毛毯、毛利人手工製作的木雕和玉器。

兩個人從商店裡出來,路過一家老教堂的時候還旁觀了一場婚禮。穿著禮服的一對新人步出教堂,幸福地依偎在一起,接受親友們的祝福。

冬日燦爛的陽光映得他們的笑臉都彷彿都發著光。

言幼寧遠遠看著這一幕,不禁微微有些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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