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中央的紅木餐桌上已經擺了四道冷盤:鮮蔬拼盤、茶香霸王雞、海味蕨根粉、口水魚片。色香俱佳的美食盛放在精緻的碟子裡,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客人落座,熱菜也很快上桌。除了言幼寧心心念念的一品蒸肉、酸湯魚鍋,還有明鋒點的灼肥牛、蒜蓉開背蒸龍蝦和蘇樺點的醬燒小排。明鋒還點了兩瓶特色梅子酒,這可是菜館老闆的獨家秘釀,外面是買不到的。

明鋒給言幼寧和蘇樺各盛了一碗魚湯,“天冷,你們剛從外面回來,先暖暖胃。”

蘇樺道了謝,大大咧咧地接了過來。言幼寧的心情卻有些複雜起來,暖和的衣服、暖腸胃的湯,被人這樣細緻照顧著的感覺,自從一蓮去世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即使在關家的那幾年,衣食住行也都是管家在操心,無論是關家父子還是他當時的情人,都不曾問過他一句冷不冷。

他開始相信眼前的這個人與記憶中那個讓他無比失望的男人,是不同的。

言幼寧神差鬼使地說道:“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明鋒一怔,眼中霍然亮了起來,“是什麼?”

言幼寧這句話說的完全不經大腦,說完之後自己都愣了。不過看到明鋒的反應,又覺得說了就說了,感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起身走到衣帽架旁邊,從羽絨服的口袋裡摸出兩個盒子,一個遞給了明鋒,一個遞給了蘇樺。

蘇樺驚訝了,“我也有?”

言幼寧笑了,“這些天一直麻煩你照顧我,聊表謝意而已。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別嫌棄啊。”

在r市的這些天,蘇樺在市、郊兩地來回跑,還專門抽出時間帶他逛街散心。就是自己的助理小丁也沒有做到他這個程度。他是明鋒的助理,可不是自己的助理。不管怎麼說,自己都欠了他一個人情。

蘇樺興致勃勃開啟盒子,看到zippo的標誌時,已經知道會是什麼禮物了。雙面雕刻的唐草紋黃銅打火機,不算貴,但也不便宜,無論送人或者自用都是不錯的選擇,確實是費了心思挑選的禮物。蘇樺回憶了一下今天的行程,覺得應該是逛商場的時候,他趁著自己出去買熱飲的時候買的。

蘇樺摩挲著打火機表面細緻的紋路,笑著對言幼寧說:“有心了。”

言幼寧抿嘴一笑,轉頭去看明鋒,“喜歡嗎?”

明鋒略略有些嫉妒地從蘇樺的禮物上收回視線,低下頭拆自己的禮物。銀色的小盒子開啟,露出一對精巧的袖釦。

明鋒無意識地彎起了唇角。他忽然覺得自己的這份禮物,一看就比蘇樺的那份禮物更花心思,而且還是自己隨時都能用得著的東西,簡直……簡直就是定情信物嘛。就像他老媽看的那些狗血電視劇裡男女主角互訴衷腸的橋段一樣,“我對你的情誼有如此物,願日日相見,不離不棄”什麼的……

蘇樺趕緊拿起筷子給言幼寧夾了一塊排骨。他覺得自己的頂頭上司咧著嘴傻笑的樣子實在有點兒丟人。只是一份禮物,他要不要表現的這麼傻啊。

“謝謝。”言幼寧對蘇樺說,“我自己來就好。”

明鋒小心翼翼地把禮物收了起來,“我很喜歡。”

言幼寧抿嘴一笑,低頭吃飯,心情卻不知不覺輕快了起來。

明鋒被他這麼一笑,心裡又跟貓抓了似的癢了起來。定了定神才想起請他過來還有另外一件事,“對了,等下吃完飯,蘇樺把你的行李送回去,你跟我去個地方。”

言幼寧微怔,“哪裡?”

“等下你就知道了,”明鋒故意跟他賣關子,“其實也是你託我的事兒。”

言幼寧心裡一動,“是……”

“先吃飯,別想那麼多,有我呢。”明鋒低著頭把灼肥牛裡的豆腐皮挑出來,放到言幼寧面前的碟子裡。他記得除夕夜吃火鍋的時候,這孩子就準備了很多的豆製品,這個愛好倒是跟自己老媽一樣,他們倆吃飯的話一準兒能吃到一起去。

言幼寧心頭微動,覺得自己又一次被他的“有我呢”三個字給蠱惑了。不過他不敢再順著這個方向往下深想,因為餐桌上的氣氛已經開始變得有些詭異了。

蘇樺一邊啃排骨一邊冷眼旁觀這一幕,心裡忽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看明鋒一臉傻笑,這人的態度是不用說了。反觀言幼寧,雖然始終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但很明顯這是個容易心軟的孩子。對明鋒,他也並非完全沒有感覺,這兩個人怎麼就彆彆扭扭,沒個發展呢?

特助同志有些迷惑了。要是能找到這其中的結症……

嗯,自己說不定又能漲工資了。

吃完飯,蘇樺開車去言幼寧的宿舍放行李,明鋒則帶著人直奔公子哥兒們經常聚會的那家私人會所。

言幼寧很久沒來過頂樓的包廂,看什麼都覺得好奇,總覺得有什麼地方和他印象中的畫面又不一樣了。這裡不像二樓三樓的包廂,有一面玻璃牆可以看到一樓的酒吧,很有玩鬧的氣氛。而是每間包廂都有一個面朝花園的小露臺,拱形的落地窗,十足風雅。燈光也調配得讓人感覺舒適寧靜,絲毫不顯柔靡。是個可以安靜談話的地方。

服務生送上他們點的果盤點心,便安安靜靜地退了出去。

明鋒給言幼寧倒了杯熱茶,又把果盤推到了他面前,“吃一點兒零食,等下人就過來了。”  言幼寧吃晚飯的時候貪嘴多喝了幾杯梅子酒,這會兒靠在沙發上,整個人都有點兒懶洋洋的。琥珀色的大眼睛裡汪著水光,臉蛋粉撲撲的,格外勾人。明鋒看了他兩眼就不敢再看,低著頭自己喝茶。其實他今天喝的並不多,梅子酒在他的酒量來看充其量也就是個飲料,但不知為什麼,就是覺得暈眩。尤其看著言幼寧的時候,甚至會有種被亮光晃了眼睛的感覺。

真是中了邪了。

言幼寧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明明不久之前才被他從家裡趕出去的人,明明當時自己氣得恨不得拿擀麵杖給他幾下子,還暗暗發誓以後都不能給他好臉色的人,如今竟然安安穩穩地坐在自己的身邊,而且……氣氛居然還這麼好。

一定是喝多了。

包廂的門從外面推開,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走了進來,反手關好了門。

是關宇飛。

言幼寧心中已經料到明鋒約的人會是他,但是親眼看到了,感覺還是有點人驚訝,“你怎麼瘦成這樣?”

關宇飛本來就是個瘦削的體型,如今更是兩頰都凹陷了下去,顯得十分憔悴,唯有那雙大眼睛依然十分有神,好像這個人身上所有的活力都集中在了他的這雙眼睛裡。他在言幼寧的對面坐了下來,低著頭一笑,頗有些唏噓地嘆了口氣,“沒想到你這個人這麼實心眼。我那天其實是被關宇森給氣昏了頭,甩掉保鏢滿大街亂跑來著,無意中跑到你那裡,當時說了什麼自己都不記得了。”

明鋒從煙盒裡抽了一支煙,“你們聊著,我抽支菸。”

關宇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著他披上外衣去了露臺,又細心地關好落地窗,像是有點兒捨不得收回視線似的低聲說道:“你跟明哥說了要見我?”

看到他用這樣的目光凝視著露臺上的男人,言幼寧多少有些尷尬,“呃,其實我就是問了一下你的電話號碼。”

關宇飛的視線收了回來,在言幼寧的臉上轉了一圈,唇角微微勾著,眼睛裡卻沒多少笑意,“我沒事,你別瞎操心了。”

言幼寧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其實說起來關宇飛的事兒他還真幫不上什麼忙。

關宇飛放緩了語氣,“我真沒事兒。你以後也別瞎打聽了,捲到關家的事兒裡頭對你沒好處。”

言幼寧點點頭,“我知道。”

關宇飛拿起明鋒扔在茶几上的煙盒看了看,從裡面彈出一支煙,夾在指間來回擺弄,卻並沒有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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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是明鋒的,他這樣拿在手裡擺弄,倒像是緬懷著什麼似的。言幼寧看著他這個小動作,心裡莫名其妙地覺得有些不自在。

關宇飛抬起頭看看他,“行了,我這就過去了,還有事嗎?”

“這就走?”言幼寧是真驚訝了,這人從進來還不到五分鐘,基本上還什麼都沒說呢。

關宇飛點點頭,“我是跟別人一起出來的,時間長了會有人出來找。”

“沒什麼事兒。”言幼寧搖搖頭,遲疑了一下又說:“你身邊那個穆坤,你當心點兒,他不是個善茬。”

關宇飛倏地一笑,雲破月出一般,一抹笑容自他臉上飛快地閃過,“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言幼寧跟著他一起站了起來,“要是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地方……”

關宇飛轉過身來看著他,伸出手在他腦袋上輕輕揉了一把,“行了,你還沒我大呢。少操點兒心吧。”說完,飛快地瞥了一眼陽臺上那個模糊的身影,開門走了出去。

言幼寧看著微微晃動的門扇,心裡有點兒發空,又好像放下了一些擔心。自己能做的,其實也就是個旁觀。真要插手也只是給他添亂罷了。

言幼寧走到茶几旁邊,從明鋒的煙盒裡抽了一支煙出來,推開門走上了露臺。

明鋒伏在欄杆上靜靜打量著遠處的夜景,聽見門響回頭看了一眼,“他走了?”

言幼寧點點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被冷風一吹,他的腦袋反而暈的更厲害了。站在高處,只覺得城市的喧囂都被壓在了腳下很遠的地方,像是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膜。

言幼寧靠在欄杆上,輕輕籲了口氣,“今天的事……謝謝你。”

明鋒沒有出聲。

言幼寧拿起欄杆上的打火機,低著頭點著了嘴邊的香菸。不知為什麼,關宇飛從明鋒的煙盒裡拿煙的那個小動作讓他有些耿耿於懷。

這種感覺不對勁。言幼寧知道,但是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言幼寧心煩意亂地把半截香菸按滅在了欄杆上,正要說話就覺得肩上一暖,原來是明鋒把肩上披的外衣裹到了他的身上。男人的外衣,厚重筆挺,帶著淡淡的菸草氣息。在這樣一個安靜到寂寞的冬夜,帶著讓他無法拒絕的溫暖的氣息。

言幼寧抬頭看著他,明鋒離的很近,兩隻手還攏在他的臉頰旁邊,黑沉沉的眼眸宛如他們頭頂上方的浩瀚夜空,倒映著漫天星光。

言幼寧的心跳稍稍加快,下意識地想要後退,然而明鋒的手還拽著衣襟的兩邊,姿態強硬地將他鉗制在了自己的胸前。他掙扎不開,頭腦中暈沉的感覺越發明顯,感覺到明鋒的雙手還有用力往前拽的趨勢,忙說:“別動。”

明鋒的臉逼近了一些,“什麼別動?”

言幼寧的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有些頭疼似的皺了皺眉,“你先讓我想想。”

明鋒眼裡微微浮起笑意,“想什麼?”

言幼寧抬起頭看著他,酒精的後遺症讓他覺得頭重腳輕,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實。明鋒的臉離的很近,這樣的距離,既讓他想躲,又有些詭異地誘惑著他,讓他不自覺地期待著……更加靠近。

言幼寧知道自己是寂寞了。不僅僅是寂寞,他心底更有幾分難以言喻的恐懼。因為白天看到的那枚戒指,那個似真似假的傳說,都讓他覺得那是冥冥之中的一個提醒,提醒他自己的這條命是怎樣僥倖地活了回來。

正因為知道這條命活回來不容易,所以才一日一日活得越發謹小慎微。然而在這個寧靜的夜晚,在這個繁華都市中遠離塵囂的一個角落裡,夜色沉靜,繁星滿天,梅子酒醇和綿長的後勁於不知不覺中釋放了他心底那一道人為箍上去的枷。讓他想要不顧一切地把壓抑在心底的東西統統釋放出來:憤怒、恐懼、委屈、渴望……

而恰恰就有這樣一個人,站在這麼近的地方,彷彿觸手可及。言幼寧覺得心底那幾分蠢蠢欲動的衝/動也漸漸變得難以忽視起來。

“想什麼?”明鋒又湊近了一些,聲音暗啞,眼中像有火焰跳動,又拼命地壓著,燒的眼珠都有些發紅。

言幼寧忽然笑了起來,一邊控制不住自己似的笑著,一邊搖了搖頭,“沒想什麼。就是因為想的太多,人才變成了精神病。”

他捏住了明鋒的下巴,用力捏了捏。明鋒下巴上短短的胡茬扎著手指的感覺讓他覺得適宜,於是言幼寧不自覺地又笑了起來。他記得明鋒似乎對他做過這個流氓動作,他還一直沒有還回去,這下總算逮著機會了。

言幼寧捏著明鋒的下巴朝自己的方向拖了過來,嘴裡有些含糊地說道:“不想了。想得越多人越傻……走一步看一步吧。大老爺們,今朝有酒……”他親了親明鋒的嘴角,這裡也有短短的胡茬,摩擦著他的嘴唇,微微有些發癢。這種新鮮的感覺讓他忘記了後面要說的話,很快便沉溺了進去,專注地體味著肌膚相觸的感覺。

明鋒僵在那裡,由著言幼寧變幻了一個角度,把嘴唇印在了他的嘴唇上。言幼寧的嘴唇柔軟得不可思議,帶著淡淡的菸草味道,乾燥、溫暖。他用空著的那隻手拍了拍明鋒的臉,嘴唇還貼在他的嘴唇上,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含糊不清,“喂,你給我專心一點。”

明鋒按住他的手,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你……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言幼寧的手被他按在臉頰上,便小幅度地動了動手指,在明鋒的臉頰上輕輕撓了撓,“突然想要了。又沒有別人。”

這樣一個回答讓明鋒有些哭笑不得,同時也有些不確定他是否真的醉了。如果只是酒後胡鬧,等他酒醒了會不會又跟自己急眼呢?

言幼寧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有些好笑地微微後退了一步,懶洋洋地靠在了欄杆上,“我沒喝醉。”

明鋒下意識地靠了過去,雙手順著他的腰側滑到背後,將他環進了自己的懷裡,有些不可置信他這樣的順從,“為什麼?”

“我說了沒有為什麼。” 言幼寧有些不高興了。其實理由都是現成的,下午看到那個戒指的事嚇到他了,讓他想到自己的這一世或許還是會在很年輕的時候就死去。他不想活的時候孤單單的,死的時候也悄無聲息。好容易重新活了一遍,手裡總要抓住點兒什麼。哪怕只是逢場作戲,能有個人惦念一下自己也是好的。

明鋒不敢再追問這些煞風景的問題了。他垂涎這塊肥肉垂涎了好久,冷不丁肥肉自己送上門來,他反而有些不敢下嘴了。

“來,快點兒。”言幼寧的手又不老實地捏住了他的下巴。不過同樣的動作由明鋒來做就顯得霸道,由他做來,怎麼看都像是個耍賴皮的小孩子。

明鋒心裡頗有些五味陳雜。他捏住言幼寧那只搗亂的手,放到嘴邊輕輕吻了吻,“幼寧,你喝了酒,所以會……”明鋒覺得後面的話不太好說出口了。他能感覺到這個孩子有心事,很重的心事,所以喝了酒之後,難免會有想要發洩出來的欲/望。這正常,不正常的是他會選擇眼下這樣的方式。

這讓他備受折磨。

“我喜歡你,幼寧。”明鋒有些苦惱地捏著他的指尖輕輕咬了一口,“但是,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接近你只是為了佔你的便宜。”

言幼寧覺得這人想的真多,有些不耐煩地甩了一下他的手,“你這人怎麼這麼攏匣骯歡嗟摹n揖兔豢闖隼湊庥惺裁辭稹!

“有的。”明鋒站直了身體,很是認真地看著他,“區別就是,你不讓我親你,不讓我抱著你,我還是會守在這裡,看看是不是需要我為你做點兒什麼。”

言幼寧愣了一下,他原本想要挖苦他兩句的,但是當他抬起頭的時候,看著眼前的男人無比認真的神色,卻忽然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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