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家果然出事了。

兩天後的清早,言幼寧下樓買早點的時候路邊報刊亭,隨便一眼掃過去就看見大報小報上滿滿當當都是關宇森父子倆的大頭像,雖然大同小異,但不外乎都是“豪門恩怨”、“父子反目”之類博人眼球的聳動標題。

言幼寧買了幾份報紙翻了翻,內容也都大同小異,說關宇森在酒吧裡為了個侍應生跟別人起了衝突,把人打進了醫院,被請去警局喝茶。關政安為此大動肝火,父子之間的感情產生裂痕云云。幾分報紙都或多或少地提到關政安對於關宇森的不滿,而且這種不滿並不是最近才有的,而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關宇森沒有聽從父親的安排去國外某大學深造;關宇森進入董事會之後獨斷專行,自作主張;關宇森因父母分居,生母唐靜怡避居郊外對父親心生不滿……

言幼寧在路邊的椅子上坐了很久,醒過神來的時候,豆漿都快要結冰了,油條看起來也蔫頭蔫腦的,完全沒有了剛出鍋時誘人的樣子,讓人看著就沒有了食慾。言幼寧把報紙卷起來塞進早餐袋子裡,一股腦都扔進了垃圾箱。

不知道別人看到歷史重演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言幼寧此刻只覺得麻木,就像頭頂上飄著一團烏雲似的,讓人透不過氣,卻又不知道該對它做出怎樣的反應。

或許旁觀和親身經歷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言幼寧甚至無法確定關家玩的這一手掩人耳目是不是與前一世完全一樣。他只知道當年穆坤告訴他關政安和關宇森鬧翻了的時候,他心裡著實驚慌了一陣。那個時候的自己,還不知道心裡那種惴惴不安的感覺預示著什麼樣的災禍,更多的是覺得難過,因為家裡的另外兩個成員不再坐在一起吃飯、不在一起聊天,一起外出參加活動。然後,關政安在他面前開始不掩飾對關宇森的失望,再然後,他開始帶著自己出入公司,開始在媒體面前露面。

言幼寧握緊了拳頭,心中的滋味複雜到難以言喻。

關家就像一個恐怖的漩渦,言幼寧無比慶幸自己置身於漩渦之外。而同時,他心裡又難免會有愧疚的感覺。那天晚上關宇飛跑到華藝的樓下來找自己,說了幾句沒頭沒腦的話,現在想來,他肯定是知道了什麼——或許,正是因為他知道了什麼,才迫使關家父子不得不把所有的計劃提前實施。

言幼寧不知道關宇飛到底知道了什麼,不過他心裡已經生出了疑慮,總好過自己當初一無所知。這個孩子年紀與自己相仿,但他看上去要比自己有更多的生活經驗,當然也遠比自己更精明。言幼寧心想,或許他的這份精明能夠讓他平安地度過這一場飛來劫難吧。

自從關宇飛出現,言幼寧就一直覺得自己跳出了關家這個大漩渦。沒想到這個漩渦一旦旋轉起來,他這個外圍小螞蟻的情緒還是會受到影響,隨著漩渦帶起的波浪上下起浮。這種感覺讓他分外鬱悶。更鬱悶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關宇飛的底細,也沒有什麼聯繫方式,就算擔心也只是瞎擔心。

鬱悶了兩天之後,言幼寧不得不暫時放下心裡的擔憂。因為,他演藝生涯裡一個重要的日子來臨了。

一月二十日,電影協會年度電影節頒獎的日子。

雖然他的牛逼經紀人凌傲在n天之前就開始給他打專治飄飄然做白日夢的預防針,而且還一天打好幾針,但是到了頒獎這一天,言幼寧還是覺得心神不定,魂不守舍。下午下了課顧不得洗澡就火燒屁股似的催著小丁送他回家。小丁被他氣得笑起來,指著手錶告訴他距離頒獎晚會還有好幾個小時,這會兒爬著回去都能趕上看現場直播。無奈言幼寧坐不住,到底還是催著小丁把他送回了家才算安下心來。

時間確實還有點兒早。言幼寧神經兮兮地開啟電視,調好頻道,然後才跑去洗澡換衣服,隨便給自己弄了一口吃的,什麼都收拾完了也才六點多。

夜色降臨,晚會終於開始。各個獎項陸續出爐,《賭石》不出所料成了電影節最熱門的影片,一舉拿下了三座獎盃:最佳劇情、最佳導演以及最佳男主角。言幼寧獲得最佳男配、最佳新人兩項提名,最終卻花落別家。

毒舌經紀人的預言再一次一語成讖。

這是預料中的結果,言幼寧仍然感到失落。

關了電視,言幼寧把洗衣機裡的衣服拿出來晾在陽臺上,又把一早就拿到陽臺上曬著的淘米水給家裡所有的花花草草都澆了一點兒。毛毛的松球都已經收攏成了小小一團,大毛毛也略略有些收縮,兩盆花挨在一起的樣子還真有幾份相依為命的感覺。

言幼寧輕輕摸了摸大毛毛和毛毛的小樹幹,尋思著要不要找個大一點兒的花盆把它們移到一起去呢?不過他沒有養花草的經驗,像這樣的微型植物又都嬌氣得很,他得上網查查資料或者找個明白人問一問才行。

餐廳裡風信子看起來要結實的多了,其中一盆的葉片已經長到了三寸多高,葉片中央的一簇花蕾即將綻開,原本以為是藍色的一盆,看花瓣卻是濃豔的藍紫色,散發著非常馥郁的香氣,惹人憐愛。

或許是因為花房裡的姑娘對他所說的花語太過震撼,言幼寧每次看到這幾盆花,心情都非常復雜,有一種冥冥之中註定了什麼的詭異感覺。好像有什麼人,正透過這種隱晦的方式悄悄地提醒著他那些他拼命想要忘記的往事。然而那句話卻對他影響至深,放下靈魂的包袱,得到幸福,這是何等誘人的字眼。

言幼寧輕輕搖頭。

放在餐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言幼寧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接了起來。

“幼寧?”明鋒的聲音穿過電波,自千萬裡之外傳來,在這寂靜夜裡,別有一種醇和安穩的意味,“睡了麼?”

“還沒。”言幼寧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鐘,這個時間,他應該剛剛起來吧。如果有晨練的習慣,他應該剛剛晨跑回來,正要去吃早飯。

“晚飯吃的是什麼?自己做的嗎?”

明鋒在電話裡的語速比平時說話略緩,聽起來有種慢悠悠的感覺,懶懶散散的,讓人聽了不自覺地就像找個地方歪一歪。言幼寧在餐桌旁邊坐了下來,漫不經心地答道:“自己煮了一碗麵條。”

“泡麵?”

“不是泡麵。”言幼寧解釋說:“是從賣饅頭的店裡買回來的那種幹麵條,還加了雞蛋和青菜。”

明鋒低聲笑了起來,“比泡麵好吃嗎?”

“當然。”言幼寧不解地再瞟一眼掛鐘,他那邊應該是早晨了,這一大早的他沒有正經事做嗎?非要跟他在這裡東拉西扯地說一些沒營養的話?

明鋒笑完了,語氣也變得正經了一些,“蘇樺剛把電影節的獲獎名單發給我。”

“哦,”言幼寧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個電話實際上是他特意打過來安慰自己的嗎?

“你今年才十九歲,真是年輕。”明鋒半真半假地感慨了一下,“而且這是你的第一部影片,我認為得到兩個提名已經是不可小覷的成績了。要知道,這可是電影協會頒發的獎項啊。”  電影協會的獎項意味著專家的認可與接納,這種肯定對於言幼寧這樣的新人來說,遠比票房上的成功更加鼓舞人心。

“我明白。”言幼寧抿著嘴笑了笑,“不會想那麼多的。”

“嗯。”明鋒大概聽出他聲音裡沒有過多的負面情緒,整個人又放鬆了下來,“想要什麼禮物嗎?我帶回去給你。”

言幼寧忙說:“不用了。”

明鋒又說:“那我可以要點兒禮物嗎?畢竟快過年了。”

言幼寧,“……”

你是我侄子嗎?過年還得給你發紅包?

“等我回去的時候,能不能上你家吃頓飯?”明鋒厚著臉皮提要求,“做排骨湯就行,別的菜都不用做。”他在言幼寧家裡吃山藥燉排骨的時候,覺得味道很一般,就像言幼寧說的那樣:做熟而已。但是回到父母的家裡,吃著保姆做的排骨湯,心裡卻又開始一遍一遍地回味言幼寧做的飯菜。

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兒。

言幼寧心裡各種吐槽。丫的,和著這貨越洋電話打過來,還拿他沒得獎的事兒安慰了半天,都是為了排骨湯做鋪墊呢?!

“我的手藝有那麼好麼?!”言幼寧壓根不帶信的。自己廚藝怎麼樣自己最清楚,也就自家那個長期節食的老媽會覺得不錯。像明鋒這種一週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混在各大酒店吃吃喝喝的人,會覺得好吃才奇怪了。

“手藝也就一般。”明鋒實話實說,“不過我想吃你做的那個味道。”

言幼寧呆了一下,耳根微微熱了。這……這是被調戲了嗎?

明鋒還在不遺餘力地解釋,“我是認真說的……”

言幼寧輕輕咳嗽了一聲,竭力想掩飾心裡的那點兒不自在,不過嘴角還是不由自主地微微往上翹,“等你回來再說吧。”

“好。”明鋒這一次答應的很痛快,“等下我要陪我媽和我姨媽去看畫展……”

“等等,”言幼寧忽然想起了這幾天一直在擔心的問題,忙問道:“明鋒你知道關宇飛的電話嗎?”

“關宇飛?”明鋒的聲音一下變了,“你要他電話幹嘛?”

“他前幾天來找過我一次,不過沒說什麼。我看他狀態好像不是很好……”

明鋒的聲音頓時嚴肅了起來,“幼寧你聽著,關家的事你千萬別插手。”

“我不是想插手關家的事。”言幼寧聽出他要掛電話,急著替自己辯解,“我只是不太放心關宇飛的情況。”

“你什麼時候跟他那麼好?”明鋒覺得很奇怪,“你們倆應該沒什麼交情啊。”

“是沒什麼交情,不過……”他要怎麼跟明鋒解釋自己心裡的愧疚呢?站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本該是自己。正是因為自己躲開了那個位置,才讓無辜的關宇飛被填補了上去。如果他最終會代替自己承受那樣一個結果,言幼寧要怎麼說服自己袖手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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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瞎操心了。他現在能有什麼事兒?”明鋒加重了語氣叮囑他,“你也別去找他。想知道他的情況,等過幾天我回去了再說。”

“你……”

電話裡,一個女人柔和的聲音喊道,“percy?”

明鋒答應了一聲,又衝著話筒說:“幼寧你聽好了,你給我乖乖的,別惹事!過幾天我就回去了,聽到沒有?!”

什麼叫乖乖的?

知道從他這裡是問不出什麼了,言幼寧很是無奈,“明白了。安心去看你的畫展吧。”

掛了電話,言幼寧已然心神不定。

關家父子反目的戲碼提前上演了,關宇飛現在的處境說的直接一點兒,那就是在狼窩裡。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他比自己更精明。

言幼寧心想,希望他能一直精明下去。

接下來的幾天,報紙上來來回回講的都是有關電影節的訊息。獲獎影片介紹、獲獎者的專訪等等,甚至還有一篇報道專門撥拉了一遍獲得提名,最終卻與獎項擦肩而過的演員。言幼寧也被提了出來,用十分惋惜的筆調誇讚了一番,認為他大有潛力,明年一定能捧回獎盃云云。

凌傲後來也打了電話過來,安慰加鼓勵,捎帶腳地通知他春節過後到劇組報到。因為徐正因的新片年後開拍,凌傲還提醒他放假期間記得觀摩徐導的影片,以便儘快熟悉他的拍攝手法。

關家的訊息在沉寂了一段時間時候又開始陸續見報。這一次,媒體的目光似乎集中在了關宇森的身上。帶著一種打落水狗似的熱情開始拼命發掘這位失寵太子爺的各種舊聞:關宇森幾年前和朋友在酒吧裡吸□□被拘、關宇森的前後幾任女友,以及關家父子不和已久的種種蛛絲馬跡。

媒體這種絮絮叨叨的懷舊式的爆料在臘月二十三那天終於迎來了一波小高潮:按照華航的傳統,關政安會在過小年這天在海晶酒店設宴,犒勞華航集團的高層管理人員,緬懷一下共同創業的艱辛,再展望一下未來的大好前景。往年陪同關政安出席宴會的都是華航的太子爺關宇森,而今年竟然換成了剛剛認祖歸宗不足一年的小公子關宇飛!

媒體立刻興奮了起來。關家主母唐靜怡近幾年一直在郊外別墅隱居,很少在媒體面前露面。如今關宇森又明顯失寵,關家這是要變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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