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幼寧愣了一下,心底那根警戒線瞬間被觸動,眼神都變得鋒利了起來,“你認識穆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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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鋒直視著他,笑得意味深長,“我不止認識他哦,幼寧。要不是我在裡面做了點兒手腳,你以為你甩得開他那塊牛皮糖?”

言幼寧沉默了。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不僅僅認識穆坤,對他和穆坤之間的那點兒糾葛還是一副知之頗深的架勢。果真如此的話,那他可就不止是認識穆坤這麼簡單了。

明鋒歪著頭,饒有興趣地欣賞他臉上糾結的表情,心情甚好地微笑,“小孩子家,總這麼心事重重的樣子就不可愛了。”

言幼寧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知道很多事?”

明鋒肯定地點頭,並且伸出一根手指朝著幼寧的方向輕輕點了點,“很多事。都是關於你的。”

“為什麼?”言幼寧反問他,“我並不認識你。我籤進華藝的時間也並不長。”

明鋒探身過來,很是輕佻地捏了捏他的下巴,“嗨,小夥兒,不要太天真。你以為沒有我的簽字,leo那份籤了你的合同能生效麼?”

言幼寧心頭震動。他自以為避開了關家的耳目做的那些事,原來……

明鋒笑微微地遞給他一個紅色頭盔,“走吧,這裡並不是說話的地方。我相信你也有很多問題要問我。”

言幼寧遲疑了一下,伸手接過了頭盔,“去哪裡?”

明鋒拉下面罩,擋住了自己的臉,“我帶你去個吃海鮮的地方。沒記錯的話,你很喜歡吃海鮮的吧?”

言幼寧沒有追問他“沒記錯”是什麼意思。這個人對自己的瞭解已經超出了自己的預計。這應該不是一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言幼寧決定沉住氣,趁著路上的時間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在面對這個男人的時候,他太被動了。

他可不想一直這麼被動下去。

摩托車靈活地穿過下班高峰期的車流,一路向南。

風聲颯颯,兩旁的景物飛快地後退,被漸漸昏黃起來的光線模糊成了蒼翠的一團。路燈迤邐亮起,在言幼寧的面罩上畫過短促而刺眼的橙黃色線條,又飛快地消逝在了他們的身後。機車的速度實在太快,讓人有種宿醉似的眩暈,言幼寧忍不住閉上眼睛,把額頭輕輕抵在了明鋒的後背上。約莫半個小時之後,機車的速度明顯減慢,言幼寧睜開眼,發現他們已經到了四平島。

四平島原來是一個小漁村,後來開始發展養殖業,再後來,村子裡的人想方設法地籌錢把探進海里的一個小山包完全改造出來,在山頂修起了觀景餐廳,海邊的空地也都被村裡人包去修起了漁家樂度假村。因為四平村本來就是搞海水養殖的,海鮮什麼的自然是再新鮮不過,所以慢慢地也就出了名。

以前家裡條件還好的時候,一蓮也經常帶著幼寧過來吃東西。不過後來一蓮住院,言幼寧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裡。後來他被接去關家,出入的都是市區的星級酒店,而且關家情勢複雜,也沒有機會讓他來這種偏僻的地方純粹地去尋找美食。前生今世,言幼寧算起來也有將近十年沒來過這裡了,不過度假村也好、盤山公路也好,甚至山頂的觀景餐廳都還是記憶中的老樣子。

物是人非。言幼寧不由得生出幾分小心酸來。

明鋒停好車,回身推了推言幼寧,“愣什麼呢?下車啊。”

言幼寧扶著他的腰下了車,低著頭摘下頭盔。

明鋒湊過來在他腦袋上揉了揉,“怎麼了?一臉鬱悶的小樣兒,是暈車麼?”

言幼寧躲開他的手,搖了搖頭。

“走吧,”明鋒不以為意,抓住他的手腕就往裡走,“我已經訂好了位子。再不去人家就該給我取消了。”

觀景餐廳的周圍是一片平整的空地,空地的盡頭圍著半人高的石欄,石欄外面就是成片的蒼松,再遠處就是一望無際的海,沉默地湧動在昏黃的天幕之下。太陽已經落到了海平面以下,西邊的天空仍然殘留著熱烈而溫暖的顏色,映得海面一片輝光璀璨,像一匹迎風展開的上好的錦緞。

言幼寧滿心的鬱悶在見到了如斯美景之後,也不知不覺消散了許多。這裡對他而言是一個留有美好記憶的地方。他不想在這裡跟誰生氣。再者生氣這回事兒,只有面對在意的人的時候才有意義。

言幼寧掙開明鋒的手,沉默地低著頭跟在他身後走進了餐廳。圓形的餐廳,周圍都是大幅的落地窗,景色相當開闊。每桌之間雖然只有屏風和盆景做了簡單的隔斷,但是間距還是很大,倒也不用擔心說話會不方便。

落座之後,服務員送上餐具和茶水。明鋒接過選單遞到了言幼寧的面前,一副東道主的架勢和顏悅色地問他,“看看自己想吃什麼?”

言幼寧沒有看選單,直接對服務員說:“蔥燒海參、醬爆魷魚卷、清蒸鱖魚、青蛤蒸蛋,再要一個青菜,素炒就可以。”這些都是他心心念念了好些年的東西。雖然只是家常菜,食材也平常,但是這家做出來的味道卻好得不得了。

明鋒待他點完之後又加了兩客鮑魚盅、一份清蒸蟹和兩道冷盤。因為海鮮寒涼,明鋒又要了兩個小瓶的白酒。

這廝倒真是一副來吃飯的架勢。言幼寧磨了磨牙,決定還是由自己來扯出話題,要不然等這男人開口,他還不定要拐多久,“明先生,我能不能問問你是怎麼認識穆坤的?”

明鋒像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地夾了一筷子冷盤放到言幼寧的碟子裡,“他們家的海蜇也都是自己弄的,你嚐嚐看,很新鮮的。”

言幼寧握了握拳,又緩緩鬆開,“如果我沒有理解錯誤的話,你是說找個地方談談。”他把最後兩個字咬的格外重。

“我這樣說的?”明鋒瞥了他一眼,用一種略顯輕佻的腔調低聲說道:“一個晚上的時間可是很長的哦,幼寧。”

言幼寧摸了一把口袋裡的煙盒,又拼命忍住。但是心裡的煩躁感卻有點兒壓不住了,“明先生……”

明鋒打斷了他的話,十分自來熟地從服務員的托盤裡接過小湯盅放到他面前,“來,嚐嚐他家燉的湯,一點兒都不腥,比麗晶大酒店做的還好。”

言幼寧剛上完兩個小時的舞蹈課,被折騰得確實有些餓了。但飢餓感引起的輕微的低血糖症狀同時也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有點兒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關家本來就是言幼寧的雷點,結果他忍了一路忍到現在,好容易要攤牌了,明鋒竟然給他擺出一副推諉無賴的架勢,到了這會兒,言幼寧再遲鈍也反應過來,自己這是上了當了。人家隨隨便便地在他面前甩了一粒餌,他這條傻魚就心急火燎地上了鉤。

言幼寧的臉沉了下來,放下手裡的筷子就站了起來,“既然這樣,我還有事,就不打擾明先生用餐了。”

言幼寧拎著揹包就往外走。剛走到樓梯口,明鋒就從背後趕了上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言幼寧掃了一眼被抓住的手腕,回身看著他,神色淡漠地挑了挑眉,“明先生有什麼事?”

明鋒很少被人這麼掃面子,神色也有些不悅起來,“言幼寧,你總該知道求人要有個求人的姿態吧。”

言幼寧聽了這話反而笑了,眼神裡卻微微有些不屑,“我想你搞錯了一個問題,我是有些疑問想要尋求解答。但是……求人?我覺得遠遠沒到那個程度。對於我想知道的答案,你完全可以說no。我不在乎。”

他的語氣如此決絕,倒讓明鋒愣了一下。見他說完這兩句話又要走,明鋒下意識地拽緊了他的手腕。

言幼寧已經後悔自己跟著明鋒莫名其妙地就跑到這個地方來了。不過就是一句“穆坤”而已,就算他跟關家交情匪淺又怎麼樣,就算他和關家聯起手來整治自己又怎麼樣?一步一步往後退,退到退無可退破釜沉舟也是一條路。再說了,就算逼到最後實在沒有選擇了,畢業證什麼的乾脆就不要了,他還可以打包回法國去,未必就真的會混到餓死的地步。何況那裡是一蓮的故鄉,自己回去那裡討生活,一蓮泉下有知,未必就會不高興。

言幼寧瞥了一眼被抓住的手腕,有些不耐煩起來,“還有什麼事?”

明鋒也沒想到言幼寧的脾氣居然這麼擰巴,他回想起言幼寧在小巷裡按著那個小混混往死裡打的那個狠勁兒,一時間還真有些猶豫起來。

“一頓飯而已,”明鋒也拉不下臉來哄人,只能跟他擺形勢講道理,試圖讓言幼寧主動服個軟,這樣他也比較好下臺,“再說我是你老闆……”

沒想到他話還沒說完言幼寧就一臉冷笑地打斷了他的話,“你是我的老闆,但是你能拿我怎麼樣?大不了我不混這個圈子了,明天就去公司申請解約好了。我還是新人,違約金沒多貴,我賠得起。”

明鋒氣結。真要因為這個原因讓言幼寧跟公司解了約,凌傲非拿根繩子掛到他辦公室裡去不可。當年就因為華藝的另一個股東想要潛了林君,導致林君拼死解約,結果林君後來一路紅到了好萊塢。如今公司的董事們一提起他的名字還是一臉血。言幼寧的勢頭雖然還沒有那麼強勁,但是從《賭石》的宣傳來看,一炮而紅已經是指日可待了。這個當口他要是鬧出個林君第二……

明鋒微微有些躊躇,他真的丟得起這個人麼?

好吧,退一步想,他今天到底是幹嘛來了?明鋒覺得自己還是一個比較有條理的人,做什麼事都會想一想要怎麼做,過程中怎麼推進,然後在什麼時間得到什麼樣的結果。但是今天把言幼寧半誘拐半脅迫地弄到這裡來吃飯,怎麼看都有點兒心血來潮。而這種頭腦一熱就做出什麼莫名其妙的舉動的情況,明鋒覺得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好吧,回到剛才那個問題上吧,他到底是要幹嘛?明鋒很是認真地想了想,得出的結論是他還真沒想過要怎麼樣怎麼樣。不過男人不都這樣麼,遇到看著順眼的人先貼過去套套近乎,能有機會吃豆腐就吃吃豆腐,能有機會揩油就揩揩油?

當然這番話是不能對言幼寧明說的。言幼寧正死盯著他,一臉跟他對峙到底的擰巴樣兒,看著就是個一點就炸毛的臭脾氣。明鋒覺得這個時候,自己這個比他年長的大老爺們應該審時度勢地退讓一點點,對待這種小崽子有時候得順著毛摸。

事實上,言幼寧雖然板著臉撂了狠話,但心裡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篤定。他拿不準明鋒到底是個什麼背景的人,關家或許還要顧慮一些明面上的東西,但明鋒就是他的上司,真要收拾起他恐怕要比關家容易得多。近水樓臺不僅方便佔便宜,也方便實施報復。

這不能怪他把別人都想的太陰暗。明鋒他一個大老闆,親自找上自己這麼個小新人能有什麼事兒呢?

能有什麼正經兒事兒呢?

明鋒凝神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這人一笑起來臉上的線條全部舒展開來,竟給人一種眼前一亮的奇妙感覺。就好像天地間的陰霾突然散開,露出了朗朗晴空,整個人給人的印象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看來吊人胃口這一套對你不怎麼好用啊。”明鋒衝著微微有些發怔的言幼寧挑了挑眉,露出一個略有些無奈,卻又十足誠意的表情來,“那我就實話實說吧,幼寧。其實我是這樣想的,你看咱倆現在好歹也是同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是想著吧,咱們倆得先坐下來好好吃個飯,培養一下氣氛,等氣氛烘托起來了,再好好談談。我大老遠把你請到這裡來,當然不是要存心難為你的。你看我好歹也是個公司股東,哪能這麼沒有誠信呢?”

要不是手腕還被這個流氓攥著,言幼寧簡直想掏掏耳朵。他是不是聽錯了什麼呢?如果沒有聽錯……言幼寧覺得自己聽到這麼懇切的一番話應該比較有感觸才對。然而事實是,這麼一番道貌岸然的、光鮮溜圓的話,他一個字也不信。

本質上講,言幼寧是不相信任何人的。相信一個人的代價太大,他付不起這個價碼。何況,這個男人原本也沒有給他留下什麼好印象。第一次見面他就一臉猥瑣地藉著酒勁兒捏自己的手,第二次見面就直接把還是陌生人的自己帶到了一品軒的客房,雖然言幼寧莫名其妙地萎了,導致這一場不清不楚的419遊戲未能進行到底,但也足夠證明這人的人品實在不咋地了。何況以他的身份,找自己這麼個小人物解釋什麼的,有必要麼?如果他見了自己假裝不認識還比較能說得過去吧?

言幼寧看了看抓著自己手腕的那只骨節分明的大手,神色淡然地反問他,“是嗎?那你的打算是?”

明鋒的拇指在他的手腕上輕輕摩挲。言幼寧的皮膚是一種牛奶般膩白的顏色,非常的細滑,明鋒摸了兩下,覺得一顆心都要酥了,黑亮的眼瞳裡也隨之浮起幾分曖昧的、柔軟的神色,“你這個問題可是難倒我了,我還真沒想過要怎麼樣。不過,以咱們倆的交情,也不能算是陌生人了吧?”

言幼寧的臉倏地一熱,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將那只被握住的手腕抽了出來。因為酒醉的那一夜他過得太過迷糊,所以一身引人遐想的痕跡也從未往深處細想過。如今當事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言語曖昧,眼神挑逗,言幼寧再想起當晚的情形……忽然覺得宓貌恍小

明鋒看著他臉頰微微泛紅的樣子,心癢癢的。但是他也發現了,硬的那一套對言幼寧沒有用,你耍橫他會比你更破罐子破摔。講大道理那一套似乎也沒什麼效果,他完全不相信。他得先想法子把人給留下,然後在最短的時間裡摸索出對付這小孩兒的有效方法……

這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啊。

“其實穆坤前幾天就要去找你,”明鋒把言幼寧往旁邊拽了拽,避開正要出去的兩位客人,迎著言幼寧詫異的眼神低聲說道:“是我給關宇森支招讓他把穆坤派去英國了。所以……你明白了吧?”

言幼寧眨了眨眼,覺得心裡更糊塗了,“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明鋒笑微微地拉住了他的手,“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咱們坐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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