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雲瀚面無表情,居高臨下地以一個高傲救世主的姿勢俯視著努力攀住荊棘的驀嫣,只不過,他的眼神當中並無悲憫,甚至滿是幸災樂禍。

“拉你一把?”對於驀嫣楚楚可憐的請求,他似是已經免疫了,只是用鼻子輕輕一哼,算作是回答,像是帶著無限嘲弄,就連目光,也挾帶著強大的侵略性,令人膽寒:“當然可以,不過,我需要一個有足夠說服力的理由。”

驀嫣努力地讓自己的雙眼在此刻看起來清澈見底,甚至恨不得擠出一些淚來,最好能夠造出閃亮猶如天際晨星的效果:“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可憐巴巴,泫然欲泣,咬牙狠狠攀著荊棘,就連話也說得有些困難:“看在我們也算比較熟的份上——”

“我和你熟麼?”聶雲瀚打斷她的套近乎,嘴角半勾,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黝暗的眸子倏地眯起,一字一句說得格外緩慢而仔細:“蕭驀嫣,不瞞你說,我現在正在考慮,我是該衝著你的演技精湛拉你一把,還是該因著你的詭計多端而踹你一腳?”

“做人何必這麼認真呢?”驀嫣心虛地瑟縮了一下,此時此刻,他那鐵青的俊臉上泛起了有些扭曲的笑容,看在她的眼中,顯得格外猙獰。吸了吸鼻子,她努力地搜刮著肚子裡那溜鬚拍馬的貧乏詞彙,用以緩解自己目前的困境:“聶將軍胸懷寬廣,大人大量,定然犯不著和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如此斤斤計較吧。”

“你也配稱自己是弱女子!?”聶雲瀚哂然一笑,黑眸略略眯著,迸出危險的火光,咬牙切齒,就連聲音也滿溢著森寒,像是從陰曹地府裡冒出來的一般,冷到讓人不由自主地起雞皮疙瘩:“可惜得很,你料想錯了,我姓聶的從來都是個心胸狹窄的卑鄙小人,誰敬我一尺,我便就還他一丈!”

看吧,看吧,他今天來的目的,本就是打算要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而悲哀的是,她今天就算是運氣好到不至於小命休矣,也絕對會在他的“報答”之下,活活被剝掉一層皮!

驀嫣在心裡哀嚎不休,忍不住鄙視自己的心存僥倖,可是,表面上還得維持著鎮定,努力巴住那即將不堪重負的荊棘:“我的手好痛,就快抓不住了!”眼見著那荊棘的根鬚漸漸地從泥土中顯現出來,她開始急得口不擇言,哇哇大叫:“聶雲瀚,就算你想要報仇,揍我一頓也好,或者是剝了我的皮也好,總得要先拉我上去呀!對女人見死不救,不是男人應有的所為啊!”

聶雲瀚冷笑一聲,濃眉不耐的挑高,故意思忖了一會兒,才伸出手掌瞅了瞅,卻並不是打算立即伸向她:“倘若,今日我救了你,來日,你要如何感激我?”

又來了,又來了。

前一次,她和狸貓合作,設計聶雲瀚,狸貓當時便是這副德行,涎皮賴臉地聲稱,事後會向她索要報酬。可直到今日,也不知狸貓究竟是後來忘記了,還是當時本就打算戲耍她,總之,他之後一個字也沒提到任何關於“報酬”的細節。

她當時甚至想,狸貓會不會藉機要她以身相許呢。

可現下里,不知怎麼的,她想起了可憐的祥林嫂,死後在森羅殿,被兩個死鬼男人爭來爭去,最後無法,只好給剖成兩半,血淋淋的,一人一半——

思及至此,她心底湧上了極為強烈的噁心感,迫於事態,卻不敢表現在臉上,只能被迫擠出一絲很勉強的笑容,問得心有慼慼:“難不成,你打算要我以身相許?!”

“你還要不要臉?!”聶雲瀚聽罷,倏地眯起眼眸,怒火在瞳底跳躍著,盯著她的目光又凌厲了幾分,聲音似從牙縫裡逼出來。不知怎麼的,聽到她說“你打算要我以身相許”這樣的話,便不自覺地想起蕭胤那張笑得極為詭譎的臉,想起她曾經恬不知恥地當著他的面留宿蕭胤,瞬間,就連胸口也似是騰的燒起了一把無名業火,彷彿一下子便將他吞噬,燒得他熱血沸騰,就連臉也不自覺地紅了個底朝天:“你以為,我對那狗皇帝穿過的破鞋也會感興趣麼?”

驀嫣噤聲不語,對於“破鞋”這個很有幾分侮辱性的稱呼很是聽不慣。“破鞋又如何,你以為我有說不的權利麼?像我這種無爹無娘的孤女,被迫在這潭渾水裡泡著,若是想活得長久些,還不是任誰想穿便穿的。今天他可以穿,明天,為了籠絡誰,收買誰,指不定就當成賞賜了。”她冷笑,不想去費心解釋她與蕭胤之間的清白,也不再用方才那種乞求的眼神看他,就連聲音也隨著笑聲一起涼薄起來:“聶雲瀚,士可殺,不可辱。就算我是破鞋,也不屑讓你穿,你還真把自己當成是一根蔥了!”

原本以為,聶雲瀚聽了這番話,定然會暴跳如雷,甚至於毫不留情地抬起腳來,一腳踩在她那張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臉上,可是,一切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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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雲瀚直直對視著她的雙眼,挑起的眉眼間,有一抹難言的訝異之色,可雙眼仍舊犀利,像是想從她瞳仁的倒影裡分辨出一些不知名的東西。

他一直在不斷地提醒自己,眼前這個女人詭計多端,陰險狡詐,不管她說什麼,都是信不得的。可是,她的眼如此澄澈,話語充滿無奈卻也揭示著現實與真相,他那以堅硬的外殼作為武裝的心,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一點一點地刨著。

好一會兒之後,就在驀嫣幾乎放棄希望之時,他終於擱下手裡的長劍,對她伸出了手。

可是,那伸出的救援之手還沒有碰到驀嫣,聶雲瀚身後突然便襲來一陣陰冷的風,只見錚亮的銀光一閃,一個刻意壓低難辨男女的聲音已然出現,那異常鋒利的兵器也毫不留情地隨之而來,企圖取他的性命。

“聶雲瀚,總管大人交託予你的重任,你不僅沒有辦成,如今,卻還有興致與這賤女人在此打情罵俏!?”

聶雲瀚縱身一閃,躲過這致命的偷襲,冷冽的眼神鎖住眼前這個臉蒙黑布的灰衣人,言語中帶著疑惑“你是——”

“哼,你不用管我是誰。”灰衣人以劍直指他的心窩子,眼中射出冰箭一般的冷凝光輝:“既然你因為這個賤女人而殺了尉遲將軍,今日,我就成全你,讓你與這個賤女人到地府去雙宿雙棲!”

語畢,那灰衣人便不由分說地揮劍刺了過來,聶雲瀚的長劍擱在了斷崖邊上,此時此刻,那灰衣人攻勢太過凜冽,一招一式都帶著殺氣,他只能選擇節節躲閃,根本沒有機會去撿拾自己的長劍。

所謂禍不單行,福不雙至,正當他被那灰衣人逼得躲閃連連之時,懸掛在斷崖邊的驀嫣眼見著自己攀著的那叢荊棘即將從泥土裡被連根拔起時,頓時拔尖聲音驚呼起來:“聶雲瀚,快來救我,我快要掉下去了——”

那驚呼的尾音,拖得極長,到了最後,便猝然拔成了不正常的尖叫。

正在與灰衣人纏鬥的聶雲瀚臉色一變,避開灰衣人的進攻,瞅準空隙,竄下到了斷崖邊,卻仍舊來不及拉住驀嫣的手,無奈之下,只好隨著她一起跳了下去。

驀嫣下墜的速度快得驚人,聶雲瀚離她尚有一段距離,為了在落地之前抓住她,他立刻使出千斤墜的功夫,加速自己下墜的速度。

很快,他已經後發而先至,一下子便已追上了驀嫣,一隻手狠狠攬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則解下自己的腰帶往山壁縫隙裡生長出的樹木拋過去。長在山壁縫隙裡的樹木並不能承受住兩人的重量,不過,那一瞬間的搖盪,卻足夠聶雲瀚順勢將兩人帶往山壁,最終徒手攀住那山壁凸起的石頭。

可憐的驀嫣幾時經歷過這種陣仗,被方才這種騰空下墜的速度感嚇得驚魂未定,心臟幾乎承受不了那種失重的怪異感,只能閉著眼任由本能主宰一切,像一隻抱著桉樹的考拉一般死死地抱住聶雲瀚不放。待得她緩和過來之後,抬起頭,卻正好看到聶雲瀚緊緊咬住牙,企圖徒手穩穩攀著那突起的石頭。

“你這個女人,真是麻煩!”他的臉色很不好看,緊抿的嘴唇顯示著那隱忍的怒氣。明明,他剛才只要能瞅準機會撿拾起自己的劍,就能制服那灰衣人,逼問出一些有關尉遲非玉的訊息來,要不是她突然掉下去,他也不用這麼狼狽。

不過,由於斷崖之下不斷地騰起溼意極重的霧氣,使得斷崖的石壁上長滿了青苔,異常溼滑,並不容易攀穩,倘若只有聶雲瀚一個人,那麼,憑藉他精湛的武藝,應該還能靠著那凸起的石頭往上攀爬,可惜,他一隻手攬著驀嫣的腰,只有一隻手攀著石頭,沒辦法往上攀爬。兩人懸在半空中,像是高空彈跳一般晃來晃去,待得力氣耗盡之後,大約仍舊只有被迫往下墜落的命運。

“你放開我吧,要不然,你也會一起摔下去的!”驀嫣前一秒還在責備他當救人之時拖拖拉拉,如今搞得兩人進退兩難,可此刻,卻頓時有了強烈的內疚感。她把心一橫,猜想自己再怎麼說也是女主,那該死的作者不會不會這麼輕易就讓她翹辮子的,於是,便想著要鬆開抱住他的手。

誰知,聶雲瀚已經先一步得知了她的意圖,反而更緊地攬住她的腰,瞪大眼怒視著她:“你這笨女人,知不知道下頭有多高?你要是鬆手掉下去,會直接摔成肉餅的!”

看著眼前的聶雲瀚,驀嫣突然有點感動。

畢竟,自己之前欺騙過他,利用過他,不是麼?

如果他真的記仇,恐怕會樂於見到她死於非命才對吧?

“聶雲瀚,下面應該是個溫泉池子。”一個激靈,驀嫣突然回憶起之前蓮生對她說的話,頓時便像是覓得了一線生機:“我們離崖底應該不遠了,與其攀在這裡,倒不如放手一搏跳下去,應該是死不了的。”

“真的嗎?”他瞪著她,思考著可信度,只是有點不確定她的話究竟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假。

“我騙你幹什麼?!”她努力地顯示出自己的誠心,只差沒拍著胸脯保證了。

還沒打定主意,聶雲瀚那攀著岩石的手便突然毫無預警地一滑,就這樣,兩人開始急速下墜。聶雲瀚數次企圖伸手再一次攀住岩石,卻都是徒勞。

無奈之下,他只好攬緊驀嫣的腰,不惜以自己的背摩擦著岩石,稍稍緩衝下墜的速度。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那一刻,驀嫣的心反倒是平靜了。

眼前的聶雲瀚雖然對她並不溫柔,可是,她卻能感覺到他這個硬漢不易外露的感情。雖然這情愫裡還摻咱著別的什麼,可是,他能跟著她跳下來,便已經是一種難得了。

驀嫣沒有說錯,他們離崖底的距離的確已經不遠了,不過,她也說錯了一點,那就是,崖底並不是她想象中溫泉水彙集的池子。

所以,在墜地的剎那,聶雲瀚出於保護她的本能,讓自己先墜地,以確保她安然無事。

不過,所幸的是,崖底一片平坦,那綿軟的泥地,沒讓他們倆活活摔死,可是,聶雲瀚為了保護驀嫣,卻甘願拿自己做肉墊。

墜地的剎那,聶雲瀚悶哼一聲咬緊牙,驀嫣卻意外地覺出自己的手上有一點奇怪的滑膩感,她本以為是石壁上的水漬所致,沒有太在意,可是,當她收回那死死抱住他不放的手後,才發現,自己的手上全是血!

她意識到了不對勁,將那沉重的身軀稍稍翻側過來,這才發現,聶雲瀚方才為了減緩下墜的速度,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摩擦山壁作為緩衝,背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難怪他此刻臉色這麼難看,除了生悶氣,恐怕還是因為劇烈的疼痛吧?!

“你,還好吧?!”驀嫣倒抽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詢問著,不敢再隨意翻動他的身體。

好長時間之後,聶雲瀚才自那劇烈的疼痛中舒緩過來,頹然籲了一口氣,望著一臉愧疚的驀嫣,臉色鐵青,嘴角抽搐著,只是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話:

“你這個滿口謊言的女人,又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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