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段寒之呆呆的看著那張支票上驚人的數字,然後望向關靖卓。

……竟然是認真的。

關靖卓竟然是認真的!

“——關銳給我的可不止是錢啊,你確定你都給?”段寒之笑起來,那笑意說不出的涼薄,“你有那個能力?你捨得?”

“關銳給你的我全都加付十倍,只要你回來,你幹不幹?”

段寒之輕輕咬著食指關節,聲音裡笑意越發濃厚:“我可以理解為,你這是在用錢買我嗎?”

“如果你這麼理解的話,是。”

“可是你這樣我感到很奇怪啊,”段寒之慢悠悠的說,“關靖卓,你現在也不是過去那個不掌權的毛頭小子了,有錢有勢有身份有地位,圈子裡的俊男美女隨傳隨到,應該不缺暖床的啊?再說我段寒之也早就不年輕了,人老珠黃殘花敗柳,脾氣又壞,性格又不好,值得你花這麼多錢買回去相看兩相厭嗎?”

關靖卓沉默不語。

段寒之俯下身,微微靠近他,言語彷彿在舌尖中舔舐了一番才緩緩的說出口,因此格外有種溼漉漉的煽情:“……難道……你是覺得當年被我拋棄了,很不爽很沒面子,所以現在要扳回一城是嗎?”

關靖卓猛地退後半步,反手就一個耳光抽過去。段寒之猝不及防,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猛地咳了起來。

關靖卓嚇了一跳,剎那間撲上前。後悔和不知所措猛地從他眼底滑過,但是緊接著更強烈的怨憤矇蔽了他的心智,他硬生生止住了步伐。

段寒之咳得肝腸寸斷,幾乎連肺都要咳出來一樣猛烈,他深深彎下腰,額頭幾乎要貼到膝蓋裡,每咳一聲身體就劇烈的震顫一下,到最後幾乎連捂著唇的手都要痙攣了。

關靖卓居高臨下的站在他面前:“喂。”

段寒之死死地按著嘴,從胸腔裡迸發出的咳嗽聲沉悶無比,彷彿下一刻他就會把心肺都震碎,把血肉都刻出來一樣。

“……你沒事吧?”關靖卓忍不住走上前,“段寒之?你怎麼了?怎麼回事?寒之?寒之!——”

砰地一聲悶響,關靖卓一頭栽倒在地,緊接著背上被人狠踩幾腳,他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來,就只覺得自己被什麼人狠拎起來,接著劈頭蓋臉就是一記老拳,啪的一下差點打斷他的牙。

“呸!”關靖卓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一看只見是衛鴻,恍惚間立刻想起來這人貌似也有傳言,說他和段寒之不清不楚。

衛鴻把關靖卓往地上一扔,大步跨過他向段寒之走去。關靖卓怒火攻心,一把抓住衛鴻直接踹翻在地,一字一頓的發狠:“你他媽給我離他遠點!”

段寒之喘息著,厲聲吩咐:“衛鴻,給我往死裡揍!”

衛鴻打架竟然相當利落,二話不說一拳揮過,關靖卓的臉被狠狠打到了一邊。兩個男人就像逞強鬥狠的公雞一樣,雞冠直豎毛髮聳起,彼此都惡狠狠的盯著對方。

“你們在幹什麼!”突然一聲鬱珍尖利的叫聲傳來,“住手!快住手!”

衛鴻剎那間分神回頭一看,關靖卓抓住這個機會,一記上勾拳打得衛鴻踉蹌了半步。他剛要再撲上去,鬱珍撲上來從身後抱住了他:“靖卓!不要!不要打了!你不是跟我說你已經忘了段寒之的嗎?快住手!”

關靖卓聽若未聞,一手就把鬱珍推到了一邊:“走開!”

“靖卓!”

關靖卓不耐煩的喝道:“滾!”

“——你叫誰滾?”一個低沉動聽、卻飽含威嚴的女聲響起來,“靖卓,你就是這麼對你未婚妻說話的?”

鬱珍回頭一看:“關銳姐姐!”

關銳穿著一件黑色套裙、踩著精巧的小羊皮高靴大步走來,長髮挽起在腦後,身後跟著她的幾個貼身隨從保姆。那些手下都低眉順眼彷彿什麼都沒看見,只亦步亦趨的拿著手包、陽傘、購物袋等東西,沉默的跟在她身後。

關靖卓大口喘息著,眼神兇狠,卻直接越過了衛鴻望向段寒之。段寒之已經站起來,雖然面色蒼白難看,但是神情卻恢復了那高傲睥睨、瀟灑不羈的涼薄之色。

這麼冷淡。

這麼……可恨!

關靖卓扶著牆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幾乎難以自持。

就在這個時候關銳走到他面前,擋住了他望向段寒之的目光:“你怎麼了,是打算把人打死呢,還是打算被人打死?你嫌最近報紙娛樂版的頭條不夠轟動,想好好給我們關家露個臉是吧?”

“……沒有。”

鬱珍一把抓住關銳的手,恨恨的向衛鴻那邊瞟:“關銳姐姐,他打靖卓啊!”

關銳淡淡的抽出手,說:“我看打得很好。”

“可是關銳姐姐!……”

關銳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沉聲打斷了她:“鬱珍,你一個女人,男人打架的時候不要急吼吼的衝過去,你以為做關家的媳婦是在演苦情電影嗎?都快要當母親的人了,給我稍微注意下自己的儀態動作,別給我鬧出什麼意外來。”

鬱珍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是。”

關靖卓突然一驚,還沒來得及開口,關銳沉沉的道:“前幾天鬱珍跟我說她感覺沒精神,今天早上我帶她去醫院檢查了一下,她懷孕了。”

關靖卓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樣,整個人都僵掉了。

“訂婚儀式提前舉行,完了以後立刻舉行婚禮。我不管你在外邊怎麼樣,這孩子的事不能出一點差錯。”

關銳轉過身,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對段寒之優雅的點點頭微笑了一下,段寒之欠了欠身,在她跨過樓梯時禮貌的牽起她的手,隨即放開。

就像任何一個上流社會的紳士見到淑女時的表現一樣,彼此冷淡而彬彬有禮,帶著傲慢的禮遇和尊重。

只是在兩人錯身的剎那間,段寒之在她耳邊低聲笑道:“替我恭喜關靖卓。”

關銳神情不改:“謝謝,我會的。”

她踩著高跟鞋走下樓梯,背影挺拔步伐優雅,像個真正的上流社會高傲貴婦。

只是在轉角的時候,她緊抿的唇角顯示出一點不易為人察覺的陰沉。

段寒之,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有必要毫不掩飾的展現你刻薄、冷酷、全無心肝的一面嗎?

她不懷疑關靖卓曾經愛過段寒之,但是那個果斷到近乎冷酷、理智到近乎涼薄的男人是否有一點點愛過關靖卓,她卻完全不這麼覺得。

2.

關銳走到樓下,司機俯身為她開啟賓利的門,鬱珍隨即跟了進來,坐在她身邊:“關銳姐姐,我覺得靖卓還是沒忘記段寒之啊!”

“我看他也忘不掉。”

“那我們怎麼辦?”

關銳一哂:“人一輩子,遇見的、喜歡的、愛上的多了去了,要是每一個都記得,那就是花花公子;要是一個都記不得,那就是沒心沒肺。大部分人都只記得一兩個自己最難忘的或是投入感情最多的,靖卓也和正常人一樣,這非常正常。”

鬱珍費解而不平,忍不住道:“可是關銳姐姐,我們費了這麼大勁才讓靖卓從一個男人身邊離開,如果他還是對段寒之念念不忘的話,不就白費力氣了嗎?”

她在“一個男人”這四個字上加重了語調,意有所指的強調,彷彿暗示著什麼不屑、鄙薄、輕視等種種負面的情緒。

自詡正常的人,自詡道德楷模的人,自詡佔據著社會主流、矜持而高高在上的人。

關銳突然心生厭惡,但是她神情淡淡的一點沒有變,只是眼神中多了些看不透的幽深。

鬱珍見她不答言,俯身過來低聲說:“你剛才有沒有看見,靖卓還想讓段寒之回到他——”

話音未落,突然關銳抽了抽鼻子,敏感的問:“你今天噴的是什麼香水?”

鬱珍一愣。

“香奈兒的n°5,是吧?”

“啊,是……是吧。”

關銳掃一眼她身上正紅色裸肩魚紋晚禮服,回頭吩咐司機:“掉頭回家去換衣服!”

鬱珍呆住了:“怎、怎麼了?”

關銳倚在後座上閉目養神,半晌終究還是忍不住,沉聲道:“那個香味講究的是深沉、收斂和貴氣,你穿這麼豔的衣服,帶著這樣味道的香水,就跟男人上邊穿西服下邊穿牛仔褲一樣,一會兒酒會上的女人都笑死你!”

“我……”鬱珍訥訥不發一言。

“鬱珍,當電影明星和當人家媳婦是不一樣的,有時候我懶得說你,但是你自己要看,要學,省得別人看你笑話。”關銳長長的嘆了口氣,“你穿衣服要是有段寒之一半講究,我也就不用在你身上操心了。”

人都漸漸散去,段寒之扶著冰冷的牆站在那裡,雖然看上去還很刻薄很強悍的樣子,實際上沒呼吸一次就像是從油鍋裡煎了一個來回。

太痛苦了,他想。原來甩人也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隔了這麼多年,還讓人心裡難受到這個地步。

“我送你回家吧。”突然衛鴻折返回來說。

段寒之皺起眉,習慣性的不耐煩:“我要是你就好好回去想想怎麼保住男主角的位置,打了投資方,你以為這麼容易就過去了?”

衛鴻委屈的控訴:“是你叫我打的。”

“……”段寒之氣結:“我叫你殺他,你也殺?”

“殺。”

“……你沒救了。”段寒之默默的撫摸衛鴻的頭髮,“狗狗,你沒救了。”

衛鴻嗚咽了一聲。

“你都不問我和關靖卓到底是怎麼回事,就這麼直接就撲上去揍他?萬一我騙了你,當年負心的是我呢?萬一現在糾纏不清的是我呢?你不就成了助紂為虐的地主惡狗了嗎?”

衛鴻眨了眨眼睛,誠實的說:“我早就懷疑負心的是你了,你人品很一般啊很一般,哪怕關靖卓都看上去比你牢靠啊。”

他眼睛本來就不大,但是溼漉漉的,眨起來顯得特別忠厚可欺。段寒之一看就鬱卒了:“所以?”

“所以我已經做好當反面角色的準備了>_<”

段寒之揮手給他一掌:“放p!你給我時刻記住,老子才是被傷害的那一個!老子才是代表正義的那一方!以後就像背臺詞那樣天天早上給我重複一萬遍,聽到了沒有!”

衛鴻被拍得在原地晃晃悠悠轉了兩圈,然後立刻啪的立正:“是!”

……其實不是啊衛狗狗。

你看段大導那小樣兒,他才更像是負心薄倖的那一方吧。

不要欺騙自己的內心和良知啊,衛小鴻小同學!

衛鴻從來沒有去過段寒之的家,歸根結底是因為段寒之他根本很少回家去。那個家就是一個空蕩蕩的房子,買了大半年,還沒有裝修,傢俱非常少,連熱水都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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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寒之突然對紙醉金迷的夜生活厭倦了,讓衛鴻把他開車送回了家。

他家裡東西丟得亂七八糟,客廳竟然是個小籃球場,臥室裡一張豪華無比氣場恢弘的雕花大木床,段寒之指著它說:“看見了吧?我特地叫人訂做的,十七萬。”

衛鴻沉默半晌,“……因為滾床單方便嗎?”要不然一個人睡這麼大床幹毛?

“方便你媽啊。以後我不結婚了?不生孩子了?不養寵物了?就算養只寵物狗也是要上床睡覺的吧。”

衛鴻第一個念頭是段寒之竟然會想要結婚,這個奪走了(喂喂)他二十多年處男身份的人竟然要拋下他去結婚。竟然還要生孩子。“段導,你不能結婚!”

段寒之大樂:“連關靖卓都有孩子了,為什麼我不能結婚?”

“……不能就是不能!”

“再說不能我現在就去結了啊。”

“反正就是不能!”衛鴻急了,“你結婚了,我怎麼辦?”

他這話說得太義正詞嚴,以至於段寒之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你怎麼辦,你愛結婚結婚愛戀愛戀愛去嘍,你不是還有個小女朋友嗎?”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沒有!”

“沒有就是沒有嘍……”年輕人果然都沒什麼定性啊,段寒之困惑不解。

衛鴻急了,臉紅脖子粗,急得滿房間轉圈圈:“我沒有!就是沒有!明天就去把這床退了,你想對我始亂終棄還是怎麼滴,沒門兒!”

段寒之彬彬有禮的攤開手以示他迷惑不解:“我沒‘亂’過你。”潛規則不叫亂!這是段大導的邏輯。

衛鴻顯然並不認同他這種邏輯,就像流浪狗把第一個丟給它肉吃的人認作主人一樣,他嗷嗚了一聲猛撲過去,結結實實把段寒之壓倒在身下:“不許結婚!一定要結婚的話就嫁給我好了!”

段寒之臉色黑了一半:“……滾。”

“要不我嫁給你也行!”

“……你穿新娘禮服?!”

衛鴻氣喘吁吁的親段寒之的臉,眉毛鼻子眼睛嘴巴,一口氣胡亂的親,連親帶咬,段寒之癢得一時沒憋住,哈哈大笑起來:“哎!哎!別別別,不結婚就不結婚,哈哈哈……放手放手,我喘不過氣來了哈哈哈……”

突然他一下子一口氣沒抽上來,衛鴻的體重可不是開玩笑的,直接一下壓倒了他肝膽那一塊兒,針刺一般的痛苦剎那間席捲了他全身的神經。

段寒之猛地坐起來,一把掀翻衛鴻。

放射狀的疼痛以肝部為中心點,就像閃電一樣卡擦一下佈滿了整個身體。痛苦不禁沒有減輕反而更加劇烈了,段寒之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就頹然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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