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誠是什麼人?他身為翰林院大學士, 四平八穩的做了很多年, 每一屆三甲都會先從翰林院中做起,在任的官員,有幾個不曾受過他的教導?

是以這一次的風波, 不僅僅是原先便與葉落涇渭分明的勢力捲入,還有那些保持中立, 或者是與她交情不差的官員,都對葉落憤恨不已。

蘇誠的為人, 眾所周知, 蘇婉兒其人,才華橫溢,難得的是性格溫婉, 知書識禮, 如今竟然遭此橫禍,不由得讓人扼腕嘆息。

雖然, 這個時候, 葉落還只是有嫌疑,並未定罪。

在進宮的時候,葉落想了很多,也算好了各種應對的方法。但是當她真的在朝堂上,面對撲過來的蘇誠時, 她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蘇誠只是冷冷的盯著她,滿眼的失望與憤怒,他似乎全身都在顫抖, 可是他緩緩握拳,終於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說,“葉知,我真失望。”

他是真的失望,對這個與他女兒一般大的孩子,他真的曾經寄予厚望。他的翰林院中,出出進進無數青年才俊,但是他能看得出來葉知的不同,他正直但不古板,狡猾但不奸詐,他未及二十,便做到了一朝之相,輕而易舉推倒位高權重的梁略,算計軍權在握的張臺銘。可是如今他才知道,可嘆他自詡閱人無數,卻對葉知看走了眼。

葉落搖了搖頭,“大學士,不是我。”

蘇誠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在那樣悲傷的目光裡,葉落幾乎要掉淚了,她咬咬牙,再重複了一次,“不是我。”

蘇誠卻在這時移開了目光,聲音疲憊而低沉,“開始,我也以為不是你……。”餘下的話,他再也沒有說,只是一步一步的移回自己的佇列。

葉落看向高座的君泓,他迎視著她的目光,卻只是短短的一刻,他便轉向旁邊,“易卿,你來問吧。”

易驚鴻走了出來,臉色並不太好,他說,“葉相,此事交由下官來處理,請您如實回答便好,下官定當秉公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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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落點了點頭,“請問。”

“請問昨日葉相都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事,見過什麼人?”

“昨天清晨,我收到蘇大學士的一封信,邀我外出議事。我便騎馬出城,在約好的地點等候,但是蘇大學士一直沒有出現,後來天色突變,下起大雨,我便在一小木屋中避雨,恰巧遇上了同來避雨的蘇婉兒及隨從,我們一直待到夜幕時分,雨勢漸小,我才離開的。”

她將懷裡的一封信遞了出去,“這是我收到的信,上面有蘇府印記。”

易驚鴻開啟看了一會兒,又轉交給蘇誠。

蘇誠只看了一眼,便道,“是有蘇府的印記,但不是老夫所寫,這個筆跡,老夫從未見過。”

易驚鴻點點頭,拿過那封信,交由旁邊的協辦人員放好,轉向君泓,“皇上,臣想招一個證人上殿,此人是兵部的傳令兵丁大年。”

君泓點頭,“準。”

丁大年很快進來了,像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場面,從進來開始,便一直在哆嗦。

“丁大年,將你所知的事情,詳詳細細的描述一遍。”

“是,是,大人。”丁大年兩手交錯,不斷摩擦,講起昨日他所遇到的事情來,他外出傳達軍令,昨日凌晨返京,是開城門後返城的第一個人,因為當時人不太多,他留意到與他一同進城的,還有另外一位青年男子。出於好奇,所以他抬頭看了一下,發現竟然是去年新皇登基時,曾經在花間國王爺風飛絮身邊見過的侍衛,因為當時他曾經見過這名侍衛去排隊購買張記的燒餅,又是在他之前搶走了最後兩個,所以印象特別深刻。一同進城後,那名男子便往城南而去,他雖然心中疑惑,但是也沒太在意。在回兵部覆命過後,他回家時,便發現葉相與這男子一前一後出城。

話已至此,也無須再問別的。易驚鴻開啟一幅畫,“你看清楚,你見過的是否這名男子?”

丁大年抬起頭一看,連連點頭,“對,確實是他。”

葉落眼裡波光起伏,卻又漸漸隱藏於長長的睫毛之下,那畫上,是無涯。

易驚鴻收起畫,向皇上拱拱手,“除了丁大年所述,微臣已經向當時的守城士兵確認過,昨日城門開啟時,確有兩人進城,一個是丁大年,另外一個,便是風飛絮的八大親衛之一,無涯。”

君泓點頭,一聲不吭。

易驚鴻的視線轉向葉落,略略停頓後,開了口,“不知葉相出城,是否是因為與無涯相約密談,因為被蘇小姐撞破,才殺人滅口?”

“不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來過。”

易驚鴻還沒有說話,蘇誠便又站了出來,滿臉悲憤,“葉知,想不到你為人竟然卑鄙至此,老夫原本不信,但是你本來便與風飛絮私交甚篤,這無涯與你,更是主僕情深,連皇上以及韋侍衛都曾經親眼見你與無涯親密無間,此次無涯秘密入京,又怎麼會不去見你?”

他霍然轉身,跪了下去,“皇上,臣得到密信,在葉知未入朝堂之前,身邊,一直跟著的人,不是葉府的人,而是無涯。葉知與風飛絮並不是泛泛之交,從風飛絮的侍衛與葉知形影不離貼身保護便可見其交情之深。此事不僅與我蘇家有關,若是當真有人居心不良,混入我朝為他人謀取資訊,那麼我崇興,危也!”

君泓慢慢翻看著蘇誠呈上來的東西,看不出什麼表情,半響,才問,“這麼短的時候,愛卿是從何得到這麼完整的資訊的?”

蘇誠叩下頭去,“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些訊息的來源,而是它的真假。求皇上為老臣作主。”

君泓又翻看了半響,才緩緩抬起眼來,他早知道葉知與風飛絮別有交情,卻不知道兩人的結交,遠超他的想像。

“葉知,風飛絮與你,究竟是何種交情?”

朝堂之上,有短暫的寂靜,葉落輕輕吐出一口氣來,她早就知道,這些事情,總有一天要面對的。

她的過去,是無法抹殺,她也從來無意抹殺的。

她緩緩的跪了下去,那是標準的君臣之禮,“皇上,能否給臣一點時間?蘇大人,易大人,你們能否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解釋清楚這些事情?”

君泓點頭,“你起來說話吧。”

葉落站起身來,目光,在身旁那些面色各異的人身上掃過,再投向殿外,她說,“在我未進入朝堂之前,我從未想過會與風飛絮站在對立或者可能對立的兩邊,我們少年相識,相知十年,我們可以為對方出生入死。”

此話一出,頓時有了小小的騷動,即便是君泓,也按捺不住震驚。十年相伴,十年相知,這樣將彼此視作生死之交的兩個人,該有何等濃厚的感情!

在這些緊張的氣氛裡,葉落卻緩緩笑了,“我從來不認為我們之間的關係有任何需要隱瞞的地方。甚至今天,我也可以說,如果風飛絮有難,我仍然願意為他赴湯蹈火。但是,這是在不違背家國大義的前提下。私是私,公是公,從我踏入崇興的朝堂開始,我沒有做過一件因為風飛絮而辜負我身為崇興人身份的事。我,上無愧天地,下無愧朝堂,沒有什麼不可說的。”

蘇誠神色複雜的看著葉落,眼前的這個人,單單從這份氣度和膽色來講,已經足夠讓人心折。可是,為何偏偏是他?

葉落看向蘇誠,“蘇大人,我如果要與無涯密談,根本不用約到城郊那樣的地方,我葉府雖然說不上是銅牆鐵壁,密不透風,但是既然無涯已經來了,我有足夠的信心擔保我們的談話不會為外人所知,又何須承擔風險跑到城外那樣的地方?再者,我如果真的要殺人滅口,也不會有那份閒心,還要辱人清白,不是我自視太高,但是我如果真的要女人,並不缺自薦枕蓆者。蘇小姐的確傾城佳人,但若要找,天下間女子各有嬌媚,我實在犯不著殺人之前還要多此一舉。最後,最重要的一點,即便是我真的要殺人滅口,我也可以做得天衣無縫,毀掉現場所有我存在過的痕跡,蘇小姐弱質纖纖,我要出手,斷無可能還有生機。”

“葉知,你到現在還巧言強辯?”蘇誠上前一步。

“蘇大人,你不覺得奇怪嗎?蘇小姐昨日出事,今天就證據確鑿證明我有罪,短短一夜,你竟然能得到事關我過去十年的資料?”葉落再轉向易驚鴻,“易大人,不知你的那些證人,證據,又是如何在一夜間蒐集到的?”

易驚鴻拱拱手,“這是蘇大人今晨帶來的。”

於是,所有的目光都轉向蘇誠,畢竟,短短一夜,要備齊這麼多東西,實在不太可能。

蘇誠略有遲疑,才道,“昨晚小女出事後,我一方面進宮請太醫,另外一方面要管家帶侍衛前去勘查,這些,都是管家查到的。至於葉知的舊事,則是昨夜不知何人放到我書房中的一封信上提到的。但是,”他抬起頭看向君泓,深吸了一口氣,“無論如何,葉知都難逃嫌疑,為防萬一,還請皇上將葉知關押,等小女甦醒或者事情查明後,再作定奪。更何況,葉知身為一朝之相,卻與別國王爺惺惺相惜,此事非同小可,不徹底查清,實在讓人不安。”

君泓沒有說話,蘇誠又加了一句,“還是說,皇上真如傳言那樣,對葉相別有憐惜,所以有心包庇?”

過了很久之後,君泓的聲音才從上頭傳來,“准奏。易驚鴻,此事,交由你全權處理。”

“是!”

就這樣,葉落被關進了易驚鴻的牢房。

一路上,易驚鴻都沒有說話,葉落也沒吭聲,只能聽到單調的腳步聲音,愈加顯得沉悶而壓抑。

這間牢房的環境不算差,葉落粗略瞟了瞟,至少還比較乾淨。

“葉相,”隔著鐵欄,易驚鴻背光而站,神色莫明,“你是否還有其他證據,證明你入朝堂並非居心不良?”

葉落當然知道易驚鴻所指,但是,她抿抿唇,“不,不是現在。”

就算有一天她要恢復女兒身,也絕不是因為屈服於他人所迫。

她如此驕傲的女子,不屑於用先皇的一張聖旨,來證明她的清白。

“不出五天,事實便會證明我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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