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君少優嘴上說不怕柳家的老骨頭, 不過事到臨頭, 終究還是有些顧慮柳家在清流士林當中的名聲。所以他在造訪柳家之前,還做了一件比較陰損的事情。他將造船廠建成之後如何能提高江南一帶的商業發展,如何能為衙門創造收入, 又如何能用創收的錢建橋鋪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甚至如何能揚帆四海,威震寰宇功在千秋等等功效編成話本叫說書人乃至頑童乞丐在街頭巷尾傳唱。末了又將柳家的人如何如何刁難, 船廠步步後退柳家步步緊逼等風聲隱約露出。

試圖將柳家驅趕至江南下至百姓商賈, 上至官宦世家的對立面。

不過君少優如意算盤打的好,柳家的反應卻也快。柳家老爺子當即撰文大罵建造船廠乃是好大喜功,與民爭利之事, 清高仕人不屑為之。字裡行間亦不忘暗指君少優一介男子嫁為人氣, 毫無文人之清高傲骨,如此貪圖小利不要名聲之人, 又何談為百姓謀福。不過是圖一介虛名罷了。

總之, 也是在道德上對君少優大加指責,言辭犀利之下,恨不得將君少優罵成國賊祿鬼才能消心頭之恨。

於是由兩人引導的由兩方勢力鬧大的口水戰在江南一帶盛行起來。柳家老爺子威望甚高,每每撰文時能立即在江南士子中傳頌,這些人脈積累是君少優現如今沒辦法硬抗的。不過君少優也並不是毫無還手之力, 他直接收購了一家小作坊,暗中鼓搗出了報紙在街頭巷尾,酒肆茶樓間飛傳, 報紙吸取了後世的種種經驗,除了罵戰的正版塊之外,副版上還搜刮了許多傳奇故事,民間八卦刊載,讓除了能識文斷字的文人之外,就連販夫走卒也對報紙上的內容很是好奇。自然也有認字的說書人將報紙上的內容說給眾人能,如此一來二去,眾多百姓在兩方罵戰中漸漸明白了許多朝廷頒發的政策。至於當中的利弊與否,自然是各人心中各打算盤。

君少優用報紙籠絡住了江浙一帶的小型商賈和百姓,柳家自然不甘示弱,開始東奔西走,聯合江南各大世家一通對抗君少優以及君少優背後的永安王一脈。都是文人儒士,用筆桿子罵人,用口沫打人,如此盛況之下,君少優被罵的幾乎是體無完膚,掌控著江南水軍力量的莊麟縱然心中不忿,卻也不能揮舞著刀劍為自己媳婦兒報仇。所以他向來頭疼與這些個文人世家打交道,前世他縱然登上了那個位置,掌控著天下兵權,將那些尸位素餐的世家中人從廟堂當中趕了出去,卻也只能任由那些個所謂的名士耄耋咒罵他的昏君,究竟不能效仿秦始皇一般,來個焚書坑儒,殺光那些喋喋不休的文弱書生。

前世的莊麟都沒辦法,今生的莊麟自然更美辦法。只能悶著頭將所有的火氣撒到演武場上,直接導致的影響便是江南水軍的實力越發精悍,莊麟魔頭的稱號越發響亮,當然與之相呼應的,所謂的軍心也就越發的穩固。

跟得了斯哥德爾摩綜合症一般,莊麟對那些個大頭兵越嚴厲,之後給的伙食糧餉越分省,剿滅匪患的功勞越盛,將士們對江南水軍的歸屬感便越盛,對莊麟便越加忠心。隱隱的,現如今的江南水軍在莊麟刻意而不著痕跡的操練下,已經有了只知永安王而不知朝廷的跡象。

不過還好,這種潛移默化的操練,讓所有人都沒能察覺異象,大家的目光幾乎都投放在了君少優同柳家乃至江南世家的爭鬥,嚴嵩籌辦的海關衙門,甚至江南世家隱隱出現苗頭的相互內鬥上。由人心不穩,利益不均引起的大火不僅燒亂了江南如今的局勢,轟轟烈烈的表現掩蓋了平靜水面下的暗潮湧動,等待著暗潮積累力量發起海嘯的時候,興許某些沾沾自喜的人才能猛然悔悟。不過那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值得一提的是,君少優在成立報紙之初,因考慮到柳家老爺子在文中指責的與民爭利一嫌,並沒有將廣告招商這一斂財利器放入報紙當中。但大褚那些精明幹練的商賈們依舊從漫天飛舞的小報紙中看到了商機無限。從第一位某某酒肆的掌櫃的帶著金銀諂媚的找上報館之後,接二連三聞風而來的商人們讓君少優不得不感嘆他們的嗅覺靈敏。

從某種程度上講,其實君少優的本質也是商人,也是趨利避害,每做一件事情都要衡量付出與收入的比例是否得當。因而送上門來的銀錢君少優實在捨不得推之門外。何況報紙籌辦至今,所掌控的輿論利器也與最開始不同,且君少優在將江南世家隱隱當做敵手的同時,也準備好了拉攏中小型商賈,乃至江南百姓的準備。所以他欣欣然同意了諸多商賈的請求,在報紙上畫了一個小範圍,用來刊登各個商鋪的買賣訊息等等。甚至藉此為由籌辦了中小型商賈聯合商會,以選舉的方式推出了一名德高望重,名聲甚好的儒商擔當商會會長,並制定了各種商會制度,用以方便各小型商賈之間的聯合,不僅能互通訊息,互通有無,慢慢的,自視為一家人的小型商賈們會在聯合起來對抗大世家的同時擰成一股繩,而這種眼見著還很柔嫩的勢力,當他們發展之後,卻是君少優最想得到的利器。

要知道哪怕是在後世,所謂的金融大鱷資本大亨等等都佔少數,他們看來風光得意,能操控百姓甚至操控一個國度,然而在市場當中最為活躍的,最有購買力的,能支撐一個國家繁榮昌盛的,始終都是最普通的百姓。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而這些所謂的普通百姓,用封建角度的眼光來看,正是民心所在。

滴水與瀚海相比,不過是滄海一粟微不可見。然而所謂的浩渺瀚海,又何嘗不是由一滴滴水融合而成。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鋪局到他們這種程度,又豈能為了小小的一點爭執就真的大動干戈。

然而看在遠在京都的永乾帝眼中,卻正是由江南世家的步步緊逼,永安王一脈才見招拆招,一點點折騰出了報紙,商會等讓永乾帝逐漸覺得無法掌控的東西。待永乾帝在江南的密探回報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二皇子莊周指使隱藏在使節團的心腹勾結柳家才引來這麼多禍患的時候,不禁在心中又咒罵了一句爛泥扶不上牆。

同時,緊緊皺起的劍眉也顯示了永乾帝對江南一帶的形式紛亂的擔憂。不得已之下,永乾帝只好暗暗吩咐江南密探越發緊密的盯著江南的局勢,並在明面上派了德高望重的心腹之臣——同時也曾擔任過大皇子老師的賢孝公蕭允前往江南輔佐君少優操辦船廠,並制衡著越發猖狂的江南世家一脈。當然暗中也少不得囑咐這位心腹大臣,儘可能快的將報紙和商會的執行方式了然於胸,如若可能,將這兩樣東西死死握在手中是最好不過的。

同時,永乾帝少不得將心中的火氣撒到了始作俑者二皇子莊周的頭上。

被莫名其妙訓斥了好多次的莊周不太明白永乾帝心中的鬱悶,只一味怨恨不論何時,永乾帝對莊麟都推心置腹,大加扶持的態度。怨恨之下,自然也暗暗派遣了心腹之人前往江南,試圖收攏那些與永安王一脈越發勢不兩立的江南世家。

而在君少優與柳家老爺子槓的熱火朝天的同時,嚴嵩著手準備的海關衙門也順順當當的開始了它的業務。因為早在京城時從永乾帝手中得到了由君少優草擬的那份還算細緻的章程,又因為自家身後與無數世家都是世交舊友的良好人脈,嚴嵩在最開始的工作進行的很順利。至少在勸說眾世家站到同一陣線的遊說中,嚴嵩是比君少優省了好多口沫的。

然而這種順利也僅僅維持在最開始的階段。眾所周知,古人有句話叫做看花容易繡花難,紙上談兵的經驗告訴我們任何書本上描繪的事情都能很容易的解決,但是當某種事情真的放到現實當中去實施,無論天時地利還是人和的不穩當都能搞砸一件原本可行的事情。尤其是人和這一塊。

現如今嚴嵩就遇到了這種困境。

驟然出現的海關新事物,以及僅僅還活躍在紙面上,但已經顯示了巨大利益的海關各項章程,尤其是在稅收以及監管等措施上展現出來的巨大權力讓日漸熟悉它的職能的各大世家開始變得瘋狂。彷彿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般,這些個古老但勢力雄厚的世家開始不滿足於議定之初,嚴嵩分配給他們的,本以為還算不錯的利益。

所以在海關衙門成立之初,在海外貿易乃至揚我國威的籌備還在進行時的緊要關頭,由嚴嵩出頭集結的各大世家們便對即將到來的利益分配產生了分歧。

其實這樣的現象是極其淺顯的,世人趨利避害,尤其世家更都是些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這一點嚴嵩早就清晰的明白了。他自以為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然而他還是低估了江南世家的皮厚心黑,以及驅逐利益的秉性。

江南自古繁華,承襲自許多朝代以前的繁榮商業讓所有的世家只是明面上保持了所謂文人的清高孤傲,然而在現實當中,哪個世家不是依靠著自己雄厚的實力,置辦了良田千頃,商鋪無數。因此口裡之乎者也的世家們早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跟商人一樣追逐利益。甚至他們的秉性比那些個普通的商賈還要貪婪胃口大。畢竟在士農工商的分類階級下,商人有著這樣那樣的桎梏,身為魚肉的現實讓他們做任何事情都會小心謹慎,衡量風險。然而世家就不必如此多慮,因為口舌總是掌握在他們的手中。正因如此,柳家才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肆無忌憚的刁難著準備建造船廠的君少優。

只可惜柳家沒有想到,或者沒有充分的顧慮到君少優操控輿論的手段,以致如今都陷在口水戰中無暇□□,不得不求請周圍的世交舊友們同氣連枝,一同對付外來人士君少優。但是柳家充其量不過是一家,眾多世家礙於顏面對君少優的口誅筆伐也不過是皮毛之雨,不痛不癢,充其量就是使個絆子,膈應膈應人的力度,遠遠不到拼刺刀的兇惡。

而江南世家多者甚繁,當他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抱起團來或者各自糾結了陣營撕開溫潤斯文的表象,開始為了利益不顧一切的時候,別說君少優跟永安王一脈,就連掌控天下大權的永乾帝都會覺得頭疼。

而現如今,這種頭疼嚴嵩有幸品味了。他看著各大世家著人送來的請帖,以及那字裡行間流露出來的不可言說的意味,開始隱隱的察覺到,也許君少優在當初草擬摺子的時候就沒安好心,或許他已經清晰的認識到永乾帝不會將籌辦海關衙門的事情交由他處理,所以才在摺子當中挖了這麼多個大坑。而最終的目的卻是希望藉此機會讓嚴家與江南世家因為利益的紛爭而變得相互敵對,甚至一拍兩散。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雖然人常說只有小人才以利聚,但實際人沒人是真正的君子,所謂的世交舊友,自然也抵不過眼前豐潤的利益。

這一點君少優在上一世臨死前體會的很清楚,現如今,恐怕一向順風順水的嚴嵩也頗有感慨。

不過明顯被坑了的嚴嵩對君少優的怨懟卻並不多。因為始終是他先出手截胡的,如今技不如人被算計了,還要反過來埋怨挖坑的人太歹毒,自詡城府頗深的嚴嵩還做不出這麼幼稚無聊的事情。

何況如今出現的小小的利益分配不均的困難,對嚴嵩而言也未必就真的一籌不展。作為一個大世家精心培養的繼承人,嚴嵩能經得起廟堂起起伏伏的考驗,自然也能挺得過這小小的風浪。

不過嚴嵩顯然沒有想到,君少優在上摺子挖坑的時候,壓根兒想到的就不是要為難嚴嵩。或者說最主要的目標並不在嚴嵩的身上,而是定在了那位遠在京都,掌握著爭儲奪嫡名義上優勢的莊周身上。

君少優斷定以莊周貪婪短視的性子,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莊麟一脈在江南混得風生水起而置之不理。不論從何種角度出發,莊周必然會插手江南事務,從而確保自己在奪嫡當中的優勢。

所以君少優弄了那麼一份摺子出來,根本目的是誘使二皇子一脈接管海關衙門,從而來到江南,也給了莊周一個插手江南的理由。

所以嚴嵩在對付江南世家的緊要關頭,會突然發現他真正的敵人並不是江南世家,也不是隱藏在世家身後攪風攪雨的君少優,而是遠在京都不明所以一味拉攏江南世家的莊周二皇子。

嚴嵩發現他在前頭剛剛擺平了一個世家,後頭莊周便顧頭不顧尾的承諾了許多事情來拉攏原本立場曖昧的江南世家,如此朝令夕改,朝三暮四,使得嚴嵩的形象在各大世家的眼中變得沒那麼威嚴可靠,而一個隊伍出現的兩個聲音,也讓同屬嚴嵩麾下那些辦事的官員們覺得手足無措。那些身家性命都跟嚴家密不可分的官員們還是幸福的,因為他們不必艱苦的選擇。然而這樣的人終究還是少數,下剩的官員雖然也是依附著嚴家,但自然也有當嚴家為踏板,試圖最終向天潢貴胄,高高在上的二皇子效忠的那部分投機取巧的人,還有隊伍當中原本隱藏著的永安王一脈,江南世家的棋子,永乾帝安插的眼線等等……

局面變得越來越複雜。發展到最後,甚至嚴嵩在自己的陣營當中的地位,都變得隱隱尷尬起來。

看著屢屢破壞了自己籌謀的二皇子的心腹之人,嚴嵩突然有了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真是寧得神對手,莫得豬隊友啊!

而在事態焦灼的當下,君少優突如其來的舉動,再次打破了局面。這一回,頭疼的就不止是嚴嵩了。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