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莊周, 趙明璇, 陳悅兮

有道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可誰知倒了君少優這裡,竟反過來了。

當日西北苦寒, 嚴冬凜冽不適宜人保養身體,君少優縱使身體單弱, 但憋著一口氣也硬生生挺過來了。如今回了京都永安王府,環境優渥, 人心遂意, 反倒是一病倒了下去,三兩日都沒起來。

慌得莊麟找了三五波太醫過來診治,只說君少優是思慮太重, 如今松了口氣, 便神思倦怠,之前強壓著的一股病症也立刻翻湧起來。這原不是什麼大病, 只不過服兩劑湯藥將養一番也就好了。無奈永安王蠍蠍螫螫總不安心, 幾位太醫見狀,只好共同商議著開了一張保養的方子,囑咐王府中人煎了藥給王妃吃。

莊麟見狀,更如得了聖旨一般,直接向永乾帝告假月餘, 一天三頓藥的親自煎了送與君少優。君少優本不耐煩喝這苦湯汁子,見莊麟如此舉止,又不好意思撅了他的面子, 只好一仰脖喝乾。如此三天九頓藥下來,整個嘴裡苦兮兮的都嘗不到別的味兒。君少優終於火了,趁莊麟不注意的時候吩咐承影將廚房裡備著的湯藥全部扔掉。

莊麟見君少優實在不想喝藥,又見三天下來君少優恢復了幾分精神,也就不理論。只挨著君少優坐下,開口笑問道:“你午膳想吃什麼,我吩咐廚房做了來?”

君少優瞪了莊麟一眼,開口說道:“山禽野獸,水陸八珍。什麼好吃就做什麼。只有一條,肉類全要紅燒,糖醋的,要口味重一點。”

莊麟見君少優滿面垂涎,不覺莞爾一笑。剛要開口說什麼,大丫鬟秋芙端著一個黑漆填金梅花式樣小茶盤,茶盤上端著一碗糖蒸酥酪,一碗加了各種佐料的茶湯,嫋嫋而來。

莊麟冷眼打量著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秋芙,眸光微冷。

留意到王爺落在自己身上的凌厲視線,秋芙心下一寒,言行舉止越發乖巧可憐。

君少優見狀,只得擺手說道:“你先下去罷。我和王爺說會兒話,也不用人伺候。”

秋芙眸中閃過一抹黯然,低聲告退。她不知道她究竟做錯了什麼,只曉得自公子嫁入王府後,她就不如早先在護國公府時受公子重用。如今公子有要緊事情,都吩咐後來被王爺撥過來的承影,而不叫她。

秋芙心中危機感日漸濃重,卻不知道該如何挽回。

莊麟見著緩緩退出的秋芙,忽然開口喝住。秋芙站在原地,低眉斂目等了半日,只聽莊麟開口說道:“你今年多大了?”

“回王爺的話,奴婢今年二十有一。”

“也不小了。”莊麟瞧了君少優一眼,淡淡說道:“也該到了找婆家嫁人的時候了。”

又問:“可有鐘意的人,說出來本王和你家公子自為你做主。”

一句話臊的秋芙滿面通紅,連忙跪在地上求道:“回王爺的話,奴婢願意一輩子跟在公子身邊,服侍公子。”

莊麟搖頭輕笑,開口說道:“這話說的不妥當。你是忠心護主,可少優也是個憐下的人。怎麼能因為你伺候的好,就把你留在身邊一輩子而不顧你的終身大事。”

秋芙心中越發不安,連連看向君少優,滿面悽惶哀求。

君少優默然片刻,開口嘆道:“王爺說的也有道理。何況在沒進王府的時候,我也是有這個意思的。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總要為你打算。之前在護國公府,我因擔心身份所限,不能為你找個更好的人家,也就沒太深說。如今王爺願意攬了這事兒,定能給你找個身家能力都不錯的如意郎君。只是夫妻之間,除了身家背景相匹配外,終究還求情投意合。所以也想問問你的意思。”

秋芙聽聞此言,徹底沉默了。

莊麟見狀,擺手說道:“婚姻大事,雖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本王跟少優都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所以我們願意聽你自己的意思,你回去也好好思量一番。過後直接說與你主子聽就是了。”

秋芙見狀,情知此事已不可挽回,唯有叩頭謝恩,緩緩退出。

待人走後,莊麟冷哼一聲,開口說道:“差點兒把這麼個人給忘了。”

君少優見他拈酸吃醋的模樣,也不理會,只若有所思的用指尖磨蹭著茶盞邊緣,沉吟不語。

莊麟見狀,少不得按捺心中醋意,開口問道:“想什麼呢?”

“想秋芙究竟會怎麼做?”君少優淡淡回了一句,開口囑咐道:“叫門上的人留些神,看看這幾日秋芙都去哪兒,都見了什麼人。”

莊麟心下一動,挑眉問道:“你是懷疑——”

“也不算懷疑。只是有些事兒憋在心裡頭久了,總想弄個明白。”

正說著,門外有小丫頭稟報說護國公府打發人來給王爺王妃請安。君少優聞言,忙命人引去偏廳等著。這才和莊麟收拾妥當,慢悠悠去了前廳。

來請安的是護國公夫人楊黛眉最信任的陪嫁陳媽媽,並另外三個打扮的十分體面的三等婆子。瞧見莊麟與君少優二人端坐上首,四人先是見禮問安,陳媽媽開口笑道:“聽聞娘娘身上不好,夫人早想派人過來問候。只是又怕叫娘娘費了心神,反而不好。遂等到今日才來請安。”

聽陳媽媽一口一個娘娘不斷,君少優淡然笑道:“有勞夫人費心,我已大好了。也請媽媽代為轉達我的問候之意。”

陳媽媽立刻笑接道:“那是自然。”

君少優又問了些國公可好,夫人可好,家中上上下下都可好一類不鹹不淡的話。陳媽媽一一答了,見君少優好似再無話可說一般,沉吟片刻,又自作主張道:“好叫娘娘得知,近日夫人正忙著為大娘子籌辦婚事,因分身乏術,少不得叫了家中姨娘也幫襯些小事。如今闔府上上下下一番忙亂,竟比先前還熱鬧了許多。”

君少優面上閃過一絲滿意,口中卻問道:“哦,大姐議了人家了?是哪家公子,我竟不知道。”

陳媽媽含笑道:“不怪娘娘不知。原是理國公家的二郎君,婚事是在頭年歲末定下的。彼時娘娘還在西北軍中。”

君少優心中一動,脫口問道:“是李譽他哥哥?”

陳媽媽又笑道:“正是如此。因理國公與咱們家也算得上門當戶對,世交舊友。且理國公家的小公子又與娘娘相交甚好,夫人想著,若是等大娘子嫁過去了,相互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君少優微微皺眉,心中著實不快,但面上一絲未漏,只不鹹不淡的應道:“夫人為了大姐的婚事,當真是費盡思量。”

陳媽媽也跟著讚道:“夫人慈母情懷。不獨大娘子,對娘娘也是一樣的。”

君少優扯了扯嘴角,但笑不語。

眼見著到了午時,君少優吩咐家下人備了一桌客飯給幾個婆子,又叫人以上等封封賞四人,眾婆子謝恩告退。只剩下陳媽媽一個人還留在廳上,湊近君少優道:“沈姨娘近日來身體都不錯,如今已能幫著夫人整理家務了。”

君少優展顏笑道:“想必這當中也少不了媽媽的辛勞。我心中自然有數。”

陳媽媽又從懷裡拿出一封請帖遞給君少優,開口笑道:“後日是大娘子在府中請閨中密友賞春宴。娘娘若是有暇,還請回府一趟。既是為大娘子撐撐臉面,也能瞧瞧國公、夫人和沈姨娘不是。”

最後一句話打動了君少優,當即開口笑道:“大姐請宴,來的都是京都閨閣女兒,我身為男子,不好過去。只在前頭給國公、夫人請安罷了。”

陳媽媽微微一笑,頷首應道:“娘娘說的很是。”

她才不管君少優去不去賞春宴,只把人請到國公府去,她就算完成任務。

又閒話幾句,陳媽媽也退下。從頭到尾一語不發的莊麟開口說道:“後日回國公府,我跟你一塊兒去。”

君少優並不理論。倒是突然說道:“這幾日回京,我身體不好,你也沒進宮瞧瞧宸妃娘娘?”

莊麟展顏笑道:“怎麼沒去。不過是趕著早起午後進宮瞧瞧,那時你大多睡著,也沒注意。阿孃還問你的病怎麼樣了,還說等你妥當了也進宮去讓她瞧瞧。”

君少優沉吟片刻,開口說道:“既如此,不妨今日吃了午膳就進宮。”

免得後日去國公府時,旁人說出一些不好聽的話來。

莊麟一眼看穿君少優的小思量,也不戳穿。只陪著君少優吃過午膳,兩人坐車進宮。

在宮門口的時候恰好瞧見了二皇子莊周與二皇子妃趙明璇相攜而來。趙明璇的身後還跟著一位貼身婢女。瞧見莊麟與君少優兩人,莊周與趙明璇立刻趕上來,相互見禮後,莊周溫顏笑道:“大皇兄大皇嫂也是進宮瞧宸妃娘娘的罷?”

莊麟兩人含笑應是。

莊周看了君少優一眼,開口笑道:“聽聞大皇嫂回京後就病了,可見身體素日孱弱,也難為你跟著大皇兄在西北摸爬滾打這些時日。大皇兄行伍出身,英雄了得,只是在這種事情上,到底不夠細緻。明知大皇嫂身體單薄,也狠得下心叫你去那樣苦寒的地方。”

君少優輕笑出聲,開口說道:“我去西北,乃是陛下欽命,奉旨賑災。叫二皇弟這麼一說,竟成了王爺私心所致。還好外人不曾聽見,不然還以為我大褚皇室的人如何輕狂,只為一己私心,視朝廷大事為兒戲。要是讓那些偏愛嚼舌根無風起浪的言官御史聽見,恐怕連陛下都有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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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周臉色微微一變,立刻轉口笑道:“我不過是瞧見大皇兄與大皇嫂伉儷情深,所以取笑兩句。沒成想大皇嫂竟然當真了。竟是我的不是。”

言畢,也不容君少優回話,便拉過趙明璇笑道:“是我言語不當得罪了大皇嫂,今兒同明璇一同給大皇嫂賠罪。還望大皇嫂大人有大量,看在你這新入門的二弟妹的情分上,饒了我這一回。”

君少優看著莊周一番作態,又見趙明璇也跟著賠罪道歉,口中再多挑剔的話也咽了回去。反而衝著趙明璇好意寒暄,開口說道:“這便是二皇子妃罷。聽說二位是年初時成婚的,彼時我跟王爺還在西北征戰。因王爺被困狼居胥山,我心中慌亂帶兵救援,竟沒接到你們的成婚的訊息。疏忽怠慢處,還請見諒。”

趙明璇聞言,立刻含笑介面道:“大皇嫂請勿如此,既都是一家人,也不必說生分的話。何況當日大皇兄與大皇嫂是為國征戰,我們身在京都聽聞訊息,恨不得立時趕去才好,又豈會因這點子小事怪罪埋怨。只怕是大皇嫂對我們心有芥蒂,如若不然,你我妯娌之間,只以後相處的親親熱熱的也就是了。”

君少優展顏微笑,並未答言。

趙明璇一句話後,才想起君少優身為男兒之身,立刻覺察出失言之意。略有些不自在的殷紅了臉面。直接開口道:“妾身言語唐突,還望大皇嫂不要見怪。”

君少優擺手說道:“無妨。我這情況也著實特殊了些。”

莊周站在一旁,看著君少優與趙明璇相談甚歡的模樣,心中反倒猶疑起來。不曉得君少優肚子裡又盤算出何等花花心腸。

另一廂莊麟也不太樂意。因他上一世深深體會過君少優對於女子而言頗有些莫名其妙的吸引力,讓他向來對君少優身邊的每個女子都抱有極深的戒心。如今看著兩人相談默契,言笑往來,莊麟便伸手握住君少優藏在寬大袖袍下的手掌,開口笑道:“雖是三月春光,風和日麗。但你身上剛好,仔細吹了風又反覆起來。”

莊周也難得與莊麟意見一致,連忙開口附和道:“正是。何況我們早已遞了牌子進宮,恐怕這會兒皇后和宸妃娘娘都等的著急了。有什麼話,還是以後再說罷。”

言畢,拉著趙明璇見禮告辭,那趙明璇身後的婢女也急匆匆欠身施禮,跟著莊周二人一道去了。

君少優立在原地,凝望著那婢女的背影,久久不語。

莊麟見狀,心中酸楚幾乎溢於言表,酸溜溜的開口說道:“捨不得麼,那咱們跟上去如何?”

君少優回過神來,也不說話,只拉著莊麟一步步走進長長的宮道。兩旁綠地如茵,花叢低矮連人影都遮擋不住。君少優揮手示意身後跟著的宮俾太監遠遠推開,方才挑眉問道:“你沒認出趙明璇身旁的那個婢女?”

莊麟冷哼一聲,開口說道:“原來不止是二皇子妃,你竟連她身旁婢女都注意到了。”

君少優十分好笑,也不跟他磨纏,開門見山道:“那女人是陳悅兮。”

莊麟悚然而驚,脫口問道:“怎麼可能?我記得陳悅兮是個極美豔妖嬈的女子,剛才那婢女長得跟黃花菜似的。怎麼可能是她。”

君少優抿了抿嘴,固執說道:“就是她,別說她此刻故意扮醜,就算她化成了飛灰,我也認得她。”

如果說前一世君少優所遭慘況,莊周乃是罪魁禍首,那陳悅兮便是一切事件的導火索。君少優又怎麼會不記得這個人。

莊麟默然半日,開口說道:“她處心積慮潛伏在趙明璇身邊,定然有所圖謀。我們要不要……”

“先不用理會。”君少優眼中閃過一抹利芒,開口說道:“找人監視著趙明璇和陳悅兮的一舉一動,什麼都不用做。”

莊麟憂心忡忡嘆了口氣,說道:“不論你目的如何,我總不喜歡你在別的女人身上花費過多的心思。有這功夫,我寧願你只看著我一個人。”

君少優聞言,猛然失笑出聲。

這二皇子妃趙明璇乃帝師趙翦之嫡長女,自幼受趙翦傾心教導,自然是飽讀詩書,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奈何其容貌肖似其父,只勉強稱得上清秀二字。雖稱不得美人,但腹有詩書氣自華,也算是別有一番大家氣度。就好比一杆青竹亭亭玉立,縱使不若嬌花美豔,卻也碧翠常青。引人敬服。

只可惜於君少優而言,他看女人先看的是身材,其次是容貌,再次方是言談舉止。如今雖已心屬於莊麟,但自上一世沿襲而來的品味依舊不變。莊麟與莊周兩兄弟這般如臨大敵,防狼似的防著他,實在沒有意義。

莊麟一眼就看出君少優的心思,略微不自在的說道:“你觀女人,只重容色而不講品行,所以才遭了那般大罪。如今還不懂得吸取教訓,反而對此沾沾自喜,得意個什麼勁兒。”

君少優面色一沉,滿臉假笑的說道:“正所謂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你說話總是這麼肆無忌憚,信不信晚上回府我讓你跪算盤?”

莊麟悚然而驚,立刻諂媚討好起來。好話軟話說了幾籮筐。君少優聽得耳朵快起繭子了,這才冷哼一聲,方不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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