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公嚴重了,小婿愧不敢當。”莊麟微微頷首,衝著護國公解釋道:“聖旨已下,本王自視與護國公府都為一家人。既是一家人,說話自然無需藏掖。所以本王才會欣喜之下,口無遮攔。還望國公莫要怪罪。”

君瑞清聽到莊麟很給面子的解釋,陰沉的臉色稍稍緩和一二,語氣也沒有方才那般疾言厲色。

“事關小女清譽名節,還請王爺慎言。”

“只要國公府之行為不悖禮法規矩,也不曾違背小王意願,小王自當謹言慎行。”莊麟似笑非笑的瞥了君少優一眼,意有所指的說道。

君少優面無表情,神魂依然沉浸在方才莊麟的一席話中,心中揣測不已。倒是楊黛眉尷尬的動了動嘴唇,不知該說些什麼才是。君瑞清已經回請莊麟再次歸於席上。莊麟拉著君少優的手想讓他陪坐在自己身側,回過神來的君少優以尊敬長輩不得跪坐於上首為由搖頭否決。

莊麟一臉惋惜的看著君少優回到下首跪坐,溫顏笑道:“此時正值夏秋交替之節氣,白日燥熱,夜晚寒涼。少優要保重身體才是。”

君少優強忍著心中膩歪,頷首謝道:“多謝王爺垂問,少優謹記在心。。”

莊麟耐心等了一會兒,見君少優不再說話。臉上閃過一絲清晰可見的失望,開口問道:“少優不想對我說些什麼話?”

君瑞清夫婦敏銳的察覺到莊麟換了自稱,不動聲色地對視一眼。君少優被莊麟死皮賴臉的行為逼的無法,只得開口道:“近日天氣莫測,還請王爺多加保養。”

莊麟立時笑眯了眼睛,點頭應道:“少優放心,我的身子向來健壯。等你嫁入王府之後,我們一起去終南山打獵。天高氣爽,秋風依依,叢林密密,林間飛禽走獸,不可計數。到時我多打幾隻獵物,野地炊烤,映著山間秋景,端的叫人心曠神怡。”

君少優抬眼望著莊麟口沫懸飛,神采飛揚的模樣,只覺心中無力越發嚴重。

君瑞清尷尬的輕咳兩聲,打斷了莊麟旁若無人的告白。開口笑道:“時候不早,王爺可願在寒舍用頓便飯?”

“如此,便是再好不過的了。”莊麟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轉頭向君少優問道:“我記得少優最喜歡吃過廳羊,這道菜也是國公府上的拿手好菜。不知小王今日可否有幸,品嚐一二。”

其實君少優最愛吃的是牛肉,紅燒牛肉,糖醋牛排,醬牛肉,牛肉乾,火鍋涮牛肉……不過大褚律例明文規定,“主自殺馬牛者,徒一年”。莊麟身為皇子,護國公身為公侯之家,自然不能在大庭廣眾下以身試法。莊麟就是再想討好君少優,也不至於做挑唆護國公違反律法的腦殘行事。反正沒幾個月君少優就要嫁入王府為妃,屆時讓廚子“不小心”多“誤殺”幾頭牛,也不是甚大不了的事兒。

思及此處,莊麟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護國公府準備君少優第二喜歡吃的羊肉——當世名饌,過廳羊。

對於莊麟這種碰上君少優就自稱“我”,遇見別人就自稱“王”的表達習慣,君瑞清已經不想過問。不動聲色地給君少優使了個眼色,君瑞清展顏笑道:“王爺若喜,敢不從命?”

一旁國公夫人楊黛眉也即刻起身,寒暄告退之後趕回廚房親自吩咐膳食。

君少優在君瑞清的目光脅迫下陪著莊麟一起寒暄熱絡。只是他早起身子就不舒服,還沒吃早飯又被君瑞清叫出來接客,磨磨蹭蹭一個上午的時間,如今餓的有些頭昏眼花,自然沒心思和莊麟說話。

有道是世間最瞭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這話讀來淺薄,其實古今通用。

上輩子莊麟跟君少優打了十多年的交道,每天除了琢磨君少優會對他使什麼詭計,就是琢磨他該對君少優使什麼詭計。兩人相互琢磨了十來年,甚至還曾招募智囊團專門分析對方的一舉一動。可以說這世間除了莊麟之外,再無人比他更瞭解君少優。反之亦然。

所以當君少優習慣性的皺眉不語,神色平靜,藉著案几的遮擋用手悄悄揉按胃部的時候,莊麟一眼就看出君少優身體不適,而且餓了。

當即停下口中寒暄,莊麟赧然微笑,衝著君瑞清開口說道:“說來不怕國公笑話。小王今早早起,只等著報曉鼓剛剛敲過,坊門剛剛開啟,就不請自到,實在唐突的很。”

按規矩世禮,莊麟想要登門拜訪,應當是先下拜帖,等待護國公府的應允,給主家準備待客的時間後,再前來拜訪。不過護國公府本就是朝廷新貴,出身於微寒之家,以戰功發跡封爵,如今身份上來了,可依然沒有那些仕宦大家重規矩禮儀。所以對莊麟的舉動也不太在意——當然,就算心裡在意,只要君瑞清不傻,肯定不會說出口來。

所以君瑞清便是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爽朗笑道:“王爺切莫如此。王爺方才不是說已視國公府上下為一家人,既是自家人,哪有回家還那麼多說道的。莫不是王爺見外,才會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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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麟搖頭笑道:“當然不是。只是……”

莊麟抬眼看著君瑞清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微微哂笑,開口道:“小王今兒過來的太早,此時腹中有些飢餓。所以……”

沒等莊麟說完,君瑞清恍然大悟,立刻吩咐下人上了些充飢用的精緻點心和餅餌。

莊麟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湯,又替君瑞清父子滿上。君瑞清頗有些誠惶誠恐,就聽莊麟開口笑道:“岳父大人,請。少優,請。”

君瑞清自覺得了很大的面子,笑聲越發爽朗得意。看著莊麟的目光也是越發的慈愛,兩人你推我讓片刻,同時拿起案上的點心餅餌吃起來。君少優跪坐在一旁,心裡有些複雜的打量著莊麟。

世人皆道永安王莊麟天潢貴胄,身份尊貴,十二歲跟隨外祖父參軍,少年揚名,戰功赫赫,是第一位也是目下唯一一位憑戰功封王的皇子。世人看到永安王在朝堂上順風得意,看到永安王在戰場上殺敵累累,心中每多豔羨嫉妒。甚至還有人在暗中揣測汙衊永安王的戰功俱是其外祖父鎮國老將軍於軍中斡旋冒領的。這些猜測之人當中,便有二皇子莊周。上輩子兩人因平陽公主的關係極為親近,莊周多次在人後與他談論莊麟的不是。且莊麟品性桀驁,極為不遜,且鋒芒太露,令朝中世家勳貴之子多為不喜,每每言論置喙。以致君少優在未曾見過莊麟之前,對於其惡感甚多。並因立場站隊問題,多次出計獻策,幫助莊周將莊麟弄得灰頭土臉。

彼時奪嫡正烈,各為其主。君少優仗著自己憑空多出來幾百年的見識經驗,出手狠辣,四處挑撥,經常弄得莊麟焦頭爛額,乃至幾次將莊麟的功勞謀奪安排到莊周的身上。成王敗寇,君少優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直到北匈奴單于病死,新單于即位,護國之戰爆發。君少優有幸與莊麟並肩作戰,方知道莊麟所有的榮耀成就全都是他自己拿命換來的。在行軍之中,莊麟雖不至於跟兵士同吃同住,卻也能做到同甘共苦。尤其是敵我相接混戰之時,更是奮勇當先,作戰勇猛,堪稱是所有將士的楷模。

君少優猶記得,在戰事最酣之時,莊麟所率一支五千人的兵馬與北匈奴軍短兵相接,雙方浴血廝殺一天一夜,嬌生慣養從沒吃過苦的君少優都餓的兩眼昏花連騎馬的力氣都沒了,莊麟把他懷中僅剩的口糧讓出來送與君少優,依然操刀與敵人拼殺斡旋了一個多時辰,終於等來援軍,將敵寇全部剿滅。

一個能在戰場中一天一夜不進食還能保持充沛體力的人,怎麼會因為早上沒吃飯就覺得飢餓難忍,還丟臉的向主人家開口要點心吃。如果這件事情被護國公府傳了出去,恐怕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京城各家紈絝子弟又有茶餘飯後閒聊說嘴的了。要是被有心人傳到陛下耳中,恐怕莊麟更免不了一頓訓斥。

君少優想到之前自己胃痛皺眉時,莊麟看過來的瞭然神色……雖然竭力不想承認,可君少優心中明白,莊麟此舉必然是為了自己。

想讓他君少優吃些點心餅餌果腹,又怕直接提及會讓君瑞清覺得大失顏面從而對他這個寄人籬下的庶子心生不滿。所以寧可汙了自己的名聲,把實惠讓給他嗎?

君少優低頭吞嚥著餅餌,有些食不知味。

閒聊半日,有下人進來通傳,只說一切就緒,請國公與貴客前往正堂用膳。

君瑞清立刻起身邀請莊麟前往正堂。莊麟以自己身為晚輩,頗為謙讓的讓君瑞清走在前面。君瑞清三番推辭,推辭不過,最終一臉洋洋得意的應允了。口中還直道:“王爺太過客氣,倒叫臣無所適從。”

莊麟漫不經心地敷衍幾句,回頭衝君少優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喜歡吃牛肉,特地吩咐下人在莊子上準備了幾十頭小牛。等有機會讓廚子做給你吃。”

君少優面無表情的看著莊麟,並無言語。

莊麟輕笑一聲,繼續壓低嗓音,以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說道:“我知你心中有疑問,此時隔牆有耳,我不便細說。等你嫁入王府後,我會跟你一一說明。你只需記得,我不會害你就是。”

言畢,伸出大手用力握了握君少優藏在寬大袖袍中的手。十指相扣,掌心貼著掌心,莊麟定定看著君少優,眼眸清澈明亮,似乎能看穿君少優佈滿陰霾的內心。

君少優心中猶豫片刻,最終還是縮手掙脫了莊麟的緊握,默默前行。

他君少優上輩子信任的人太多,遭遇的背叛也太多。有人能精心做扣十幾年,連親生妹妹都能捨棄只為了得到他的傾心襄助。鳥盡弓藏,白綾斷命那一刻,他君少優便發誓永世都不會再相信別人。

豈料今生倏忽轉醒便發生了這麼多的變化。聽莊麟的話揣摩其意,竟也同他有了相似的經歷。想必對方亦是大夢一場或重活一世,既然有了上輩子的記憶,如今無事獻殷勤,難保莊麟不是想利用他達成什麼目的。亦或是想借機報復也未可知。他君少優如今身為魚肉,對於莊麟的籌謀沒有半點反抗之力。不若就此冷眼看著……

看看莊麟究竟想出什麼么蛾子。

莊麟察覺到身旁之人一閃而逝的清冷疏離,心中升起絲絲無奈。遂也不再多說,只跟君少優並肩前行。

晌午的日光傾灑在迴廊上,兩人身後的影子交纏在一起,深深淺淺,遂合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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