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那傳訊兵被君少優陡然逼出的殺氣嚇了一跳, 連忙重複道:“忽而扎率領匈奴大軍圍困狼居胥山, 致使我軍傷亡慘重,莊將軍生死不知。”

君少優這回聽得真真切切的,原來真是莊麟被人圍困在狼居胥山上, 生死不知。可是又怎麼會?上一世明明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君少優深吸了兩口氣,只覺得耳邊一陣嗡嗡聲響, 就連那傳訊兵說話的聲音都聽不清了。他只能看到那人的嘴不斷開開合合,然後覺得口乾舌燥, 頭暈目眩, 眼前開始晃動模糊的景象讓他無法凝神思考。君少優抬手用力的敲了敲腦袋,捂住胸口猛烈跳動的心臟,卻仍然感覺到那心臟是要被人用力攥緊捏碎一般的喘不過氣來。

林惠快步起身, 走到君少優身側站定。伸手扶住君少優微微搖晃的身軀, 很是擔心的問道:“少優,你沒事兒吧?”

君少優直愣愣的轉過頭, 看著不知何時走到身前的林惠, 眸中一片茫然。

林惠心下一緊。正所謂旁觀者清,縱使君少優自認為他對莊麟並無情意,可營中泰半將領眼明心亮,自然也能從平日舉動中看出君少優對莊麟的示好並不曾無動於衷,不過其心內並不自知罷了。

然而此時此刻, 林惠更希望君少優依舊如從前般渾渾噩噩的。而不是像現在這般——

林惠眸光一暗,剛要開口勸慰。卻見君少優一雙眸子已經漸漸清明起來。他伸手推開跟前的林惠,示意自己已經沒問題了。然後轉身向那傳訊兵問道:“我且問你, 莊麟行軍帶兵向來謹慎小心,又怎麼會被忽而扎帶兵圍困在狼居胥山上?且那忽而扎究竟帶了多少兵馬圍困莊麟?莊麟麾下還剩多少兵馬?兩方可有交戰?雙方各損傷多少?莊麟所帶軍需糧草還夠支援幾日的?”

那傳訊兵被君少優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問的一愣一愣的。林惠站在君少優旁邊,心中卻十分歎服。怪不得莊麟對君少優一往情深,只這一段時日看來,君少優果然行事幹練穩妥,心思縝密,是一個難得優秀的人。

那傳訊兵抬眼看了林惠,見林惠並無阻止之意,遂開口回道:“忽而扎總共帶了三萬兵馬圍困狼居胥山,彼時莊將軍麾下總共有兵馬一萬,兩方交戰約兩三次,雙方死傷皆慘重。只是莊將軍麾下人馬比忽而扎少三倍有餘,最終無力只得退回狼居胥山內。而忽而扎則派兵圍堵了整座狼居胥山,並放火燒山,想要將莊將軍逼出來。”

君少優聞言,脫口問道:“莊麟從西北大營啟程時,麾下兵馬共有三萬,怎麼短短兩個月內只剩下一萬了?”

說到這裡,傳訊兵就十分來氣,立刻絮絮叨叨的罵了開來。

原來永乾帝下旨命五萬大軍深入草原。其中莊麟領麾下兵馬三萬。沈作興、徐懷義兩位將軍各領兵馬一萬,分三路並進直入北匈奴王庭。

然則與往日不同,此番攻入草原,大褚明面上打的是幫助大王子克魯平定內亂的旗號。因此每每征服一個部落後,自然都要派兵留守,以示襄助之意。如此打到半路,莊麟麾下兵馬只剩下兩萬有餘。原本這些兵馬也儘夠,然而前頭說過的那位監軍祝繇自大軍深入草原後,就不停的亂出主意。莊麟懶得理會他,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克魯身上。不停遊說克魯按照他的意願行動。

克魯身為北匈奴大王子,原本並不甘心受大褚要挾。但此前勢力薄弱,自然也沒有說話的分量。可是自從大軍挺進北匈奴後,莊麟為了大褚名聲著想,並不曾對各個部落的人一味燒殺搶掠,而是以安撫勸降為主。且克魯身為匈奴大王子,本就是匈奴單于的第一繼承人,號召力也十分不錯。因此兩個月間,多有匈奴壯力願意跟隨克魯的。如此一來,克魯手上也有了一支將近三千人的兵馬。

如今被祝繇這麼一攛掇,本就不太馴服的克魯自然想順水推舟的脫離莊麟的掌控。且按照祝繇的想法,是想讓大軍一路摧枯拉朽不管不顧,直接打到匈奴王庭。讓整個匈奴的子民都知曉克魯已經歸來,並且讓所有部落派人前往匈奴王庭拜見新單于,同時讓克魯寫下歸順大褚的國書。如此名分確定,也對朝廷對永乾帝都有個交代。簡而言之,就是想儘快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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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個想法自然得到了克魯的萬般肯定。不過很顯然,克魯的心思絕對不會和祝繇一般。他其實也是有著自己的小盤算的。克魯知道莊麟目下穩紮穩打,每到一個部落都要詳盡瞭解這個部落的人口,財富,勢力駐紮,地理位置,周邊環境等等,是為了將來能更好的掌控匈奴。可是克魯身為匈奴的大王子,又豈能眼睜睜看著莊麟這麼一點點的蠶食草原。

相比之下,克魯寧可同意祝繇的建議,雖然要他親寫國書以示臣服的舉動也有些丟人,但匈奴之前也不是沒幹過這種事情。反正所謂歸順國書不過是一紙空文,等到有實力了想要撕毀還不是一念之間的事情。總好過看著自己的勢力在旁人的努力蠶食下瓦解冰消。自己只能當個花瓶吉祥物的好。

於是克魯自然死命的支援祝繇的想法。莊麟每不虞,克魯便拿著祝繇做幌子,只說自己並不是違抗大褚的意思,而是覺得祝繇的想法更有利,且祝繇又是監軍,也不會做出對大褚不利的決定……

而祝繇這個白痴更是在一旁煽風點火,又有一干匈奴將士不停尋釁滋事以求脫離莊麟的掌控。最終莊麟不想矛盾擴大,只得同意分兵兩路,一路人馬繼續穩紮穩打蠶食各個部落,另一隊人馬則帶著克魯等人直入匈奴王庭。

然後,這訊息不知怎麼就被忽而扎知道了。忽而扎則立刻帶領兵馬調轉回頭,一路潛行將莊麟等人圍困在狼居胥山上。下面的事情不用傳訊兵說,君少優等人都明白了。

林惠恨恨的錘了一下案几,冷冷罵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君少優乾脆沒了廢話,直接抱拳,向林惠說道:“啟稟大將軍,某願帶兵趕赴草原,救援莊將軍。”

林惠心下一沉,脫口斥道:“胡鬧,你一個文官,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如何能帶著將士們深入草原。”

沒等君少優還口,林惠又道:“我會親自帶領四萬兵馬直奔狼居胥山,定會將麟兒安然無恙的帶回來。你且安心在營中呆著便是。”

君少優挑眉,直接說道:“忽而扎生性狠戾,詭計多端,他手下的匈奴騎兵更是驍勇彪悍,不畏生死。大將軍此去救援,可有萬全的把握將莊麟安然無恙帶回來?”

林惠被噎的說不出話來。那忽而扎純粹就是個瘋子,行軍打仗從不憚於傷敵八百自損一千。若他執意要與大褚拼個兩敗俱傷,林惠也不敢說自己有萬全的把握救援莊麟。可是林惠又不放心將此事交給旁人。只因莊麟不但是林惠的外甥,還是大褚朝的大皇子。宸妃並鎮國將軍府幾乎將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了莊麟身上。倘或莊麟真的出事,對鎮國將軍府一脈的打擊最大。所以林惠哪怕拼盡自己的性命,也要把莊麟救回來。

此番考量之下,林惠自然不會讓君少優胡亂行事。

且聽君少優又道:“大將軍若沒把握,就讓我去。我有辦法,一定會將莊麟完好無損的帶回來。”

林惠聞言,一臉驚疑不定的看著君少優。

……

多日後,西北草原,狼居胥山——

自大火燒山沒能把莊麟一行人等逼將出來,忽而扎的情緒便越發暴躁起來。他不顧大雪封山,山路難行,執意叫麾下兵馬上山搜尋。接連幾日找不到蹤跡,忽而扎為了撒氣,便命麾下搬了一口大鼎來。然後將這鼎放在山腳下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將這些時日來所斬殺的前來救援莊麟的大褚將士的屍體全部蒐集起來,每日扔到這個大鼎內蒸煮,然後將這些個煮熟的屍體脫光了排在山腳下,餵食惡狼走獸。他甚至還突發奇想讓所有部落的勇士們也學餓狼走獸一般將戰士分而食之,奈何大多數戰士都沒他的喪心病狂,一個個嚇得灰頭土臉,死也不肯啖食人肉。

君少優帶著四萬兵馬晝夜兼行,一路疾馳趕到狼居胥山的時候已經是月明星稀。遠遠的便看見一陣火光直入雲霄,越臨近山腳越能聞到一陣陣好似蒸煮肉類的氣味。君少優原本還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待斥候哨探了回來,聽著他語帶哽咽的詳盡稟報,縱使君少優自認冷情冷性,此刻也不禁怒髮衝冠。立即帶著一眾將士悄悄摸到匈奴大軍身後,吩咐麾下兵馬準備好投石車,然後從軍需馬車上拿出一個個直徑約三寸大小的黑色圓球,對準著匈奴大營的方向投了過去。

只聽轟隆隆陣陣巨響,那黑色圓球在扔進大營之後立刻爆炸開來,被埋在圓球內的細碎沙石和貼片四下飛濺,立時間只聽人喊馬嘶,多少值班守夜或在帳中休息的匈奴戰士都被炸死炸傷,匈奴大營頓時一片慌亂。

忽而扎立刻從自己的帳子中走出來,帶著親兵一路呼號下令,努力整頓大軍以求反攻。然則君少優命將士扔下去的火雷從天而降,在漆黑的夜中爆炸傷人的場景實在超脫了匈奴戰士的想象力。這些人不知道火雷乃人力所造,只以為自己的殘暴行徑惹怒了長生天,如今得到了長生天的懲罰。一個個都嚇得癱軟在地,連連叩頭,無論忽而扎如何命令,就是不敢起身。

君少優趁此機會,指揮所有投石手照著匈奴戰士聚集的方向扔雷。不過瞬息之間,匈奴戰士死傷大半。待土雷全部扔完之後,君少優一鼓作氣,命令四萬將士齊齊衝入匈奴大營廝殺。

匈奴大軍在土雷的轟炸下已經傷亡過半,剩下的這一半縱使無甚大礙,也早已被天降神雷的景象嚇的昏頭昏腦,肝膽盡喪。還沒緩過神來來,又被君少優領著一干人馬橫衝直撞,屠宰羔羊一般,大多數人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勁頭,小部分人雖然也懂得提刀反抗,但零星之力怎能與四萬大軍相抗衡,不過眨眼之間,就被衝鋒的騎兵碾殺殆盡。

君少優憤恨這些匈奴人行事窮兇極惡,喪心病狂,直接吩咐麾下將士儘量不留活口。而一幹大褚將士也憋著為同袍報仇的心思,根本無人手軟。

如此軍中上下,戮力同心,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曾經攪得大褚邊境無寧日,令多少將領談之色變的忽而扎大軍已然被打的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君少優這才紅著眼睛和眾將士們裝裹那些死去同袍的屍體。因屍體太多沒有辦法全部帶回,君少優索性將大家的屍體焚燒,然後將骨灰包好,有人認識的便將名姓寫在包袱外頭,無人認識的也都經管好安置在馬車內。他會將這些戰士們的骨灰帶回西北,然後建造一座烈士堂,讓這些英雄魂歸故國。

待一切塵埃落定後,君少優心懸莊麟的安危,立刻著人將剩下的活口嚴刑拷打,拷問莊麟大軍一事。得知大軍自入山後杳無音信,君少優甚至等不及天亮,就要上山搜尋。卻被林惠的副將林忠勸住了。他認為大雪封山,且大褚將士又初來乍到不熟悉地形,莫不如等到明早天亮,再行搜尋。

君少優不是那等不珍惜麾下將士性命的人,自然也聽從了林忠的建議。只是他心有計較,旋即吩咐四萬將士站在山腳下,齊聲高喊“大褚援軍已到,請眾將士下山”。如此喊了三五十遍,果然有人從山上下來。君少優定睛看去,打頭兒那人正是莊麟的親兵,名曰周冠福的。

君少優上前,一把拽住周冠福的胳膊,連聲問道:“莊麟呢,怎麼就你自己下山了?”

那周冠福見了君少優,立刻淌眼抹淚的跪了下來,開口哭訴道:“祝監軍生怕有詐,不肯輕易下山。只點了幾個斥候下山哨探。其餘將士要護衛將軍,也不敢輕易動作。我心中急切,便也跟了下來……公子,大皇子他受了重傷,如今還昏迷不醒吶。”

君少優臉色一白,也不跟周冠福廢話,立刻說道:“快帶我上山去。”

又吩咐身旁將士去喚了隨軍而來的幾個西北郎中並事先準備好的各色傷藥。因林忠不放心,也要帶人跟著。如此千八百人被周冠福等人引著,跌跌撞撞的進了山。

黑燈瞎火的走了也不知多長時間,眾人初次到這裡也分不清路,只感覺周冠福在前頭兜兜轉轉的,最終到了一處遮擋隱秘的山洞前。立即有將士迎了出來。君少優心知到了,也不跟他們說話,直接進了山洞。乍開始只感覺憋仄的很。走了一會兒才聽到水滴聲,然後眼前越來越寬闊,只見大褚將士剩下不過七八百人,同克魯的匈奴兵馬分據山洞兩頭兩相對峙。君少優越過眾人疾走進裡,最終在一塊山子石上見到了昏迷不醒的莊麟。

他的盔甲殘破,面容慘青。身下還墊著一些破氈布。往日裡總是清亮有神的眼眸死死閉著。君少優只舉得眼眶一熱,腦中浮現的卻是莊麟死皮賴臉哄他玩笑的光景,體貼小意疊被鋪床的光景,為他做了任何事都立刻到跟前顯擺的光景……

如今,這人死死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躺在山子石上。

君少優深吸了一口氣,走至跟前將人一把摟入懷中,摸著他的額頭很燙,恐怕是傷口發炎導致的發燒。君少優立刻吩咐大夫過來診治。又指揮周冠福幾個親兵道:“想摺子弄個擔架來。這山洞裡又陰又潮,哪裡是養病的地方。”

周冠福等人稱是,立刻轉身去辦。

祝繇站在一旁,見君少優自從進入山洞後就沒理他,不覺訕訕的走上前來,自己賠罪道:“都是我的錯,才連累的——”

君少優沒等他說完,立刻厭煩的打斷了他的話,徑自說道:“你既然知道是你的錯就一邊兒呆著去,別在我跟前兒找存在感。”

那祝繇被君少優噎的臉面一紅,反口問道:“你這人怎麼這樣?我都認錯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君少優一手摟著莊麟,一面冷笑道:“你最好祈禱莊麟沒事兒。不然我拿你全家給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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