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暖陽融融, 青石路面上的寒霜尚未散去,踩在地面上泛著潮溼般的寒氣。

一身錦衣的清秀少年走進屋裡, 接過婢女紅杏獻上來的絹帕拭去頭上的汗珠,妙齡婢女妙目含情退後一步, 另一名姿色不遜於她的婢女捧上溫熱的參茶,“世子殿下,請用。”

趙睿琪接過參茶喝了一口,用帕子擦拭嘴角,“往後不用準備人參茶,熱湯即可。”

將絹帕扔到方才那名是婢女捧著的托盤上,趙睿琪放下精細的茶盞, 婢女道:“王妃殿下吩咐的···”

“我會同母親說, 你按我說得準備。”趙睿琪英挺的眉頭簇起,邁步向裡走,秦媽媽迎上來,“您一大早晨去外面, 一旦滑倒了, 凍到了,老奴如何同王妃交代?”

秦媽媽跟在趙睿琪後,不挺的說:“不曉得誰教唆的世子殿下,外面寒氣重,您的身子···”

“秦媽媽,我心裡有分寸。”

“殿下。”

趙睿琪臉上露出一分不悅,秦媽媽嚇得不敢出聲了, 雖說趙睿琪和善,從不打罵身邊伺候的人,做錯了事,也只有一句去領板子,秦媽媽仗著是嫻娘的心腹,汝陽王世子是她一手伺候大的,在趙睿琪跟前很有臉面,有些尋常吃不到的,趙睿琪看她喜歡,會賞賜給她。

“老奴知錯。”秦媽媽福身,“世子殿下,老奴知錯。”

“往後本世子不想聽見你暗指表妹,我信她。”

趙睿琪堅持早晨出去跑步,射箭已經有一段日子了,從平一指處回來後,趙睿琪除了每日讀書外,早晨,午膳後,晚膳前,他都會在庭院裡或散步,或練箭,剛開始他只能拉開區區一石的弓,這幾日也能拉開五石的弓,射箭的命中把心的箭也多了,用膳上胃口也好了很多,往日吃上幾口覺得油膩的肉食,也能用上一些。

平一指送了趙睿琪許多珍貴滋養身子的書籍,並將華佗神醫留下的五禽戲毫無保留的傳給趙睿琪,‘世子殿下只是氣血不旺,滋補調養同尋常人無異,但切記不得嘔血傷身。’

開始鍛鍊時,他會覺得很累,胳膊和腿腳像不是他的,沒有表妹在身邊笑顏笑語的鼓勵他,趙睿琪不想動,他已經是汝陽王世子,還能有誰搶走他的位置?

有功夫鍛鍊,不如多些給付字,多讀幾本書,然趙睿琪在玲瓏棋局上看到的情景,表妹孤獨一人遊蕩在一座空曠的宅子裡,他心疼,好想衝過抱住她···

平一指也曾對月感懷他早逝的女兒,對他說過,‘月有陰晴圓缺,世事無常···誰能想到我白髮人送黑髮人?故去的人眼睛一閉,什麼都不知道,真正痛苦得是活著的親人,尤其是因自己而使得親人早逝,痛苦,悔恨,內疚比喝了世上最毒的毒藥還要痛苦,每每想起我女兒,恨不得以身相待,該死的是我,如果我不教給他毒經,她又怎麼會死···'

酒醉之後平一指絮絮叨叨同趙睿琪說了很多,趙睿琪說不出安慰的話,只是默默的聽著,面對痛苦內疚的平一指,他下定決心要比表妹活得更久,如果摯愛的人死去是痛苦,那他來承擔這份痛苦。

那一晚他也喝了酒,醉倒在平一指身邊,做了個香甜的美夢···盛大的婚禮,他挑開了面前妻子的頭蓋···他的妻子只能是是從小就撲進他懷裡的表妹,他一直等著她長大。

趙睿琪在婢女的伺候下更換衣服,跪在在鏡子前,身後婢女為他梳理髮髻,在華服美飾的襯托下,有了幾分健康活力的趙睿琪越發俊逸,最近外面都說,汝陽王世子同玉郎不分伯仲。

趙睿琪道:“可以了。”

婢女退後,捧上世子玉冠,“殿下。”

趙睿琪親自帶上玉冠,對鏡正冠時,鏡子裡映出他的容顏一下子模糊了,‘表哥,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摟著哭泣的嫣然,‘我···我是那麼相信她···對不起···對不起···’

油燈下,一男子刺破手指,將血滴在墨上,一滴,兩滴,三滴,文弱的男子淚水溢滿了眸子··磨墨提筆在奏摺上寫字,‘臣啟陛下,臣不堪大用,身子孱弱···王府麒麟兒驃騎將軍遠非臣可比···為不辱趙家祖宗,懇辭汝陽王世子之位···’

趙睿琪瞪大了眼睛,鏡子裡的男子容貌清晰起來,依稀是他···在玲瓏棋局上他見過··手心碰觸額頭,鏡子還是鏡子,但腦子裡的畫面卻清晰了起來,寫完摺子的男子拖著衰敗的身子,走到床榻前,坐下後將睡著的妻子摟在懷裡,在她的脖頸處無聲的落淚。

‘表妹··表妹···唯有如此···那些人才會放過我們···摺子承上去···你的病就會好了···皇上滿意,父王滿意···皇上不會再因汝陽王世子的位置同太后起衝突···他們會放過我們的···’

‘娘,娘,對不起···對不起··’

失去世子之位的他領著妻子艱難的求活,並不是吃不上喝不上,但卻承受著無盡的屈辱和報復,太后娘娘無法同皇上計較,無法從汝陽王妃手中奪回皇上的敬重,她將一切報復在他們身上,嫣然受到的挑釁侮辱,都因他不肯堅持坐在世子的位置上。

天大地大最大的是皇上,他最疼的表妹身中劇毒,他如何堅持

如果只有他一人,他會死在世子的位置上,但他還有妻子···他的表妹··屈辱,無盡的屈辱,世人瞧不起他···最終他死在表妹的懷裡··

趙睿琪痛苦的闔眼,腦子裡曾經凌亂的畫面穿成一本書,童年時的富貴得意,少年時同妻子相知相許的喜悅,青年時處處收斂,刻刻平庸,中年時落寞,最終撇下了妻子含恨逝去。

他該恨,恨無情的父王,恨生母挑選了個‘賢良淑德’的繼母,恨表妹識人不清,恨那些滿口禮儀道德的人如何利用他,嘲笑他,恨他那天生將才的弟弟,恨繼妃的步步算計,恨那位高坐在龍椅上的新帝,恨先帝臨死前不肯立太子,卻又突然崩逝,恨皇帝太后之爭,恨新舊臣子之爭,恨這一切為什麼都得他來承擔···

趙睿琪捂住胸口,不,不對,他跌跌撞撞的起身,伺候他之人驚呼:“世子殿下。”

趙睿琪推倒了屏風,走到床榻前,在枕邊找到了一物——繡工勉強能入目的荷包,趙睿琪的眸子重現清澈,玲玲棋局可看前世可定今生,不是圍棋高手解不開玲瓏棋局,是下棋時沉迷於今生未來,失去了先機,如果棋局顯示的是今生,那麼識人不清的表妹一生都會被痛苦愧疚壓著,也許表妹另有機緣,或者仙風如夢,所以她處處針對曾經她很喜歡的貞娘,會提醒他當心貞娘,亦會遠離他。

對嫣然轉變的疑惑,此時完全解開了,趙睿琪輕撫荷包上的薔薇···‘表哥,你為什麼喜歡薔薇啊,太平常了一點嘛。’去年嫣然問自己喜歡什麼花,他告訴她是薔薇,帶刺卻又著嬌嫩花蕊的薔薇。

不愛牡丹的富貴,不喜歡蘭花的高潔,唯獨愛著可爬盤滿支架的薔薇,他願意做支撐著薔薇的支架,讓火紅的薔薇填滿他整個人。

趙睿琪眸子流光溢彩般的掀起波瀾,傻丫頭,不是因你錯信貞娘,導致了悲劇,而是因為我不夠強,頂不住皇權的更替,最該恨其實是自以為能保護你的我。

趙睿琪抬手蓋住了墨色的眼眸,他寵溺著她,護著她,但外面的大事··他從未對她提起,不曾對她完全敞開,如果他將一切告訴她,會不會讓她少一些愧疚,讓她少一些悔恨,嫣然什麼脾氣,趙睿琪很明白,不去怨恨旁人,最先做的是反省自己,然後會躲得遠遠的,以為能將麻煩引開。

”該死,笨蛋。”

趙瑞琪罵自己不夠愛她,昨日母親對他說嫣然不是經不住風雨的人,嫣然懂事了,而他還將嫣然當成小姑娘寵溺著,他再不知反省的話,嫣然會離她越來越遠。

是他將嫣然寵得不知世事,趙睿琪嘴裡乾燥,他到底是喜歡著天真的嫣然,還是喜歡風華絕代的她?如果他能早一點明白,嫣然也不會躲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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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權更替,新舊朝臣之爭,新皇太后之間的較量···趙睿琪握緊拳頭,這一世他不再做隨他們擺弄的棋子。

“世子殿下?”

秦媽媽看趙睿琪的臉色稍微好一些,才猶豫的上前,“您該去給太妃殿下,王妃殿下問安了。”

趙睿琪將荷包重新放好,看了一眼地上琉璃盞的碎片,他推倒的屏風,說道:“把這些收拾乾淨,今日的事不許告訴任何人,本世子說是任何人。”

在趙睿琪冷然的目光下,秦媽媽等忙到:“是,謹遵世子殿下命令。”

披上水貂皮圍領的斗篷,趙睿琪離開自己的院落,在門口時,看了一眼匾額,吩咐:“換了它。”

“敢問殿下,換成什麼?”

隨侍的小廝茂祥恭謹的問道,世子殿下只是表面上看著文弱好親近,除了表小姐之外,無人能真正的靠近他,今日世子殿下彷彿多了一分的氣勢。

“慎醒···慎醒園。”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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