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覺得, 她一定還處於爆炸的餘音裡,否則怎麼解釋, 她現在明顯耳神經受損出現幻聽的症狀。

夏洛克走到她背後:

“你怎麼了?這句話有什麼問題嗎?順便說一句,到目前為止, 能和我建立這種關係的女人,你是唯一一個,所以,你所謂隨便找一個試驗品的說法是不現實的……”

路德維希看著手裡的撕下來的書頁,咽了一口口水。

她睜大眼睛,背對著夏洛克,盯著自己蒼白的手指, 好像突然不認識它們了一樣。

“福爾摩斯先生, 剛才的炸彈好像讓我的記憶力出了一點問題——我們像這樣,以,嗯,婚前, 婚前伴侶關係, 在一起,多久了?”

夏洛克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十五天零十七個小時又五十五分鍾……按你的習慣才沒有精確到秒。”

……

十五天零十七個小時之前?

那不是在上原二郎案子的第一天嗎?

那一段,已經被她遠遠丟到太平洋裡的對話。

大叢紫色的風信子,日式的小酒屋,在微風中緩緩飄動的,繪著仕女圖的白色小簾。

以及,在黑夜裡盛大開放, 繁盛如同堆雪的,粉色櫻花。

這一切,又被她從記憶深處的波濤中翻起,然後像彗星撞地球一樣,狠狠地砸向她理智的礁石。

……

路德維希:“如果,有這麼一個人,你接受嗎?”

夏洛克:“嗯。”

夏洛克:“永遠?”

路德維希:“永遠。”

……

所以,這特麼還是她先告的白?這特麼還是她先承的諾?

真傻,我真傻。

我單以為只有人類有戀愛意識,我不知道夏洛克也會有……

她默默地,震驚地想。

……開玩笑,就算再借給她二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向英國幾個世紀以來最難搞定的第一處男夏洛克-福爾摩斯告白的好嗎!

這就像是,她很喜歡王力宏也很喜歡李雲迪,哪天偶遇王力宏的時候,必定要上去調侃地問一句——又會彈琴又會搞浪漫,那麼好的男人,你愛嗎?不愛嗎?怎麼就不愛呢?

好吧,現在想來,在花生君沒有出現的情況下,從夏洛克的角度來看,這的確很像是一場告白。因為她提前被劇透的金手指,讓她和夏洛克看問題的角度完全不同。

……但福爾摩斯先生到底是哪條電線沒有接對,才會答應下來啊啊啊啊!!

柏拉圖大人,地球上呆不下去了!!求靈魂出竅的正確方式!!

夏洛克挑了挑眉毛,語氣上揚:

“你是要弄一個月半紀念日嗎?我不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但如果你堅決要求,我也勉強可以接受……你去哪?”

路德維希站起來,語氣冷靜而堅決,看上去和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

“我不需要紀念日,我需要去睡覺……我一定是最近睡的太少了,才導致世界變化太快。”

夏洛克低沉而性感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可是這裡已經不能住了。”

她平靜地朝前走去:

“我不介意……我只要躺幾分鐘就好——說不定我一睜開眼睛,世界又不一樣了呢。”

“……維希。”

依然是毫無異樣的:“嗯?”

“其實我一分鐘前,就像想告訴你了……”

夏洛克嘆了一口氣:

“你說要去睡覺,可是……你已經在我的浴室裡原地打轉了三圈。”

“……”

……

二十分鍾後,計程車上。

“如果按照現在這個速度行駛,不發生計程車兇殺,搶劫,恐怖襲擊,或其他意外情況,那麼我們半個小時就能到達了。”

夏洛克把包放在座椅的空位上,和路德維希並排坐在計程車後排,語氣愉悅。

路德維希撐著下巴,注視著車窗外的繁華街道,裝作沒有聽見夏洛克在說話。

沒聽見,就可以不用去面對。

她能直視夏洛克-福爾摩斯,但不能直視,和她有婚前伴侶關係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這就像是穿越到《西遊記》,在她一心以為以為,她是來打妖怪的時候,卻突然被唐三藏告白了一樣。

三觀盡毀。

她頭疼地捂住臉,一隻手糾結地敲打著玻璃窗框。

手指上,換成了墨綠色的指甲油,與她耳朵上的墨綠翡翠相得益彰。

——她該怎麼解釋?

雖然她不是有意,但從表面上看,仍舊是她欺騙了夏洛克——誰會相信她其實熟知劇情?

計程車司機是一個鬍子花白的大叔,聽到夏洛克的話後,笑呵呵地說:

“計程車兇殺?不,年輕人,我已經老了。”

他語氣懷念地一腳踩下油門,計程車“嗖”地飈了出去:

“如果還在我年輕的時候,放倒兩個你絕對沒有問題。”

夏洛克:“我很懷疑這一點,你的右腳患有橫紋肌營養障礙,這就是你踩剎車和離合都慢得離譜的原因。你從小因為身體瘦弱被鄰居欺負,導致在你的幻想中,自己是一個身體強壯的人,並信以為真。”

計程車大叔:“……”

路德維希依然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

夏洛克看了她一眼,又善解人意地補充道:

“應激性心理創傷,可以理解,但我建議你把車速保持在四十公裡——因為你來不及踩剎車。”

計程車大叔:“……”

路德維希望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商店,根本沒有注意到,夏洛克正不滿地看著她的側臉。

腦海裡轉過各種解釋清楚後的場面——無一不血腥,無一不暴力。

夏洛克接受感情應該不易,被這麼玩弄,萬一從此對正常人的感情徹底失望,直接黑化和莫裡亞蒂教授聯手了該怎麼辦?世界絕逼會被這兩位高智商玩殘的……更重要的是,在這個世界被這兩位玩殘之前,她一定會先被麥克羅夫特玩殘。

……福爾摩斯先生,您還記得,大明湖畔,您說過的“本人承諾,永不結婚”的豪言壯語嗎?

“你最近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我討厭這種感覺,明明你已經把情緒擺在臉上,我卻沒辦法推理出來。”

他盯著路德維希:

“你在想什麼?這種情況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了——沒有我推理不出來的事情,這不合常理。”

路德維希看著一塊熟悉的白色招牌一晃而過。

“請停車……麻煩停車,謝謝。”

計程車緩緩靠邊停下。

“蒂納-卡頓爾?你不是不喜歡吃蛋糕嗎?”

“突然想吃了。”

“理由?”

“突然想吃了。”

蒂納-卡頓爾蛋糕,在她原來的世界裡,以製作精美的翻糖蛋糕而聞名。

不過那是在威廉王子用翻糖蛋糕迎娶了凱特王妃之後的事了,現在應該還買不到。

路德維希站在蛋糕櫥窗前,抱著僥倖的心理,問:“有現成的翻糖蛋糕嗎?”

櫥窗後漂亮的肯亞黑人女孩遺憾地搖了搖頭:

“翻糖蛋糕需要預定,我已經快下班了……但是你可以嘗試我的凍蛋糕,芝士和巧克力的都有,一樣是非常經典的口感。”

路德維希的目光在那一排排的蛋糕上逡巡著。

冷不丁,夏洛克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如果你想要翻糖蛋糕的話,可以去我家,管家老約翰的妻子會做,我父親和母親去年的婚禮蛋糕就是她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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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頓了一下,背對著他,堅決地說:

“不用,你太客氣了……你剛才說,去年的婚禮?你父母是再婚?”

夏洛克手肘撐在玻璃上。

玻璃下,正好是一個火紅的玫瑰花蛋糕。

大朵大朵的玫瑰鋪在白巧克力碎屑上,四周點綴著櫻桃。

這樣看上去,真的很夢幻……夏洛克不開口說話的時候,古典的氣質,就像中世紀,耐心等待他的公主騎上黑馬的王子一樣。

但是他一開口,又變回那個,說話永遠全是定語,長句永遠沒有停頓的夏洛克-福爾摩斯了。

路德維希默默的把目光從櫥窗上,夏洛克精緻的倒影上撤下來,然後默默為自己不著調的想法點個蠟。

“不是再婚,是重婚,他們至少重複結婚了十次……”

夏洛克站直了身體,挑剔的目光掃過櫥窗裡形形色色的甜點:

“在我出生以後,媽媽每隔一兩年就會要求離婚,據說是為了重新體驗單身生活……但是沒過兩個月就會受不了的跑回來和我父親復婚。”

他微微一笑:

“所以我一直很期待父親不打算陪她玩復婚遊戲的那一天——而且我覺得這一天已經快到了。”

路德維希:“……”

他興致勃勃地指著角落裡的一隻黑色的點綴巧克力的蛋糕:

“這一款怎麼樣?勉強符合設計美學。”

路德維希:“太小了。”

夏洛克瞥了她一眼:“你吃的一向很少……足夠我們兩個人吃了。”

路德維希眨了眨眼:

“不,先生,沒有你的份……這是我一個人吃的,你要吃的話,只能再買一個。”

是她的十八歲生日。是她的成人禮。

所以,這個蛋糕,是她一個人的,誰都不要來搶。

夏洛克眯起眼睛:“所以,明天是你生日?”

路德維希聳聳肩:“我只是想吃而已。”

夏洛克像沒聽到她的話一樣:

“可你證件上的生日在一個星期以後……哦,法國政府竟然會犯這麼低階的錯誤,怪不得父親總對他們不屑一顧。”

路德維希默默地想:其實不僅僅是你父親,你的哥哥對法蘭西政府也很不屑一顧。

但是她沒再反駁什麼,只是挑了一個綴著紫色花朵的普普通通的蛋糕,對肯亞女孩說:

“就這個吧。”

肯亞女孩驚訝地笑了:

“你很有眼光……這個蛋糕的成本是這裡最高的,我特地把它做成不起眼的樣子,等它被剩下來,我就可以自己吃了。”

路德維希也笑了一下,覺得這個蛋糕師很有意思:

“謝謝。”

“不客氣,你們真是漂亮的一對,我從沒想過福爾摩斯先生會那麼耐心地等待一個女孩子買蛋糕,他向來對女人不假辭色,多漂亮都一樣,我一直以為是我的性別不對。”

肯亞女孩梳著粗粗的髮辮,笑著拿出一個精緻的紫色盒子,調侃到:

“他僅有的一次光臨,就讓我的櫃檯被炸掉了……希望你能常來,看福爾摩斯先生被人壓制著言聽計從,很能給我提供靈感。”

路德維希頓了一下,立刻轉移了這個危險的話題:

“……謝謝,你們認識?”

他們真是漂亮的一對……伯明翰的福爾森太太也感慨過,他們真是漂亮的一對。

但當時,她和夏洛克還是無性別相處的關係,在不同的心境下聽這句話,真是……太銷魂了。

確定了路德維希是明天生日後,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的夏洛克,淡淡地說:

“她是媽媽的蛋糕師,週末會去我家做蛋糕……你的慶生方式真是獨特,你是打算一個人默默吃完一整個一千克的蛋糕度過你的十八歲嗎?”

夏洛克看看蛋糕,又看看她,語氣涼涼的:

“就算你認為,我顯而易見沒有為別人過生日的習慣,你也可以告訴郝德森太太,沒必要自己一個人跑去買蛋糕,她烤的蛋糕可比這些不入流的小蛋糕店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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