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覺地微微揚起下巴, 拉近距離,直到他的影子, 把那雙黑亮的眼睛,完完全全地佔據。

難得做了一個逼格如此高的姿勢, 路德維希壓抑住,把食指放在夏洛克下巴上,說“美人,給大爺笑一個”的衝動。

很有成就感的說起了詠嘆調:

“福爾摩斯先生,一眼看穿真相的眼睛,是孤獨的。完全掌控情緒的人生,是無趣的。”

她的眼睛落在夏洛克的眼睛裡。

夏洛克可以在她黑色的眼仁裡, 清晰地看見自己那抹鴿子灰。

“而人說話, 還是留三分餘地的好……否則,在你已經習慣做實驗時有人幫你發短信,習慣有一個左右手的時候,就要當心了……”

當心, 你的所愛, 也會離你而去。

每次她看到原著裡說,華生醫生是夏洛克的左右手時,都會有種,穿透時光,直面了真相的既視感。

這簡直是明晃晃的隱喻!

如果華生醫生真的成為了夏洛克的右手,那麼,福爾摩斯先生就不用自己處理生.理問題了……

夏洛克定定地望了她一會兒, 突然眨了眨眼,轉開臉:

“雖然時機有點不太合適,但是我不得不說……”

他迅速地坐直身體,背對路德維希,聲音冷漠:

“我的簡訊一般包含機密信息,如果讓你幫我發,恐怕英國政府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路德維希抒情抒到一半被打斷,一腔眼淚都卡在嗓子裡。

她仰著臉,深吸了一口氣。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永遠不要對女人的初戀發表評論?”

夏洛克看著路德維希火山爆發前夕的臉,斬釘截鐵地說:“沒有。”

“那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現在的行為,就像把鳥吃到一半的蟲子從喉嚨裡扣出來那樣惡劣?”

他被路德維希的比喻雷得沉默了一下:“……沒有。”

“那就可以理解了,怪不得你那麼……作死。”

路德維希朝正沉浸在某種糾結和震驚裡,毫無防備的諮詢偵探,伸出雙手。

然後……我們彪悍的女主,直接把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那顆價值千金的大腦悶在了……沙發裡。

……

夏洛克:“你要幹什麼?!”

“如果我把你悶死在這裡,倫敦人民說不定會放禮炮。”

“……把你的手從我衣服裡拿開!”

“先生,我沒直接伸到你襯衫裡已經很不錯了!”

“我……噢不……維希,放開我不能呼吸了!……該死的你到底在幹什麼!”

“誰讓你敢說我喜歡的人死了的?他明明活的好好的!活的好好的!”

夏洛克從沙發裡艱難地抬起頭:“……這和你把手伸到我衣服裡有什麼關係?”

“放棄抵抗吧福爾摩斯先生!”

路德維希昂著下巴,高傲如同女王。

“這是人類最殘酷的懲罰——不找到你最怕癢的地方,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上帝,他們已經沒救了,請無視,麼麼噠。

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最可愛的地方,在於無論他在犯罪現場時,身手有多麼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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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貝克街,他都能充分地體現出,什麼叫身嬌體弱易推倒。

路德維希心滿意足地從夏洛克身上爬起來。

太陽大亮,心情大好。

路德維希把頭髮松松地一紮,愉快地忽略了冰箱,從櫥櫃裡拿出了四個小圓麵包。

過了一會兒,意料之中的低沉男聲從沙發上傳來:

“你激動的時候總是喜歡撲到我身上,這太粗魯了。”

夏洛克換下了被路德維希蹂.躪得皺巴巴的襯衫,整整齊齊地坐在沙發中央。

只不過手裡拿的不是泰晤士報,而是另外一本……愛情詩?

為一代文學大師即將誕生點個贊。

“i don't care.”

因為和夏洛克的無性別相處模式,路德維希對於撲倒夏洛克什麼,做的輕車熟路,毫無壓力。

她在鍋裡接了熱水,切了半片牛肉下去:

“誰讓你說他死了?還病死?我不開心的時候也不希望你開心,而弄亂衣服和頭髮是對付潔癖狂的最好方式之一。”

“說到你已經死去的前前前男友……”

夏洛克抬高書,恰好擋住了路德維希看過來的視線。

他緩緩地翻了一頁,語氣無波:

“……你還要懷念他多久?”

路德維希“啪”得蓋上了鍋蓋:

“我說了他沒死!沒死!聽的懂人話嗎?”

夏洛克飛快地翻了一頁,又翻了一頁。

緊接著,他把書重重地放在沙發上。

“那麼,你實際已經不存在卻要我假裝他存在的所謂first love……你還要懷念他多久?”

路德維希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想和你吵架,先生……但無論我懷念誰,都僅僅限於懷念而已,不會影響我現在的生活,okay?”

他沉沉的眸子盯著她:

“不會影響?我可不這麼認為。”

“你簡直莫名其妙。“

路德維希火了:

“再怎麼說這都是我的私人過往,你不覺得你……”

管太多了嗎?

但是,沒等她這句話說完,門口就傳來一陣,彬彬有禮的敲門聲。

“我在做早餐,能麻煩你動動你尊貴的身體,去開個門嗎?”

夏洛克冷冰冰地說:“我想你孱弱的身體更需要鍛鍊。”

路德維希扔下手裡的胡蘿蔔,一言不發地去開門。

然後,她驚訝地說:“艾瑞西?”

夏洛克驀得坐直身體。

但隨即,他又倒回沙發,重新把書開啟。

語調隨意,帶著剛剛起床的性感和慵懶:

“哦,維希,有人來拜訪了嗎——”

回應他的,是“咔噠”一聲,門落鎖的聲響。

畢竟艾瑞西算是她的朋友,和夏洛克沒關係,路德維希又不願打擾夏洛克看書,自然而然地,就出去聊了。

出去之前,還順手把門,貼心地帶上。

於是夏洛克,難以置信地瞪著那扇關上的門,久久無語。

……

他背靠著樓梯,而路德維希背靠著門。

中間,始終隔著兩米的距離。

“我原本不想如此冒昧打擾,但你一直沒有再來喝咖啡。”

路德維希敷衍地笑了一下。

的確沒有再去,因為沒有必要。

不管是在剛剛回憶完段安和的時候,還是平時,她都不是很樂於,抬頭直視艾瑞西那雙太過相似的眸子。

因為,望進那雙眼睛,就像望見海洋。

而她,就像是,他海洋裡的一頁孤舟,搖搖晃晃,一個波濤打來,她就要傾覆在他的煙波裡。

他抬起手臂,有那麼一刻,似乎想要摸摸她神情冷淡的臉。

卻又放下:

“那天,你和我一起去中國街,你提到四月末還會再去一趟,買來自中國的'一根面'。”

他抬起手,紙袋子裡裝著一個大盒子,和一個小盒子。

素色的裁紙,並不是市面上隨處可見的包裝,製作的十分精緻。

封口處繪一朵小小的紅色蓮花,毛茸茸的,像是用小狼身上的軟毛,一點點勾出輪廓。

很尋常的圖案,卻,如此熟悉。

“我知道那種長長的麵條,在中國是慶生時才會食用……所以我猜,你明天生日。”

她愣愣地看著那兩個盒子,手不自覺地,鬆開了門把手。

她接過袋子的手柄,慢慢地說:“謝謝你的禮物……還有,沒有去,是因為最近太忙了,抱歉。”

她垂目,卻因頭髮上傳來的溫暖觸感,再度抬起。

他摸了摸她的頭,眼神溫和。

“不用和我說對不起,一個女孩子獨身在外,應該保持警惕。”

她皺眉,拂開他的手。

“我不是很喜歡你的一些動作,太親密了,不像是朋友之間會做的事。”

艾瑞西愣了一下,收回手,微微一笑:

“抱歉,我只是習慣了這樣給領居家的小狗順毛。”

……

路德維希驀的抬頭,睜大眼睛。

他微微笑著,像是隨口說出的話,段安和,也說過。

她小時候惡作劇,用牙籤堵了半個鎮子的鎖孔。

段安和跟在她身後,實在是受不了,揪著她的長髮,把她拉回來。

她暴跳如雷:“我的頭髮是要及腰的!及腰!你怎麼敢扯我的頭髮!”

她當年毛手毛腳,不會梳頭才披著頭髮。

而段安和站在她身後,滿溢著稻香的田間小路,夕陽西下,小小的男孩以手作梳,給她理順了長髮。

再慢慢地,梳成一個馬尾。

但是,在她終於安靜下來後,就聽段安和淡淡地解釋道:

“我不是在扯你的頭髮,我只是在給鄰居家的小狗順毛而已。”

……

段安和時常這麼微微笑著,看著溫溫和和被她欺負,實則處處將她一軍。

這段血淚史太目不忍視,以至於,字字句句,就像小筆刀篆刻進心底,都記得清楚,都沒有忘記。

但……

路德維希抬起頭,閒話家常一般,試探的無聲無息,站姿也更加隨意:

“其實我一直覺得你有點華人血統……一直都沒問過,你是英國本地人嗎?”

不認真看還好,一認真才發現,艾瑞西的臉色,沒有血色到近乎透明。

……蒼白,非常的蒼白。

艾瑞西深深地看著她,臉上,是和他的臉色絕不相符的柔和笑意:

“我一直住在英國,但我的外祖母,好像有一點華人血統。”

路德維希:“這個先不說,你的臉色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麼白?”

“很多個晚上沒有睡了。”

他眨了眨眼睛:

“感動了嗎?為了幫你挑禮物,才這麼寢食難安哦。”

路德維希微微一笑:“當然感動。”

“然後?”

“沒有然後了。”

因為這句毫無笑點的話,艾瑞西竟然笑得伏倒在樓梯扶手上。

路德維希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笑點在哪裡。

這次的艾瑞西,和上幾次,很不一樣。

第一次見面,第二次見面,他始終淡淡的,看他,像隔著朦朦朧朧的霧氣,隱隱綽綽,連面目都是模糊。

而這一次,他有一種,完全放開了什麼的感覺。

艾瑞西直起身子,臉上還帶著未散去的笑意,平靜地說:

“其實,今天,我是來和你告別的。”

樓梯上昏黃的燈光,均勻地染在他柔軟的栗子色頭髮上。吊燈金盞花的燈盤,在他臉上留下晃動的影子。

“告別?”

有某個,不能確定是否存在的一瞬間,思維,好像停頓了。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淡淡重複:

“哦,告別。”

“因為一些事,下週,我就要離開這裡……”

他微笑,語氣清清淡淡:

“因為不確定下週是否還能見到你,所以,提前來和你說一聲。”

“那你的咖啡廳呢?”

“要關了……但是沒有關係,有那麼多人在我的咖啡廳裡喝過咖啡,在我的咖啡廳裡,相愛,相聚,又別離。”

他臉上的笑意是如此明亮,絲毫看不出即將離開的憂愁。

“而它等待的人,也曾到來……這樣就,足夠了。”

他的眼睛的下的剪影,濃墨一般,倒影深深。

路德維希怔怔地站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原本想要問的話。

隨即心裡,驚濤駭浪。

……不過,幾面之緣。

為什麼,她會這樣,不能自持?

她咬咬嘴唇,強迫自己回到正常的狀態:

“不要這麼傷感。”

她笑著揮了揮手:

“你不是說你是英國人嗎?英國就那麼一點大,說不定哪天街頭遇見,為什麼要這麼慎重地告別?”

“慎重一些,總是沒有錯的。”

他目光深深,望著她。

明明帶著笑意,明明溫柔明亮。

可路德維希就是莫名奇妙地覺得,他在哀傷。

那綿長的,一點點滲透的哀傷,就像黑色屋簷下,破冰的溪流上,伶仃的花骨朵。

“我曾以為那不過是一次尋常的再見……但我當再轉身,我想找的人,已經找不到了,怎麼都找不到了。”

路德維希慢慢地捏緊拳頭。

只覺得,胸口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有寂寞的冰涼的風,穿膛而過。

只覺得,思緒像孱弱的枝條,像落著水滴的蛛絲,不堪重負,若再重一些,就要折斷。

段安和,段安和……

如果他是段安和,如果他已經認出她……為什麼,不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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