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焦焦因著有了椒生第一只坐騎, 一整晚都高興地騎著鴨子在客棧裡轉圈。

隨後, 獨孤九沐浴完,見小孩愛不釋手的模樣,又領著鴨子去街上散步, 充分滿足了莫焦焦炫鴨的願望。

直至街上行人漸少, 亥時將近, 莫焦焦亦趴在鴨背上打盹, 男人方抱起小孩,收了鴨子回到客棧。回去後免不了又重新沐浴一番才歇下。

隨後三日裡,小孩便同新晉玩伴黏著,於懷安鎮中四處玩耍。

沈思遠與連雲山和好後,也跟著莫焦焦到處跑, 過得相當悠然愜意。

倒是獨孤九獨自潛入槐墨落腳的客棧中探查了幾番,摸清了對方接下來的計劃。

莫焦焦真正動身前往秘境之時,正是槐墨帶著吞楚劍回到秘境之日。

懷安鎮外便是大陸西部一望無際的落拓之森, 其中千年古木無數,可謂遮天蔽日。

獨孤九抱著小孩隱匿了身形,悄無聲息地跟在槐墨身後,一路行至森林中央一株巨大的槐樹底下。

那槐樹繁茂旺盛, 盤根錯節, 無數粗.壯的根系浮現於地面上,又糾纏著深深扎於肥沃的土地中, 密集的樹葉擋住了散落的陽光, 林中一片空靈寂靜。

獨孤九抬眸緊盯著前方站在樹下的槐墨。青年左側站著一名身形異常粗壯高大的男人。

遠遠看去, 男人正雙手彎曲著懸於身前,臂彎處可見一抹垂落的紅色衣袖,顯然正懷抱著幻化為莫焦焦模樣的吞楚劍。

只見槐墨正對著大樹樹幹,忽得緩步上前,將手貼在樹幹中央一處莫名焦黑的地方,重重地按了下去。

下一瞬,焦黑之處猛地向下凹陷,露出了一個古樸的卦盤。那卦盤並非鑲嵌於樹幹之上,而是懸浮於其中,正以一種奇異的節奏緩緩轉動著。

青年取出匕.首劃破指尖,將滲出鮮血的拇指點在轉動的卦盤中央,那卦盤便瞬間亮了起來,發出刺目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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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那陣光芒散去,卦盤已然停止轉動。

隨後,青年又換了一隻手,按在卦盤之上,緩緩轉動了起來。

他顯然並非一味地朝著一個方向旋轉,而是在向上轉過一定的角度後又向下轉動不同的角度,如此來回進行了不下十次不同弧度的旋轉,卦盤忽然發出細細“咔”得一聲,再次向樹內凹陷。

眨眼間,樹幹中心便傳出震耳欲聾的巨大響聲,緊接著,半空中忽得出現了一個不斷旋轉著的漩渦。

青年當即往後退了兩步,跟著身旁的高壯男子坐上飛行靈器,一鼓作氣飛到半空,朝漩渦中心衝過去,又在轉瞬間消失無蹤。

獨孤九轉頭同沈思遠對視一眼,微微頷首,以渾厚真元撐起防護結界,抬手捂住莫焦焦睜大的雙眸,抱著小孩迅速凌空而起,單手持劍穿透漩渦中心,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回靈劍,飛身衝了進去。

沈思遠同樣緊隨其後,隨著他的身影隱沒,半空中盤旋著的漩渦似乎再也支撐不了,猛地轉動了一下後便化為無數漆黑的光點,溢散在空氣裡。

***

古木參天,遮天蔽日。

幽深茂密的森林之中,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於地面上染上斑駁的樹影。

森林中央,一襲黑衣頎長挺拔的男人正負手而立,面色冰寒,森冷的視線落在眼前巨大的深坑處,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而他正前方的深坑中,依稀能看到斷裂的樹根,裸.露的泥土黝黑溼潤,看著竟像是原本長於此地的樹木於不久之前連根拔起後遺留的痕跡。

身著青衫的瘦削青年由不遠處走過來,繞著深坑走了一圈,抬頭道:“崇容,這森林……看著竟然同我們適才進來的落拓之森一模一樣。”

被喚的獨孤九抬眼看向青年,漠然道:“既如此,此處應也有一株槐樹,沈思遠,本座以為,這株槐樹當是槐樹妖的本體。”

“此話當真?”沈思遠訝異地看了看深坑,片刻後皺起眉道:“妖族復生之地應當有本體存在,也就是槐樹妖的本體應該在這裡,而這片森林我全數看過,沒有一處有槐樹,我們進來的時候,落拓之森裡也只有這裡有槐樹。那就是了。”

獨孤九微微頷首,目光由深坑處移向茂盛的樹林,開口的聲音低沉而壓抑,帶著隱而不發的戾氣。

“以椒椒夢境,他入夢後第一時間當出現於森林之中,然而本座遍尋秘境,竟未曾尋到椒椒身影。聽風貝安然無恙,顯然椒椒便在秘境之中。”

“我懷疑焦焦是因為陷入了夢境,所以被藏起來了。”沈思遠擔憂地嘆了口氣,取出卦盤看了一會兒,倏而問道:“崇容,焦焦進入漩渦的那一瞬間,他是否是清醒的?”

“否。”獨孤九微微斂眉否定道:“椒椒有本座真元護持,並未碰觸到漩渦,但秘境似乎對他影響巨大,我等未曾穿過漩渦之時,他便昏迷了。”

“果然如此。”沈思遠點了點頭,抬起卦盤對向北面,道:“我的能力在這裡起不到任何作用,卦盤已經無法進行預測,而會導致卦盤失靈的地方,便是夢境與現實的交界處,焦焦定是已經進入了夢境,而我們還留在夢境之外,或者說交叉的地方,才會找不到他。”

獨孤九聞聲垂眸沉思片刻,漆黑狹長的雙眸中,鬱色緩緩凝結。

他抬頭環視四周,徑直走到附近一棵茂盛的大樹之下,仰頭望著樹頂幽幽透下來的日光,指尖凝起真元,輕彈出去。

眼看著真元凝結而成的雪色冰蓮輕輕跳躍著飛到半空,眨眼間於日光之中消散無蹤,獨孤九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來到另一棵大樹下。

男人抬手召出別鶴劍,足下一點飛身而起,單手持劍,毫不猶豫地凌空一斬,刺目劍光劃過半空。

下一秒,墨色身影飄然落地,身後大樹亦轟然倒下,只剩一個圓圓的樹樁留在原地。

獨孤九轉身走到木樁邊,低頭看著上面的年輪,沉聲道:

“沈思遠,你的能力只可窺探未來?”

沈思遠不解地走到男人身側,頷首道:“自然。過往已發生之事屬於既定事實,本門主再如何厲害也不可能悉數掌握,唯有未來不確定之事,可預知一二。”

獨孤九垂眸看著樹樁上的年輪,沉思道:“我等由落拓之森進入秘境,已有兩個時辰,然而本座留意到,此處日光竟未有分毫挪移的跡象。此處樹輪同樣太過年輕,與樹木外形相差極大,其中差距,至少有兩千五百年。”

“這……你是說,此處的時間是靜止的?”沈思遠下意識捏緊了手中卦盤,難以置信道。

“嗯。準確地說,森海秘境中的時間停留在過去某一個時間點。”獨孤九篤定地回答,又隨手將手中別鶴劍丟給沈思遠,“你且看看別鶴。”

沈思遠忙接過靈劍,細細察看片刻後,訝異道:“別鶴劍的劍穗為何變成紅色的?我記得進秘境之前,它戴著黑色劍穗。”

正說著,青年握著的靈劍忽得掙脫了出去,飛到半空中斜對著沈思遠,劍身錚錚而鳴,漆黑的劍氣不斷由劍身往外溢散,竟是極怒之象。

寂靜的樹林中一時間只聽聞別鶴劍厲聲喝道:“烏鴉嘴!你怎麼還敢出現在我面前?上次坑了劍尊,我還沒跟你算賬,你不老實點待在隱神谷養老,居然又跑來劍尊跟前晃悠,是不是又想使壞?”

沈思遠一聽這話頓覺摸不著頭腦,哭笑不得道:“別鶴,你在胡說什麼?這不是……不是十五年前見面之時你對我說過的話嗎?你在夢遊?”

獨孤九抬手握住別鶴劍劍柄,將暴怒的靈劍收回,道:“本座修為境界,已倒退回十五年之前。此前被椒椒用辣椒治好的暗傷,也再次回到體內。沈思遠,你還不明白嗎?”

“原來如此……”沈思遠錯愕地看向對方,喃喃道:“怪不得進入秘境後,我體內的詛咒便突然之間消失無蹤,本門主還以為這秘境與天道相斥,所以我體內的詛咒無法生效。如果說,秘境的時間確實停留在十五年之前,那麼,那時候我確實未中天道詛咒。”

青年抬手摸了摸心口,再次檢查了一遍,忽得沉下臉色,抬起頭看向獨孤九,確認般道:

“若一切倒退回了十五年之前,那焦焦豈不是同樣回到了……三歲入夢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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