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隱神谷的妖族而言, 他們長於天地, 雲渺大陸上的一草一木皆為修行之友, 天地間生生不息的靈氣更是他們賴以生存的食物。

莫焦焦幼年時,常常偷懶跑出藏書閣,矮小的一株櫻桃椒一蹦一跳地從隱神谷北面跳到南面,一路上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 依舊頑強地堅持著往南面的落日湖進發,執著樂觀而心懷嚮往。

小辣椒每回一蹦起來就是一個時辰,還得躲著四處尋他的一個個佝僂著腰的老頭子,一群老妖怪心焦地在後頭呼喚, 櫻桃椒便強忍著出去的念頭, 躲藏在草叢裡緩緩往前挪。

好不容易挪到了落日湖, 莫焦焦便一頭扎進了湖水中,懶洋洋地在湖水中漂浮不定,仰面朝天望著頭頂白晃晃的日光, 往往一睡就是兩個時辰。

若是碰到小辣椒勤快的時候, 他便乖巧地在落日湖畔扎著根,於微風中一搖一擺,緩緩吸收著四面八方奔湧而來的靈氣。天資卓絕的莫焦焦, 如此無憂無慮地修煉, 修行進階可謂一日千里。

後來, 莫焦焦的落日湖消失在漫天大火之中,小孩被抱離隱神谷之時,依舊巴巴地望著南方, 那是他出生的地方。

冉月湖,是莫焦焦第二個家園。他失去了一切,獨孤九又替他尋回了一切。

如此毫無後顧之憂的修煉,已間隔了整整七年。

冉月湖畔,朝陽冉冉升起,天邊一片發亮的薄紅。

櫻桃椒扭著碧綠的枝葉在陽光中醒來,晃了晃身子,伸了個懶腰。

別鶴劍一見小辣椒動了,便迅速飛過去湊到旁邊,緊緊地看著,身後還跟著未開靈智的吞楚劍。

莫焦焦搖了搖葉子,清醒過來,一扭頭就看見了黑漆漆的劍身,它定睛瞅了一會兒,身子往後仰了仰,遠離那把通身散發著殺氣的靈劍,細聲細氣道:“你是誰?獨孤九呢?”

“……”別鶴往後退了退,無奈道:“辣椒祖宗,我是別鶴啊。崇容劍尊在湖岸對面練劍呢。”

莫焦焦連忙扭頭四處看了看,果然在遠處的岸邊看到了熟悉的墨色身影。

高大挺拔的黑衣劍修身形飄逸,步法詭譎莫變,他手執長劍,周身劍氣縱橫,漫天劍影鋪天蓋地地將朦朧的霧氣斬碎,映襯著穿透霧氣的朝陽,有一種凜冽攝人的奇異美感。

這是莫焦焦第一次在冰原之外的地方見到獨孤九練劍。他認真而安靜地看了一會兒,甩了甩碧綠的枝條,扭過身體來。

別鶴劍怕他鬧脾氣,便出聲哄道:“崇容劍尊可是守了你一夜,他估摸著你沒那麼快醒,才去練劍的。”

小辣椒聞聲點了點葉子,沒回應,它小心翼翼地轉身看了一眼練劍的男人,又轉回來,嫩嫩的枝條垂下去撐著地,根鬚處緩緩使勁,慢騰騰地試圖將自己一點點地往外拔。

別鶴劍一見它開始拔根就驚得要叫喊起來,卻被不知從何處飛來的一顆碧綠色櫻桃椒砸了個正著,那辣椒一碰到劍身便迅速融化了,熱氣沿著劍身往上蔓延,別鶴登時感覺渾身火辣辣的,“嗷”得叫了一聲便慌不擇路地往湖邊跑,一股腦扎進了湖水裡。

莫焦焦見“會打小報告”的黑劍跑了,終於放心下來,扭著根使勁把自己往外拔,它昨日/扎/根的時候太過高興,扎得有點深了,也沒選柔軟一些的泥土,以致於如今要拔/出來,還特別費勁。

奮鬥了好半天,小櫻桃椒才笨手笨腳地把自己的根鬚完全抽了出來,它高興地在原地跳了跳,隨即扭過身四處張望,目光在不遠處一簇簇淡紫色的忘憂花處停駐,沒有絲毫猶豫,轉過身就一蹦一蹦地跳了過去。

忘憂花形似芙蓉,花朵卻極為碩大,小櫻桃椒跳過去後便鑽進了花叢,慢吞吞地擠在一簇散發著濃郁香氣的花朵中間,努力試圖順著花/莖往上爬。

它動作笨拙,站也站不穩,好在身上的枝條足夠繁茂,伸長了蹦起來去夠高高的花瓣,也尚且能夠到。

碧綠的櫻桃椒左轉右轉,總算找到了一株最為矮小的忘憂花,它仰頭看了一會兒,伸著枝條比劃了半天才擺好姿勢,隨即根鬚用力,整株櫻桃椒便蹦了起來,嫩綠的葉子合起來夾住花瓣,恰好搖搖晃晃地掛在上面。小辣椒又伸出另外的枝條往上夠,將自己拉了上去。

它一爬上花瓣就欣喜地在花朵上四處亂走了起來,踩著軟綿綿的忘憂花,一跳一跳地往前跑,試圖去追趕前方翩翩飛舞的蝴蝶,全然忘記了自己是偷跑出來玩的,開心得不得了。

於是,湖對岸練劍的男人練到一半,便聽見自己養的櫻桃椒氣喘吁吁又軟軟糯糯的呼喚。獨孤九倏而止住步伐,手中的吞楚劍亦脫手而出,穿透重重劍影,倏得深深扎進了岸邊的泥土中,漫天劍影霎時消彌於無形。

男人頓了頓,抬手招回吞楚劍,手腕一翻便收了起來,他轉身往冉月湖對岸看過去,冷沉凌厲的目光沒有絲毫停頓,準確無誤地停留在一簇淡雅的花朵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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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一株傻乎乎的櫻桃椒正得意忘形地在花瓣上踉踉蹌蹌地跳著,長長的枝條鮮嫩而碧綠,努力地夠著前方不斷飛上飛下躲避的蝴蝶。

獨孤九定定地凝視著本該熟睡的櫻桃椒,眸色幽深難辨。他沉默地看了一會兒,方飛身過了湖,無聲無息地來到忘憂花叢處。

莫焦焦正逮蝴蝶逮得高興,身旁便出現了一抹挺拔如松的身影,他嚇得連忙將伸出去的枝條收了回來,往前蹦的動作也急急忙忙地剎住,卻根本沒能站穩,反倒是趔趄地在花瓣上晃了一下,直接往下栽倒,咕嚕咕嚕順著柔軟的花朵滾了下去。

小櫻桃椒摔在柔軟的花叢裡,滾了幾圈,暈暈乎乎地撐著枝條試圖爬起來。下一瞬,一隻大掌撥開密密麻麻的花朵,將栽倒的櫻桃椒撈了出來。

莫焦焦一被男人握到掌心裡,就乖覺地垂下了枝條,耷拉著腦袋,嫩葉子蜷縮到一起瑟瑟發抖。

獨孤九拎起辣椒檢查了一遍,沉聲問:“椒椒在此做甚?”

“焦焦,”莫焦焦抖了一下,期期艾艾道:“焦焦在這裡練習走路。”

“嗯?”獨孤九擰起眉,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花朵上被撲倒的幾隻可憐的蝴蝶。

莫焦焦也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被自己“欺負”的蝴蝶,掙扎地想了一會兒,老實道:“焦焦醒了,來這裡找蝴蝶玩。”

似乎是擔心獨孤九動怒,小辣椒又可憐巴巴道:“焦焦不是故意跑出來的,是不小心拔/出來的。”

以往小孩從藏書閣逃跑,就是用這個理由應付年邁的老谷主的,隱神谷谷主和一眾長老溺愛他,自然睜只眼閉只眼,小孩便誤以為這麼說真的沒人會發現。

然而獨孤九身邊還有一把“心高氣傲”的別鶴劍。別鶴莫名其妙被可怖的天火灼燒得四處亂竄,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一見自己的主人將辣它的小壞蛋抓住了,連忙從湖水中飛了出來,惡聲惡氣道:“這小娃娃分明是自己拔/出來的。他還拔了好久呢,不信可以問吞楚劍!”

“不是的。”莫焦焦手足無措地辯解,他動了動葉子,小心地勾著男人手腕拉了拉,軟綿綿道:“焦焦不是故意的。”

獨孤九漠然地瞥了一眼身旁元氣大傷的別鶴劍,抬手握住劍柄,真元運轉間便將本命靈劍收回了丹田,卻是欲將靈劍重新溫養。

他拎著櫻桃椒注視了片刻,將小辣椒用真元托起,放回地上,轉身往冉月湖畔走。

與此同時,低沉寒涼的雍容聲線響起,透著沁入骨髓的淡漠無謂。

“椒椒既要練習走路,便跟著本座走。”語氣間毫無商量的餘地。

莫焦焦懵懂地呆站了一會兒,隨即反應過來,忙蹦蹦跳跳地跟上去,焦急道:“獨孤九等等焦焦。”

男人從容的步伐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放緩,卻依舊未曾回頭。

莫焦焦擔心對方是真的生氣了,又害怕又無助,軟聲軟氣地央求道:“焦焦知道錯了。焦焦不撒謊。”

他跳著跳著就覺得自己跑得太慢了,索性放出妖力包裹住自己,一團鮮豔奪目的紅光褪去之後,一個身著嫩綠色袍子的小孩便從地上爬了起來,伸著手往前方男人的方向撒丫子跑過去,也不管自己是否是一身綠色了,滿心滿眼都是前方離開的高大身影。

修長微涼的手掌猛得被軟乎乎的小手握住,小孩止不住往前衝的力道,拽著男人的手險些跌倒,卻在最後一刻被拎了起來,重新站穩。

男人垂眸打量了一遍通身嫩綠色的小孩,面容肅穆,薄唇微微抿緊。

他扶著小孩站好,又團了軟軟的手,俯身將人抱了起來,離開幽靜空靈的冉月湖,卻始終未曾出聲哄騙,亦沒有軟化的跡象。

別鶴劍見到這一幕,天真地笑了起來,得意洋洋道:“崇容劍尊果然不是隱神谷那幫無原則溺愛孩子的老頭子,真當誰都無腦寵椒麼?”

吞楚劍無意間聽到“兄弟”的這句話,識相地保持了沉默。別鶴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傻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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