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雪後初晴的天空中逐漸顯現出了點點繁星,皎皎明月掛於半空,清暉暈染著連綿起伏的雪山,映襯著其中互相掩映的亭臺樓閣,顯得靜謐而壯美。

倏而,天衍劍宗主峰大殿內傳出一道氣急敗壞的蒼老聲音,夾雜著顯而易見的驚愕。

“你你你!你說你給師叔送了什麼東西?肚兜?!”

燈火通明的大殿內,鴻御老祖被一旁女仙的話驚得直接從宗主座椅裡跳了起來,怒道:

“你去看望師叔便看望,何苦送那種東西?”

鴻雁仙子端坐在一邊的椅子裡悠閒地喝著茶,聞言覷了一眼鬍子花白的老頭,奇怪道:

“肚兜怎麼了?依我看,師叔還挺滿意的。前幾日宗主不是說崇容師叔沒有帶孩子的經驗麼?大陸正面都多少年沒有新生妖族出世了,那娃娃怎麼說也是隱神谷的獨苗苗,到了天衍劍宗自然也是個寶貝,我送點東西正好方便師叔照顧娃娃,不過分吧?”

“是不過分。”鴻御老祖頭疼地坐回去,嘆道:“你心思細膩考慮周全,是好事。可你怎麼送世俗界的東西?神圖子如今是待在師叔識海里,不是住在儲物空間裡!這看不見摸不著的,肚兜給誰穿?”

“這倒是……”鴻雁仙子反應過來,一時間哭笑不得,慚愧道:“是我想岔了。但是師叔怎麼還是收下了?要不然,我改日送點別的?”

“哼!”鴻御老祖冷哼一聲,極為不平衡道:“這還能是為什麼?我看九成是上心了。雲山那孩子小時候給專門送過去陪師叔解悶,他都能把孩子嚇哭,差點沒把我的寶貝徒弟凍死在天涯海閣!如今倒好了,那娃娃這才出現幾天,師叔乾脆去識海里修行了?真是要氣死本宗主!他若是有需求,讓他自己來提,送什麼送!”

“哦?”鴻雁仙子涼涼笑道:“雲山幼年那皮球性子,師叔沒把他扔出來就算好的。”

“你就知道那娃娃比雲山乖巧?”自家徒弟被人損了,鴻御老祖直接不服氣了。

“這不是眾所周知之事?”鴻雁故作驚訝道:“隱神谷的寶貝獨苗天資聰穎,自小就乖得讓往東絕不往西。當年我去看望他,那娃娃巴巴地跟在我的仙鶴後頭走,連摸仙鶴毛都摸得輕輕的。哪個孩子像他那樣?再說了……”

鴻雁仙子放下茶杯,睨了一眼大殿門口投射於地上的黑影,看向備受打擊的鴻御老祖,道:“人家可是直接住進師叔心裡去了,這一網打盡的,能一樣?”

“罷罷罷!你這毛病……一日不損我徒兒便不舒坦。”鴻御老祖說不過她,無奈地揮了揮手,又看向殿門口,揚聲道:“雲山怎的不進來?”

門口處,青年修長的身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連雲山微笑著走進大殿,見過禮後便彷彿完全沒有聽到之前殿中的交談一樣,道:

“雲山以為,師叔送禮此舉極妙,可謂七竅玲瓏心。崇容師叔祖久不出洞府,師尊又如此擔憂師叔祖,若是借給那小娃娃送禮物之由,不就能時時前去看望師叔祖了?”

“正是。”鴻雁仙子端起茶杯,收起此前故意和鴻御老祖抬槓露出的笑容,淡淡應了一句,“雖說師叔如今實力強悍,然天劫不知何時而至,師叔因著體內寒/毒遲遲不願渡劫,不可大意。神圖子年幼,隱神谷眾人又多次委託天衍劍宗,我等也應多加照拂。”

“師叔說的是。”連雲山神色溫柔,看似極為謙虛淡定,實則掩於衣領中的脖子早已紅了。

“……”鴻御老祖看著眼前明明“冷淡非常”卻偏生一唱一和極為協調的師侄倆,直接氣得揪住了鬍子,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每天努力從中調和關係是為了什麼,難不成他一直搞錯了?鴻雁其實非常疼愛雲山?

想到這裡,鬍子拉長的老道看了一眼耳朵泛紅的徒弟,又看向一見到他徒弟就冷冷清清不苟言笑的師妹,素來言行不忌的鴻御老祖也有些遲疑了。

彷彿忽然想到了什麼,鴻御老祖虎著臉道:“雲山,顧朝雲在世俗界的住處已經被你鴻冥師叔找到了,明日你便同他下山吧。”

連雲山面上微訝,看向鴻雁仙子道:“顧師弟之事,不是我與鴻雁師叔一同探查的麼?”

“你鴻雁師叔要幫你崇容師叔祖照顧小娃娃不便下山,此事就交由你鴻冥師叔負責。”鴻御老祖皺眉道。

“是。”連雲山點頭,不再多言,告辭後便離開了嘯日峰。

待人走遠,形貌怡麗的女仙才勾唇一笑,嘲道:“宗主可真護犢心切。”

“鴻雁。”鴻御老祖不知何時已收起了炸毛跳腳的模樣,此刻神色凝重,終於顯露出了一宗之主應有的風範,道:“剛才站在這裡的人是本座首徒,天衍劍宗大弟子連雲山,不是隱神谷那八面玲瓏的狐妖!”

原本神色冷淡的女仙聞言雙眸一睜,下意識僵住了纖瘦的脊背,端著茶杯的纖纖手指竟有些顫抖。她猛地閉了閉眼,放下茶杯,緩緩道:“多謝師兄提點。”

語畢,鴻雁仙子站了起來,如弱柳扶風的身子幾不可見地晃了晃,她背對著鴻御老祖道:“師兄所言甚是,多虧你提醒。鴻雁今日尚有一味丹藥未曾煉成,便先告辭了。”

“鴻雁,今日你送那些孩子用的東西……”鴻御老祖嘆了口氣,“人死如燈滅,過去的便放下吧,隱神谷那狐妖便是為神圖子而犧牲,也是他的選擇。你多年修道,怎能堪不破?莫為當年之事誤了當下!”

鴻雁仙子淡淡應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顯然並未聽進去多少。

鴻御老祖望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思慮片刻後便拿出了宗門傳信紙鶴,聲如洪鐘道:“崇容師叔,這幾日你與那神圖子待在一塊,可否為鴻雁探聽一下當年那狐妖的事情?若我未曾記錯,那妖修應當是小娃娃的啟蒙先生之一……”

半晌,精巧的紙鶴無聲地飛出了大殿,直往天涯海閣而去。

***

酣甜的睡夢中是一片被夕陽染紅了的清澈湖水,微暖的風拂過湖岸邊的瑩瑩綠草,將點綴於其上的粉色花朵吹得搖搖晃晃,露出躺在草叢中的胖乎乎的小孩。

小孩在溫暖的夕陽中懶洋洋地翻了一個身,閉眼又要睡去,倏而遠處傳來了一道低沉悅耳的男聲,帶著隱隱約約的溫柔,呼喚道:“椒椒過來。”

小孩聞言連忙揉著眼睛笨手笨腳地爬了起來,胡亂地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一隻眼睛還閉著就毫不猶豫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伸出雙手,踉踉蹌蹌地往前奔,邊跑邊模模糊糊地叫著一個名字,眼看就要直接落進前方不知名的溫暖懷抱裡,腳下卻突然絆到了一塊石頭……

“獨孤九……”

莫焦焦害怕地叫著,驚醒過來。他一隻手揪著男人黑色的衣袖,整個人被裹在寬厚的懷抱裡,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有些呆愣地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胸膛。

片刻後,綿軟的腦袋上被蓋了一隻大掌,極輕地撫摸了一下,又離開了。稚弱的脊背上,原本託著的大手再一次緩慢地拍撫起來,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睡。”

小孩聞聲仰起頭,對上了一雙烏黑深邃的眸子,隨即乖巧地開口喚:“獨孤九。”

“嗯。”男人低低回應,簡單道:“睡。”

莫焦焦懵懂地點頭,又遲鈍地轉頭看向四周,軟乎乎的手下意識搭上了男人的手臂,他輕輕拍了拍,感受到手掌下堅實的觸感,遲鈍道:“你怎麼能抱焦焦?”

獨孤九凝眸盯著小孩茫然的神情,不動聲色道:“椒椒淘氣,自己出來了。”

“我不頑皮。”莫焦焦忽然蹙起眉,傻乎乎地被帶跑了話題,嘟囔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出來了。”

他說著又看了一眼獨孤九,有些不安地捏緊了手裡的衣袖,整個人掙扎著想從男人懷裡爬出去,小聲道:“你不能抱我。”

獨孤九剋制著收緊手臂將人抱了回去,困在臂彎裡,他垂眸看著小到能完全藏進自己懷裡的紅糰子,眼看著小孩掰著他的手臂累得呼呼喘氣,耐心地問:“為何不讓抱?”

“長老說,焦焦十歲了,是大孩子了。”莫焦焦停止掙扎,窩在縈繞著淡淡清冽香氣的懷抱裡,小手上下笨笨地比劃了一下,認真道:“大孩子就不能要抱著了。我要學會自己走路,吃飯和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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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椒與本座相比,並非大孩子。”獨孤九神情冷肅地說服道:“妖族幼崽期漫長,椒椒再過五十年,仍是稚童。”

“真的嗎?”莫焦焦睜大眼睛,又回想了一下,他恍然大悟地點了點腦袋,竟伸手在男人肩膀上一路比劃到腰間,隨即孩子氣地戳了戳獨孤九精壯的上半身道:

“長老說,他們不能抱我,因為焦焦是大孩子,但是谷主偷偷告訴我,他們不抱我,是因為長老們都是老頭子了,走也走不動,抱不動我。”

莫焦焦欣喜地看向獨孤九,非常滿足道:“你沒有白胡子,還很高,就不會覺得抱我好累了。”

隱神谷眾妖怪們千嬌百寵的獨苗苗,從小被一幫“偷懶”的老頭子教育著要自己走路,不能把長輩們累倒,今天終於在獨孤九這裡得到了毫無後顧之憂的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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