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幕遠感覺又有一道閃電從天而降, 不過這次不是擊在山頭,而是擊打在他的天靈蓋上。

不知道是不是雨水太大的緣故, 他感覺渾身冰涼,甚至根本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訊息。

——也許真是雨聲太大導致的幻覺。

許幕遠自欺欺人的想著, 卻忍不住問道:“抱歉,您剛才……說什麼?”

章婆嘆了口氣,由於風聲和雨聲太大,她必須扯著嗓子說話:“阿林他出事了!”

這下子,許幕遠是連一點奢望的餘地都沒有了,他神色怔忪,半天也沒緩過神, 而章婆還在不停的說著什麼, 可越說,她的雙肩就抖得越厲害,瘦弱的身軀在來勢洶洶的風雨中宛若一片樹葉,隨時都可能倒下。

好不容易回過神, 許幕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雙拳卻不由自主地握緊,他看著章婆,問道:“您別慌,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我說說吧。”

章婆恐怕被嚇得不輕,說起話來支支吾吾,語序還不連貫,好在許幕遠還是聽懂了。

“現在這麼晚了, 阿林還沒回來。雨下得這麼大,還又颳風又打雷的,我真怕他中途出事,剛才聽其他村民說前方的山路好像坍塌了,隨時會有泥石流的危險,阿林從沒走過這種路,而且他又是一個人,萬一……萬一……”

說到最後,章婆已經泣不成聲,她皺巴著一張臉,本就溝壑縱橫的臉上更是多了幾分滄桑悲涼的味道,雨水順著她臉部的紋路滑下,也不知道裡面究竟有沒有摻雜著淚水。

許幕遠的整顆心都緊緊地揪在了一起。今晚他特地趕過來告訴佐林好消息,可萬萬沒想到會迎來對方出事的噩耗,如果他早點來的話,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嘩嘩作響的大雨彷彿在頃刻間變成了能堵塞呼吸道的棉花,許幕遠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心中的沉重感卻絲毫不減。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意志消沉的時候,佐林生死不明,或許現在還在某個地方等待他去救援。

在這個想法產生的一瞬間,許幕遠已經按捺不住要去尋找佐林,章婆察覺到他要做什麼,連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袖,說道:“現在情勢很危險,你不能貿然行動,我已經託人聯絡了外面的搜救隊,相信不久以後就會來,村裡也在召集人選幫忙尋找,阿林……阿林一定會沒事的!”

“等搜救隊來的時候都不知道要多久了,如果現在去找或許還有一線希望。”許幕遠伸手握住章婆的手,厚實的手掌帶著堅定的力道,“您放心,我就算拼了命也會把佐林安然無恙的帶回來!現在您先進屋等著,然後讓村民幫忙一起找,我們分頭行動,這樣或許會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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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許幕遠的眼神十分堅定,讓章婆忐忑不安的心稍微平復了一些,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終放開手,囑咐道:“那你一定要小心。”

許幕遠點點頭,冒雨奔向濃重的夜色中。

章婆注視著他離開的方向,緊蹙的眉頭不見一絲鬆動,嘆息聲也隨風飄走。

一路上,許幕遠都不知道自己踩滑了多少次。鄉間的道路不比城裡,到處都是泥巴路,雨水一澆便變成了泥漿,一腳踩上去褲腳弄髒不說,還很容易滑倒。

風與雨的勢頭依舊兇猛無比,天邊還總打著閃電,噼啪的巨響在山間迴盪,讓人毛骨悚然。

腳下是萬丈深淵,稍不注意便會粉身碎骨,許幕遠不敢大意,他一邊拿著手機照明,一邊一點點的往前挪,嘴裡還要不停的叫著佐林的名字。

風聲和雨聲幾乎蓋過了他的聲音,然而許幕遠卻不能不叫,他每叫完一聲都要密切注意周遭的動靜,就怕中途錯過佐林還不得知,可惜,這一路走來,他毫無所獲。

豆大的雨珠擊打在身上帶著隱隱的疼痛,那些從額頭上滑下的雨水有的直接進到眼睛裡,模糊了視線,許幕遠不得不騰出一隻手抹抹眼睛,也就在這時,在離他很近的地方突然打下一道銀白色的閃電,照亮了半邊天空,許幕遠就趁著這陣刺眼的光亮看到了不遠處的某個人。

那個人以面朝下趴在巨大的岩石上,岩石基本懸空,下面是深不見底的深淵,他的身旁還散落著幾樣東西。

僅憑一眼,許幕遠就知道那個人一定是佐林,他先是驚喜,隨即被巨大的恐慌淹沒,什麼也來不及想便直接朝佐林所在的方向奔了過去。

佐林一動不動,想必早就昏過去了,許幕遠不知道他在這裡躺了多久,只是心疼得厲害。

岩石上方有一段土坎,大概五米高的樣子,中間零星鑲嵌著幾塊不大不小的石頭,許幕遠就藉著這些石頭慢慢地走下去,只是雨天路滑,有些石頭上面還有青苔,許幕遠連著滑了好幾次,好在及時抓住上面的石頭,才免於摔下去的境地。

因為沒有完全下到巨巖上,許幕遠還不能確定這塊石頭堅不堅固,所以直到腳跟即將踏在上面,他也先是小心翼翼的試探了一下,確定能承受兩個人的重量,這才放心的走上去。

腳一挨到巖面,許幕遠就迫不及待的跑過去將佐林翻了個身,檢視情況。

佐林緊閉著雙眼,臉上佈滿汙漬,全身上下也有多處被擦傷的痕跡,然而最令人心驚的卻是他的體溫,簡直冷得不像話。

許幕遠渾身震顫了一下,他不敢接受某些即將破土而出的認知,哆嗦著手探向佐林的鼻尖,當感覺到那絲微弱的熱氣時,他大松了口氣,緊繃的肌肉稍微放鬆了一些。

——接下來是如何把佐林帶上去的問題。

許幕遠知道,如果他一個人上去,問題不大,可現在佐林已經昏過去了,所有的一切都必須靠他自己完成,而他又沒有可以綁縛住佐林身體的東西,這可怎麼辦才好?

許幕遠的思維在急速運轉著,可由於他並不清楚佐林現在的身體狀況,害怕時間越久,佐林的情況就越嚴重,無奈,他只能一邊試著帶他上去,一邊想辦法。

單臂夾著佐林的腰,許幕遠用另一只手攀附著巖面,一點點的往上爬。

佐林雖然比他矮,可畢竟是個成年男人,而一條手臂又怎能承受得住一個成年人的重量?所以沒過多久,許幕遠就感覺手臂又酸又麻。

遠處的天邊仍舊時不時的打著巨雷,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聲響,雨勢也跟著加大了一些。

許幕遠氣喘吁吁,他的手臂已經麻木得沒有一點知覺,完全憑意志在死撐,而且在攀爬的同時他還要時刻注意佐林,以防自己在不知不覺中鬆開手臂,導致他摔下去。

就這樣咬著牙硬撐了一會兒,許幕遠的動作慢了下來,他抬頭看了看上面的路,至少還有兩米的距離,而他耗費了這麼長的時間居然才挪動一米,不禁有些無力。

正想著要不要休息一下的時候,一件驚心動魄的事情發生了。

只聽頭頂傳來轟隆一聲悶響,一道細長的閃電突然從天而降,落在離許幕遠的手指相隔不到十釐米的地方,許幕遠被這陣衝擊嚇得有些晃神,唯一能用來攀附巖面的手不禁放鬆了一些力道,而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那是某樣物體在鬆動時發出的聲響。

還不待他反應過來,許幕遠就看到單手攀附著的泥地以無法想象的速度出現了龜裂的痕跡,也就在那一兩秒的時間裡,巖面瞬間坍塌,許幕遠協同佐林一起落入了萬丈深淵。

突然而來的災難以及陡然傳來的失重感讓許幕遠根本沒有機會尖叫,他的第一個反應竟是護住佐林。藉著風力,許幕遠迅速移到佐林身邊,將其緊緊地勒進懷中,並以手護住他的腦袋。

接下來,除了似乎能撕破耳膜的風聲,便是身體不斷撞擊硬物時產生的劇痛。

許幕遠已不知在墜落的途中,自己的身體被尖銳的石塊和樹枝劃傷了多少次,他此刻只堅守著一個念頭,那就是——死了也要護住佐林!

在最後一記強烈的碰撞中,許幕遠終於失去了意識……

……

濃密的夜色充斥著整座山谷,除了嘩嘩作響的雨聲,便只留下壓抑難耐的淒涼和死寂。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雷聲不再,雨勢也在漸漸變小,當它向淅淅瀝瀝的程度過渡的時候,遠處的天邊竟慢慢有了起色。先是微弱的光亮從厚重的雲層中穿透,隨即,那束光亮越來越大,逐步照亮整座山谷,鍍上一層金色的柔和的色彩,而雨已經完全停止。

空氣中瀰漫著一絲清透的涼意,一切盡顯平靜,彷彿昨晚的狂烈只是一場夢境。

還未揮發的雨珠粘在綠而透明的葉片上,在光芒的照耀下,閃動著晶瑩的色彩,最終,一滴小小的雨珠從某片樹葉上滾下,滴在一個人的鼻樑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被雨珠砸中的人似乎因此而驚醒,眼皮先是微微抖動了幾下,隨即慢慢睜開眼睛。

由於剛醒過來,佐林的思維還有些遲鈍,他無神得看著頭頂的樹葉,綠葉縫隙間投下的光亮刺痛了他的雙眼,令他條件反射性的閉上,而就是這一閉,讓他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為什麼到現在他還安然無恙?

這個認知讓佐林驚訝不已,他猛地從地上坐起,環視著四周陌生的景象,而就是這一看,令他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同時也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大難不死了。

就在大概五米遠的地方,一個人傷痕累累的躺在地上,luolu在外的皮膚佈滿傷口,鮮血直流,他一動不動,全身僵硬,臉色蒼白,仿若一個死人。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許幕遠。

在目睹這個場景的一瞬間,佐林的腦袋一片空白,隨即,他像是瘋了一般連滾帶爬的去到許幕遠的身邊,伸手輕拍他的臉,想將他叫醒,可就是這一拍,讓他渾身僵住。

——許幕遠的臉,冰冷得可怕……

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從腦海中一閃而過,佐林抖著手,將其伸到許幕遠的鼻子面前,幾秒的時間,他無力地垂下手臂,嘴巴半張,雙眼盛滿濃濃的恐懼。

——許幕遠,居然沒有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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