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平靜的語調從佐林的嘴中發出。

許幕遠懵了, 下一秒,他便慌慌張張地將佐林翻了個身, 讓他與自己面對面。

“如果、如果你不想我結婚的話,我可以推遲的, 只要你不願意。”

——只是推遲,而不是拒絕嗎?

佐林聽在耳中,心裡卻覺得好笑,打從他剛聽到許幕遠要結婚的訊息時,就沒有一丁點的不捨和意外,如果換作八年前的自己,恐怕早就快要崩潰得求他別結婚了吧?而如今, 真正慌張的那個人卻不是自己, 而是許幕遠,兩者間的角色對換讓佐林覺得分外諷刺。

直視著那雙慌張中帶著一點點期待的眼睛,佐林笑了笑,然後將許幕遠放在他肩膀上的兩隻手輕輕推開, 說道:“你別誤會了, 我和你現在只是金主和床伴的關係,你結婚與否都和我無關,當然,如果結婚這事能讓你提前放我自由,那麼我百分之百的贊同。”

就像是剛從一堆溼木柴裡燃起的小火苗又被一桶水澆滅了一樣,閃爍在眼底的那最後一抹光亮也在佐林的話音落下後被黑暗埋沒。許幕遠感覺渾身發冷,不是平常意義上的冷, 而是從內心深處散發出的無法抵禦的凍結感,簡直就像要將他的心也冰封了一樣。

說不清此刻是什麼感覺,也許是即將跌進萬丈深淵的絕望吧,但在沒得到最終的結果之前,許幕遠仍保留了那一點源於人類本能的掙扎。

他深深地凝視著佐林,目光幽深可怖,可讓人感受到其中的執拗和至死不渝:“我絕不會放手,哪怕結婚了你也必須和我在一起。”

佐林垂下眼簾,嘴角一直勾著諷刺的弧度。

接下來的時間很安靜,許幕遠又開始給佐林上藥,後面上完了便拿出另一盒藥膏給佐林抹臉上的傷口,而後親了親他的額頭,轉身走出房間。

佐林厭惡地皺起眉頭,用衣袖擦了擦被他親過的地方。

之後一週的時間裡,許幕遠都沒回公寓,無論是電話還是簡訊都沒來一個,如果不是在電視上看到有關他的報告,佐林幾乎快要認為他銷聲匿跡了。不過這樣也好,如果許幕遠不在的話,他就自由了,這幾天他沒回來,他也樂得自在。

那個地方已經不疼了,臉上的傷口基本痊癒,在沒有許幕遠的日子裡,佐林過得相當平靜,周樹這段時間也沒來找他麻煩,雖然只要他們一碰面,他還是不給他好臉色。

如果不是血淋淋的現實在提醒他,佐林都快產生一切都是夢的錯覺。

最近這段時間,a城本地的電視頻道基本上都在播報許家和周家聯姻的訊息,因為兩者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結婚更是飯後茶餘令人津津樂道的話題,畢竟沒有哪個報社和電視臺會放過賺錢的機會,炒作便是唯一的賺錢利器。

每當電視機上出現許幕遠和周薇並肩站著,執手相依,笑容可掬的場面時,佐林都平靜的看著,淡漠的態度彷彿在暗示他和許幕遠之間形容陌路,互不相識。

其實佐林很不理解許幕遠的想法。他明明都快成為有妻室的人了,為什麼還死咬著他不放?以如今這樣的現狀來看,只會讓他更強烈的感覺到自己是小三,而且是見不得人的那種。

也許,這就是許幕遠的初衷吧,他想藉以此事來諷刺他,侮辱他。

想到這裡,佐林並不覺得忿忿不平,反正只有五年的時間,許幕遠既然結了婚,自然就無暇顧及他這邊,只要他撐過這段時間就自由了。

有句話叫作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直到佐林遇到那件事之前,他還不知道他的未來會經歷一場怎樣的變動。

今天剛到教室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沒搭理他的周樹自動找上門來,手裡還拿著一樣東西,那時候佐林正在看書,感覺有一團影子罩住他,便條件反射性的抬頭。

周樹的臉仍然是臭臭的,廢話也不多說,直接將手裡的東西拍在佐林的課桌上。

佐林低頭一看,那是一張請柬,確切來說是結婚用的請柬。

莫名其妙的看了兩眼,又抬頭不明所以的看著周樹,佐林問:“你給我這個幹什麼?”

周樹撇撇嘴,神態間盡顯輕蔑,像為了表明他有多不甘願似的,大著嗓子說道:“你眼瞎了嗎?結婚請柬也不知道?再過幾天,我媽媽就要和許叔叔結婚了,許叔叔叫我把請柬交給你,你愛來不來!”

說完,冷哼一聲,便大搖大擺地回到座位上。

這下子,佐林算是全明白了。他看了看手中那張精緻的請柬,只覺得好笑。

看來許幕遠並不打算放過他,私下侮辱也就算了,竟還想讓他當眾出醜。不過,逃避可是懦夫的表現,許幕遠越是這樣,他就越要去看看他想搞什麼鬼。

婚禮定在三天後,時間越逼近,佐林就越能感覺到各家媒體之間的騷動,無論走在大街還是小巷裡,只要是傳播資訊渠道的地方,都能看到有關許周兩家聯姻的訊息,看這爭先相報的趨勢,似乎都打算在婚禮當天實行現場直播,現在不過是預熱而已。

當婚禮那天真正來臨的時候,天氣好得不可思議,簡直就像是為了慶祝兩家的結合而特意渲染出來的景象一樣,而在這段好時光中,佐林草草收拾了一下,接著便拿著請柬前往目的地。

舉辦婚禮的場所自然不會從簡,特別是針對外界媒體的時候,就更需要華麗精緻,所以當佐林按照請柬上的地址來到目的地的時候,眼前繁複的景象令他著實愣了一下,接著便在心裡感嘆華麗二字果然是由錢堆徹出來的,這般空前盛大的場景怕是連佐家也無法企及吧。

佐林跟隨著人流進入會場,在門口檢查請柬的侍者詫異得看了他一眼。

佐林自然知道這個眼神代表什麼意思,畢竟在這個各界名門人士聚集的地方突然闖入一個乳臭未乾,裝扮還極其樸素的小鬼,怎麼看都會覺得很怪異吧?如果不是他手中拿著請柬,十有八九都會被踢出門去。

會場裡裝飾著各種各樣的鮮花,其中,玫瑰的數量最多,以至於走到哪兒都能聞到一絲若有似無的香氣。形形色色的人們大多都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天,優雅的舉措及華麗的妝容無一不在彰顯各自絕不平凡的身世,像佐林這種鮮少關注娛樂圈動向的人也能認得一兩個大牌明星,足以說明這場婚禮有多受外界關注。

視線在四周溜了一圈,並沒有看到意料中的那個人,佐林也知道自己的裝扮與這裡格格不入,為了降低自身的存在感,他躲到角落裡站著,想吃東西的時候還可以從旁邊的桌子上拿。

就這樣待了大概十多分鍾,會場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佐林循聲望去,只見兩抹一高二矮的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女的嬌小可人,男的俊逸無比,不是周薇和許幕遠還能是誰?

兩人的到來無疑將會場的氣氛推向最高點,許幕遠和周薇在眾人的簇擁下目不斜視的朝裡走,絲毫沒發現站在角落裡的佐林。

佐林靜靜地看著那個西裝筆挺的身影慢慢遠去,接著撈了一點旁邊的東西來吃。

現在還沒到婚禮開場的時間,所以許幕遠和周薇的任務便是招待客人。

不遠處的那個人身形高大修長,一件白色的西裝套在上面容光煥發,優雅的言行舉止更是為本身增添不少的魅力,佐林看著看著,竟不由自主的回想到八年前。

那時候的他曾經幻想過很多個場景,其中就有和許幕遠結婚這一段,儘管知道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奢望,但佐林仍舊在一廂情願的幻想。幻想許幕遠身穿一件白色的西裝站在他的身旁,那顏色一定很適合他;幻想許幕遠溫柔的注視著自己,那表情一定能讓他深深淪陷;幻想許幕遠緊握住他的手,對他說“我愛你”,然後給予他一記深吻……

這許多許多幻想,最後都在現實面前碎成兩半,而如今,依舊如此。

所以,和許幕遠站在一起的那個人不是他,而是周薇,和許幕遠親密緊靠在一起的不是他,是周薇,和許幕遠一起接受眾人祝福的也不是他,而是周薇。

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已經放手了,現在一直緊抓著自己不放的是許幕遠。

曾經必會讓他痛苦不堪的場景對如今的他來說只如陌生人在圍觀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一樣,由心底散發出的只是最純粹的漠然。

思緒漸漸飄遠,佐林就這樣出神的看著,想得太深的他根本沒發現周遭的變化。

一名身材臃腫的胖子正巧從佐林身前路過,手裡還拿著一杯葡萄酒,可能是太專注前面的景象,他並未發現腳下的情況,當然也沒注意到佐林那條伸出來的腿,結果一不小心便被絆倒在地上,手中的酒杯在慣性的作用下被拋開,酒水灑出,將佐林的褲腳濺溼了一大片,而酒杯也在接觸地面的那一刻應聲而碎。

清脆的碎裂聲本來不大,但在空曠的室內卻像帶著揚聲器的效果,使在場的每個人都清楚地聽到了,紛紛朝兩人所在的方向投去疑惑的視線。

因之前那起騷動,佐林總算被拉回了思緒,只是回過神來的他卻沒想到會突然迎上眾人的目光,成為所有人視線的焦點,然而他對剛才發生的事情還處在茫然的狀態,所以只是愣愣地站著。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被絆倒的胖子,他沒想到竟會鬧出這麼一個笑話,頓覺顏面盡失,此刻也顧不上什麼禮儀了,翻動笨拙的身子費力地從地上爬起,接著面紅耳赤的指著佐林喝道:“你沒長眼睛啊?!腿伸這麼長幹什麼?!故意想讓我出洋相嗎?!”

佐林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低頭說了聲對不起。

對方正處在氣頭上,壓根就不接受他的道歉,現在只想發洩一下自己的不滿,於是拽著佐林的手臂,厲聲道:“道歉有用還要警察做什麼?!走!我們出去理論,今天這事沒完!”

佐林已經完全感覺出這人就是逮著個機會想要發火,簡直就是無理取鬧,不由得,他也有些生氣了,皺著眉頭說道:“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況且您也沒有什麼皮外傷,如果您真的有哪處地方咯著了,我也可以賠償醫藥費,但完全沒有必要為這事爭執不休吧?”

胖子一聽,火氣更大了,唾沫橫飛:“誒,你絆倒人還有理了?走!趕快出去!”

說著,粗壯的手臂已經加大了力道,作勢要將佐林往外拖。

佐林哪是他的對手,儘管一直死拗著不肯移動,卻還是被他帶出去了幾步,不禁有些慌張,視線在四周掃動,佐林想用眼神來請求他人的幫助,誰料卻偏偏和許幕遠的目光對在一起。

許幕遠就站在不遠處,四周圍了不少人,然而高挑的個子卻使他的存在格外突顯,因此,佐林能很清楚的看到他那還未來得及收起的驚訝。

在目光對上的一剎那,兩人同時一怔,接著,佐林迅速移開目光,而許幕遠卻像讀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在短暫的怔愣之後,快速朝他走了過來,然後伸手制止了胖子的拉扯。

胖子十分不耐煩,他轉過頭去,剛要把滾字說出口,就在看清眼前的人後頓時收了聲,整個人都有些怔愣——他沒想到過來制止他的人竟然是這場婚禮的主角。

對著胖子有些驚愕的目光,許幕遠的嘴角掛著微笑:“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剛才我聽到你們這邊傳來的動靜,想問問發生了什麼事。”

胖子冷冷地哼了哼:“還能有什麼事,還不是這個小孩故意絆倒我,不好好教訓一下不行。”

說完,還用下巴指了指佐林,神態間盡顯輕蔑。

佐林不作聲,只是面無表情的盯著許幕遠看。他想知道這場鬧劇到底是不是許幕遠安排的,如果他想用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來汙衊他,那還真是要讓他失望了。

許幕遠的視線在佐林身上停留了兩秒,等再對上胖子時,依然風度翩翩,態度要多溫和有多溫和:“既然都說是孩子,就難免有犯錯的時候,這位先生何不寬宏大量的饒恕他一回?這事要是傳出去,也只會讓人覺得你心胸寬廣啊。”

在場的每個人都明白這話裡有兩層意思,胖子也不例外。雖然心有不甘,但他也算是個識時務的人,自然分得清孰輕孰重,何況許幕遠的態度十分誠懇,這裡又是個公共場合,好多臺攝像機都擺在那兒呢,要是傳出去對他也沒有好處。

在心裡衡量一番,胖子已經做出了選擇,他橫了佐林一眼,裝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聲勢卻比之前弱了許多,只聽他說:“算了,小孩兒而已,我也不和他計較了。”

繃緊的氣氛頓時鬆懈下來,圍觀的眾人又開始專心攀談,許幕遠招來侍者,命他好好招待胖子,等把人遣走以後,便以一副長輩的姿態摟著佐林的肩膀,把他帶到周薇的面前。

“他的褲腳溼了,我那邊正好有一條新褲子,我帶他去換上,這裡就暫時交給你了。”

這話有理有據,周薇竟找不到理由反駁,雖然隱約感覺得出其中的端倪,但礙於這裡是公共場合,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能點點頭。

許幕遠自然而然的帶著佐林走遠,周薇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眼神古怪,神情複雜。

一路上左拐右拐,許幕遠像是很熟悉這裡的構造,直接把他帶到了換衣間。把門關上以後,許幕遠嘴角邊的笑容迅速掩去,在轉身面對佐林時,面部表情卻無比嚴肅。

大步上前,許幕遠握緊佐林的雙肩,質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佐林不答反問,冷笑道:“不是你給我的請柬嗎?幹嘛回頭來問我?”

許幕遠一愣,半晌,眉頭微微蹙起:“你說什麼?我什麼時候給你請柬了?”

事到如今,他還在裝蒜,佐林的笑容中多了點嘲諷的味道:“你不用裝了,不是你叫周樹給我送來請柬的嗎?”

眉頭越皺越緊,許幕遠的表情漸漸帶上一絲疑惑:“我什麼時候叫周樹給你送請柬了?這幾天我壓根就沒和他接觸,怎麼叫他給你送過來?”

話一出口,兩人都沒再做聲。佐林審視著許幕遠,而許幕遠則在疑惑請柬的事情。

過了一陣子,許幕遠平白無故地嘆了口氣,接著對佐林說道:“算了,這件事暫且不提,現在先把褲子換了吧,我去給你找條新褲子。”

說罷,便轉身拿褲子去了。

雖然對方的表情不像在說假話,但佐林仍然不願相信許幕遠,他認為他還在演戲,不由得在心裡冷笑兩聲,面上卻沒表現出什麼,只是默不作聲地將外褲脫下來。

許幕遠很快就把褲子拿來了,遞給佐林,說:“你穿穿看,我的尺碼比你大,可能會有點松,總之將就下吧,等婚禮結束以後,回家再換條合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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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林伸手接過,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眼睛沒看許幕遠,嘴裡卻忍不住嘲諷道:“有什麼目的就直說,何必找那麼多藉口,非要讓我等婚禮完了才回去換?”

許幕遠一聽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在暗罵自己說話不經腦的同時也不忘解釋道:“你在胡想些什麼呢?我是覺得這裡的記者太多,你出去不方便才讓你留在這裡的,況且,之前你惹出來的那些事已經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還是先忍耐一下吧。”

佐林淡淡的“哦”了聲,嘴角卻保持著諷刺的弧度,明顯不當真。

佐林的笑容刺痛了許幕遠的雙眼,雖然他一直都知道他們之間存在著難以跨越的橫溝,但不得不說,他也處於迫不得已的境地。

——當事業與愛情被擺放在稱兩端時,他該偏向哪個?

內心苦澀不堪,再多的話在現實面前都只是笑談。許幕遠閉上雙眼,深深吸了口氣,當再度凝視佐林的臉時,他緩緩俯下身,雙手撐在佐林身後的椅背上,將其牢牢地圈在懷中。

佐林微仰著頭對上他的視線,寬大的褲子就放在他赤裸的雙腿上,沒來得及穿。

“佐林,我知道你可能不會相信我,但我現在真的是身不由己,之所以會和周薇結婚,全是父母那邊在施壓。不過我保證,等時機一到,我一定會和周薇斷絕關系,到時候我們就能在一起了。”

許幕遠儘量讓自己說得懇切一些,這也確實是他對未來的打算,然而,佐林的表情還是淡淡的,甚至可以說是不屑一顧的,看透這一點的許幕遠深感挫敗。

喉頭在艱澀中上下滾動了兩下,許幕遠還想說些什麼,然而就在這時,門突然被誰撞開,緊接著一群人衝了進來,手中的相機在咔嚓咔嚓的響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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