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太陽總是格外熾烈, 烘烤得塑膠跑道散發出一陣陣奇怪的味道,空氣中飄蕩著肉眼可見的熱浪, 彷彿只要呆久了,就會像水蒸氣一樣被蒸發。

今天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 徐小小已經幫佐林請了假,可惜體育老師不同意,還威脅說只要缺席就扣操行分,期末也別想及格了。佐林沒辦法,只能撐著疲憊的身體去操場站著。

全班三十多個同學頭頂著太陽,在操場上做了一系列的伸展運動,之後才開始進行分組測驗。

沒輪到自己的時候, 佐林就坐在樹蔭下趁機多休息一會兒, 後面還在一跳一跳的痛,好像更嚴重了……

徐小小一直在偷偷觀察佐林,見佐林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終於忍不住走過去, 擔憂的說道:“佐林, 你沒事吧?你的臉色好糟糕,要不要我再去給老師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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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頭,佐林牽強地笑了笑:“沒事。”

張張嘴,徐小小還想說些什麼,佐林卻在這時被叫過去考試。

佐林這組一共有十個人,周樹也在其中,口哨一吹響, 十人便在加油聲中奔跑起來。

前方的景物在眼前不斷顛簸,佐林跑得很慢,沒過多久,便被其餘幾人甩在了最後面。

太陽光依然灼烈,打在身上甚至帶著一點刺痛,這對正常狀態下的佐林來說自然沒有任何影響,可如今他的身體十分虛弱,再加上那隱隱作痛的部位,便是雙重煎熬。

長跑為三千米,依操場的面積需要跑三圈,佐林跑了一圈半就已經有些吃力了。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滑下,模糊了佐林的視野,在汗水的刺激下,隱秘的部位更是痛得鑽心,佐林咬牙堅持了一陣,終於跑了兩圈半。

呼吸越來越粗重,腦袋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突突的跳著,那是心臟跳動的頻率。

跑在佐林前方的一共有五個人,這次他依然是最後一個。

就在這時,前面有個人突然放緩速度,倒退著向他跑了過來,佐林定睛一看,竟然是周樹。

“嘿,你怎麼跑這麼慢?沒吃飽飯麼?”

面對周樹戲謔的話語,佐林不作聲,現在他必須保留體力。

沒得到回應,周樹非但不生氣,反而笑得更開,儘管那笑容中有太多幸災樂禍的味道。

“聽說你不舒服?既然不舒服,那就別跑啊,免得丟人現眼。”

“……”

“喂,徐小小在看你誒。”

順著周樹的目光,佐林朝徐小小的方向看了過去,果不其然,她正滿臉擔憂的看著自己。

不明白對方突然提到徐小小的目的,佐林還未來得及把頭轉回來,就感覺肩膀被誰狠狠地撞了一下,緊接著,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你活該!”

周樹大笑著跑遠了。

眼前的景物在不斷地扭曲著,經周樹這麼一撞,佐林感覺腦袋更是昏昏沉沉得厲害,他費力地撐起上半身,兩隻手臂不受控制的顫抖著,最終一軟,他再度摔回了地面。

全身的力氣彷彿都在此刻流失,佐林再也站不起來,那隱秘的部位仍然抽痛著。

所有的感官慢慢變得模糊起來,在迷濛的世界中,佐林似乎聽到了許多匆匆忙忙的腳步聲以及徐小小的呼喊,動了動嘴皮,佐林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意識便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

“……你說什麼?”許幕遠露出一個詫異的表情。

和許幕遠的反應相比,周薇就要顯得冷靜許多,倒不如說這條訊息本身就像出自她的本意。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半晌才說:“我母親說我們的婚禮都拖了兩年,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婚終歸還是要結的,倒不如趁早,她還想早幾年抱孫子呢。”

許幕遠擰緊眉頭,緊抿嘴唇,不發一語。

周家那邊的意思他當然明白,他和周薇的婚姻其實一開始就是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上。出於私心,他並不想和周薇結婚,因此一拖再拖,足足拖了兩年,他當然也知道自己遲早還是要結婚的,等被長輩那邊催促的時候自然會認命,然而,佐林的出現卻讓他動搖了這個想法。

他結婚了,那佐林怎麼辦?就這樣放任他離開自己的視線,從此互不干涉?

不!他不惜一切代價逼他回到自己身邊,又怎能在此放棄?

放在datui上的兩隻手無聲地緊捏住西裝褲的布料,而後又慢慢放鬆,許幕遠站起身,面色平靜:“這事到時候再說吧,我有事就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周薇答應,轉身離開。

周薇看著許幕遠離開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只要有婚姻這個枷鎖存在,她就不怕那男人會離開自己。

黑亮的跑車在馬路上瘋狂的行駛著,完全視交通規則為無物,咒罵聲在耳邊此起彼伏,許幕遠充耳不聞,他緊盯著前方的道路,兩手握緊方向盤,手骨因過度用力完全凸顯出來。

煩,煩,煩。

除了煩還是煩!

風呼啦啦地在耳邊狂吹,這時,不知從哪裡吹來一張報紙,遮擋住許幕遠的視線。看不見前面的道路,許幕遠不耐煩地揮開報紙,就在這時,有一輛車突然抄在他的前面,跑車沒減速,眼開馬上就要撞到前面的車,許幕遠急中生智,兩手快速轉動方向盤,車便在半路上劃了半個圈,最後橫向停靠在路邊。

因他這個舉動,導致後面許多車都不能正常行駛,眾多司機紛紛探出頭罵人。

“怎麼搞的,半路上玩漂移,不要命了是不?”

“好好的一輛車不正常行駛,偏要玩這些花樣,富二代就喜歡炫耀這些有的沒的。”

“你不要命,我們還要!”

……

一句接一句的指責吵得許幕遠心煩,然而他此時無心應付這些,兩手狠狠地砸在方向盤上,兩眼瞪著前方,任巨大的喇叭聲響個不停。

“什麼人啊這是,做錯了還擺出這副別人欠他的臉色。”

“切,有錢就了不起啊。”

“走了走了,不要耽誤時間。”

……

發完牢騷,bei干涉行駛的車輛便紛紛離開。許幕遠沒有打算繼續開車,他仰躺在後座上,兩眼緊閉,眉毛卻擰成一個結,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就這樣喘了不知道多少口氣,他的胸腔慢慢平復下來。

說巧也巧,手機在這時陡然響了起來,許幕遠接起一看,來電人是李莫維。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許幕遠的語氣很不好。

“哎喲,大少爺你今天又怎麼了?心情不好?”

“你說不說,不說我掛了。”

“誒別,別,是這樣的,公司有些事情需要你來處理一下,你都大半天沒上班了,你看……”

“李莫維,總經理這個名號不是拿來當擺設的,是不是我不在你就不知道怎麼做事?那好,我看總經理這個位置挺受歡迎的,改天我會找人來替你。”

“不是吧?至於這麼狠麼?”李莫維連連哀嚎,“我就是提個醒,你要是不來就算了吧。”

許幕遠淡淡的“嗯”了聲,也不顧電話那頭的人,直接結束通訊。

呼出一口氣,許幕遠盯著手機螢幕看了兩秒鐘,想了想,還是決定去接佐林,反正馬上就到放學時間了,至於之後的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車停在校門口的時候,正好碰上放學。視線中全是來來往往的人群,唯獨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許幕遠等了五分鐘,心想這個時候佐林應該出來了,然而還是沒能見到。

帶著疑惑,許幕遠給佐林打了個電話,可惜一直無人接聽。

——是慪氣還是沒聽到?

許幕遠微蹙眉頭,暗自猜測,好像前者的可能性要高些,畢竟他昨晚對他做了那種事……

想到這裡,許幕遠又不禁有些無奈,正要驅車離開的時候,一個女生叫住了他。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眼前這個女生應該就是佐林的同學——徐小小。

“有什麼事嗎?”

“請問,你是來接佐林的吧?”

許幕遠毫不意外的點點頭,畢竟他出現在這裡的次數太多,連保安都認識他了。

徐小小這才露出有些急切的表情:“佐林他現在躺在醫務室裡,能請你趕快過去看看嗎?他的父母我們怎麼也聯絡不上,所以……”

“什麼?”

許幕遠面露驚訝,這人才半天沒見到,怎麼一轉眼就躺在醫務室裡了?

來不及想那麼多,許幕遠連忙下車,叫徐小小帶路。

當許幕遠在徐小小的帶領下推開醫務室大門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躺在病床上的佐林。雪白的被褥映襯著佐林的臉色更加蒼白,近乎透明的程度。

佐林的右手luolu在外,手背上cha著一根輸液管,許幕遠趕緊走過去輕輕握了握他的手心,他怕眼前這個人真的會在眨眼間消失,就和八年前一樣。

還好,指尖傳來的是柔軟的觸感,只是冰涼得可怕,許幕遠瑟縮了一下,半晌,才問杵在門口沒進來的徐小小:“他怎麼了?”

“今天我們班進行長跑測驗,佐林跑著跑著就昏倒了。”想了想,徐小小覺得說法不正確,又接著補充道,“不,確切來說是周樹把他推倒在地上,然後佐林就昏過去了……”

——小樹?怎麼又是他?

許幕遠不禁皺起了眉頭。佐林和周樹不對盤他是知道的,可是他思來想去也不明白為什麼周樹總是針對佐林,但是這次,周樹確實做得太過了。

沉思了一會兒,許幕遠想起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沒問:“醫生有查出他昏倒的原因嗎?”

“醫生說他是因為傷口感染引起的發燒,現在已經輸了幾個小時的液了,再過半個小時應該就能取針了。”

說完,徐小小換上一副擔憂的表情。她根本不知道佐林受傷了,而且除了脖子那處,其他地方也沒有什麼明顯的不同,那麼,被感染的傷口又在哪裡?

徐小小還記得,當初校醫在檢查佐林身體的時候突然把她趕出去,現在真是越想越覺得奇怪。

猶豫了一陣,徐小小偷偷朝許幕遠看了過去。

雖然迄今為止仍不知道那兩人的關係,但只要有許幕遠在,就應該沒問題了吧?

想了想,徐小小打算告別:“那個,許叔叔,佐林就交給你了,我媽媽叫我今天放學早點回去,我就先走了,再見。”

許幕遠點點頭,沒有說話,徐小小也不介意,直接帶上門離開。

在門關上之後又過了好一陣,許幕遠才終於有了其他的動作。他伸手輕輕地撫摸著佐林的臉頰,帶著憐惜的力道,最終又將嘴湊到佐林的耳邊,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佐林仍在昏睡中,自然不可能給予他任何的答覆,然而,就是這樣才讓他更為痛苦和後悔。

他當然知道傷口感染是怎麼回事。想必那一夜之後,佐林壓根就沒睡好,第二天急著去上學,連隱秘的部位都沒來得及清理乾淨,最後就這樣昏倒了。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他。

虧欠佐林的東西彷彿在無形間又增加了一樣。許幕遠有些頹然得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他盯著透明的輸液管,眼神有些恍惚,腦子裡在想什麼也只有他本人才知曉。

半個小時以後,液體輸送完畢,佐林還在昏睡,許幕遠取下針頭,將他帶回了家。

……

腦袋昏昏沉沉,佐林感覺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就像只風箏似的在黑暗中飄來蕩去。

意識逐漸恢復,佐林睜開眼睛,視線隨之掃動,入目的景象讓他無法一下子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在何處。

門突然傳來一聲輕響,佐林循著聲源處看去,許幕遠正打開門,從門外走了進來。

兩人相互對視兩秒,許幕遠第一個反應過來,湊上前對佐林噓寒問暖:“你終於醒了,身體有沒有好點?頭還昏嗎?肚子餓不餓?”

面對許幕遠一連串的疑問,佐林雖然還搞不清楚情況,卻對最後一句話產生了反應。偏巧肚子在這個時候應景的叫了兩聲,佐林有些費力的說出一個字:“餓。”

“我剛把粥熬好,你等等,我馬上給你端過來。”說完,許幕遠立刻走了出去。

房間再度歸於寂靜,佐林仰望著天花板,記憶如聚攏的網漸漸集合在一起。

許幕遠很快就把粥端了過來,他把碗放在床頭,先將佐林扶起,接著用枕頭墊在他的後背上,這才拿起碗準備喂他。

察覺到對方的舉動,佐林拒絕了許幕遠的好意:“我來吧。”

“還是我來吧,你病還沒完全好,沒力氣拿碗。”

佐林沒說話,抬眼看了看許幕遠,對方的神色很溫和,卻依舊帶著不容拒絕的味道。

——隨便吧,反正誰喂都一樣。

想通後,佐林也懶得再和許幕遠堅持這些,張嘴喝下對方遞過來的粥。

空氣中飄蕩著一絲米粥的香味,似乎還帶了一點溫存的味道。兩人一個喂,一個靜靜地喝,配合得分外默契,彷彿此刻再沒有任何人能闖入他們的世界。

這還是佐林有史以來第一次喝到許幕遠做的粥,他突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視線在無意中對上許幕遠的眼睛,佐林立刻垂下眼皮,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那只拿碗的手上遍佈大大小小的傷痕,根據傷口的粗細判斷,應該是尖銳的物體造成的,再看看米粥裡面的蔥花,佐林在一瞬間明白了什麼。

該感動還是嘲諷?佐林不知道。

注意到佐林的目光,許幕遠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許久沒用過刀,有些生疏了……”

佐林沒有答話,他低頭喝著許幕遠遞過來的米粥,心裡卻想著其他的事情。

在佐林的記憶中,許幕遠雖然是貧窮家庭出身,卻完全不符合“窮孩子早當家”的說法。雖然也會做些簡單的菜色,但飯菜的味道實在不敢恭維,再加上自從和他同居以後,自己便把所有的活計全部招攬下來,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許幕遠完全被他寵壞了,以至於偶爾有一次洗碗,十個碗中有九個都會被他摔碎,久而久之,佐林不說,他自己也不打算再進廚房。

而如今,他卻如此賣力的為他做了這碗粥,目的何在,佐林完全猜不出來,當然,他也不會更深入的瞭解,因為現在,無論許幕遠做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許幕遠一直在觀察佐林的表情,他張張嘴,即將說出口的話頓時咽回了肚子裡,在心裡掙扎了一番,某些話差點破口而出,卻又被他堵了回去。就這樣來來回回糾結了不下五次,許幕遠終究還是沒能控制住。

“昨晚的事情,對不起。”

佐林面不改色的看著他,此時,許幕遠已是滿臉的歉意。

“昨晚之所以發生那件事是有原因的。我沒想到你竟然會騙我,還和女生出去約會,當時氣不過,我就喝了很多酒,後來就發生了那種事……”動了動喉頭,許幕遠的聲音有些艱澀,他輕輕握住佐林的手,眼神十分誠懇,“你能原諒我嗎?”

“……”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犯了,我只是……我只是特別在意你而已。”

“……”

“佐林,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說話間,許幕遠的眼神已有些忐忑和期待。

佐林看在眼中,卻並未及時作出回應。

對他而言,能給予許幕遠的機會早已在八年前盡失,又談何再給一次?

沉默良久,在許幕遠越來越灼熱的目光中,佐林淡淡的“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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