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安靜的會議更顯安靜。

會議室中, 眾人齊齊看向杜宴禮。

杜宴禮胸膛起伏,他在原地站了幾秒鐘, 對眾人說:“接下去的會議由吳總繼續主持。我有一些事情,需要提前離開, 抱歉。”

說完以後,他推開背後的椅子,朝會議室外快步走去,快速前進的腳步之中,罕見的帶出了幾分倉惶。

眾人默默地看著杜宴禮離去的身影,一直到這身影徹底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中,安靜的會議室才“哄”一聲, 熱鬧了起來。

都快過年了, 還有什麼會好開。

好好八卦八卦杜總的失態,才是正經事情!

會議室還在身後,但會議室中的熱鬧,已經傳不到杜宴禮的耳中了。

他一走出來, 立刻疾聲發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秘書小姐趕緊把自己看見的新聞發給杜宴禮。

杜宴禮簡單瀏覽一下, 目光隨即定格在新聞頁面的附圖上。

地下停車場灰色地面上的一灘紅色血跡,觸目驚心。

這一刻,杜宴禮的腦海產生了瞬間的空白。

大片大片的空白將他的腦海佔據,他靈敏的思維似乎被人剝奪了,只剩軀殼,呆愣於此,彷徨無措, 不知如何是好。

可也是同一時刻,一聲大喝響在杜宴禮的腦海之中。

它在喊:“引笙正在等著你!”

引笙正在等著我!

杜宴禮陡然激靈,從恐怖空白之中掙扎了出來。

他的思維恢復了。

恢復思維的第一時刻,他陡然察覺一件事情,自嘲一笑:

在這時刻幫我清醒的,不是一直以來的冷靜和理智,反而是我對引笙的感情?

這時秘書的手機再度響起。

秘書小姐接起電話問了兩句,將手機從耳旁拿開,對杜宴禮快速說話,聲音都有點發抖:“杜總,警方那邊給我們發來訊息了,說目前已經做過簡單的審訊,襲擊者供認自己是某位娛樂明星的粉絲,因為不滿muses暗箱操作代言人選,所以埋伏在路旁,打算襲擊單總——”

杜宴禮握了握拳頭,儘量沉住氣。

儘管秘書一開始就說了無法聯絡單引笙,他依舊掏出手機,給單引笙打了個電話,這一操作非常簡單,按下快捷鍵“9”,就自動撥號。

短暫的安靜。

電話那頭很快響起機械的女音:“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

杜宴禮掛了電話。

他再問秘書:“和muses方面的其他人聯絡上了嗎?許婭有沒有什麼訊息?”

秘書小姐連忙回答:“我剛才就聯絡muses和許婭了,muses方面也焦頭爛額,還沒有確定具體哪些高層被人襲擊,只知道他們進了哪家醫院,現在許婭正往醫院趕——”

手機的鈴聲再度響起,將秘書小姐的話打斷。

秘書小姐飛快看了一下手機,驚喜說:“許婭給我回電話了!”

她迫不及待地接起電話:“喂,許婭,你到醫院了?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杜宴禮停下往前的腳步。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秘書小姐,心臟在這時候被一捆無形的繩索牢牢捆住。粗糲的繩索摩擦過他的心肌,緊張、惶恐、乃至些許顫抖,全自被磨損之處流溢出來。

但這些負面的東西在此刻讓人極其不耐煩。

杜宴禮眉頭皺起,用力按了下胸口,想把這些感覺統統壓下。

秘書小姐突然提高聲音,難掩驚喜:“你說什麼?單總不在醫院?!那也就是說,事情發生的時候單總不在現場!”

上帝突然敲響了寬赦的銅鐘。

長音響起,甘霖降下。

心臟處的疼痛不藥而癒,放鬆之後,杜宴禮的思維再一次敏捷又清晰。

最壞的結果排除了。

接下去的問題就是——

單引笙的手機為什麼恰好關機?他現在人在哪裡?

單引笙不在公司。這一點muses已經確認。

單引笙應該不在外面。如果人在外面,除非發生意外,否則手機不會關機,哪怕關機了,也會在最快的時間裡重新開機。

這兩者都排除以後,單引笙會在的地方,或許是……家裡?

“我要走了。”杜宴禮突然對秘書小姐說,“我先去找引笙。”

“什麼?杜總,等等,我們不知道單總現在在哪裡,不如我們等等許婭的訊息——”秘書小姐說。

杜宴禮大步向前走去。

一隻蟲子正在他的骨頭縫裡啃咬扭動,位於心中的急切就這樣傳到骨髓之中。

生命之中,總有一些事情,不能等待,不能推後。

它極其重要。

非要你在察覺到的那一刻,就立刻投身其中,不完成,不罷休。

道路漫長,心魂飛馳。

杜宴禮一路開車來到單引笙住所樓下。他一心來到此地,路上的一切似乎是夢裡的一切,俱都浮光掠影而過,一晃而逝。

他停下車子,開啟車門,下車以後快步往前走去。

剛走到花園位置,就見花園之中,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分花拂柳走了出來。

太陽恰在此時偏斜。

陽光落在人影的身上,將人影包裹。

於是他走出來的時候,光也走了出來。

他看向杜宴禮的時候,光也看向杜宴禮。

然後他叫了一聲,光粲然而亮。

他撞入杜宴禮的懷抱,這道粲亮的光,也就投入杜宴禮的懷抱。

單引笙:“宴禮?”

杜宴禮抱住了這道光,虛幻的世界又變得真實了。

真實的世界在他手裡,在他懷中。

他回答對方:“我在。”

一問一答之後,杜宴禮退開一步,再看單引笙。

從花園跑出來的人手腳敏捷,衣衫整齊,沒有半分受傷的模樣。

他懸在半空的心,方才落下。

可也是這時,他突然看見花園之後房子二樓的一扇窗戶打了開來,一條長長的床單束成一束,從窗戶之中一直垂到花園的地面。

看見了這一幕,杜宴禮原本要說的話瞬間吞了回去,他倒抽一口氣,嚴厲質問單引笙:“你窗戶上的床單是怎麼回事?你是從窗戶上爬下來了?”

單引笙:“呃,我原本是這樣打算的,但是……”

杜宴禮忍著怒火:“但是?”

單引笙老老實實說:“但是我搞完之後,左看右看,覺得有點可怕,就走樓梯下來了。”

杜宴禮:“……”

怒火沒有了,擔憂也沒有了。

他一言難盡的看著單引笙。

第一百零一次想把對方的腦袋開啟,看看裡頭的內容物。

正是這時,忽然一聲驚呼。

“笙笙不見了,窗戶上還掛著一條床單!”

這聲響起的同個時刻,房子裡也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隨後,三個腦袋爭先恐後地自二樓的窗戶中探出來,並第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花園中的杜宴禮和單引笙。

樓上的人看著樓下的人。

樓下的人看著樓上的人。

足足一分鐘的漫長時光中,溫馨的空氣沉默而尷尬。

直至杜宴禮將這寂靜給打破:“單爺爺、單叔叔、單阿姨,除此見面,您們好,我是杜宴禮,引笙是出來接我的,我們這就進去。”

說罷,杜宴禮從容帶著單引笙,從花園之中繞到正門方向,再按門鈴,等著裡頭的人開了門,大大方方走進去,如同個尊貴的客人,安安穩穩坐在沙發上。

杜宴禮擅長掌控局面,先開口說話:“之前我得知muses的高層被極端分子襲擊,十分擔心引笙的安全,所以才過來看看。引笙沒有事情,我就放心了。”

單爺爺有點沒回過神來。他本能回答:“宴宴你太客氣了,muses高層被襲擊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你叔叔阿姨正要出去看看,就是沒想到笙笙真的不爭氣……”

杜宴禮:“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情想和爺爺說。”

完了,受害人找我來要說法了!

單爺爺一個激靈,頭皮有點發麻。

他看看杜宴禮,又看看正在被他父母教訓的單引笙,硬著頭皮回答:“你說,你說,我都答應你!”

杜宴禮微微一笑:“單爺爺,我喜歡引笙,希望您能同意我們兩個的交往。”

單爺爺沒精打采:“好的,沒有問題,我答應你——你剛才說什麼?!”

答話答到一半,單爺爺突然反應過來。

然後客廳就陷入了死寂。

單爺爺、單爸爸單媽媽,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杜宴禮,陷入了徹底的呆滯之中。

只有原本翹著腿很不耐煩聽父母嘮叨的單引笙,咳了兩聲,壓下突然衝上心頭的竊喜,默默朝杜宴禮的位置又靠了靠。

杜宴禮遊刃有餘,耐心重複:“我喜歡引笙,希望您能答應我們在一起。”

單爺爺陷入了徹底的混亂之中:“等等,什麼,你不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被他強迫了嗎?”

杜宴禮有點疑惑:“爺爺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單爺爺:“合同——”

單引笙:我靠!

單引笙趕忙打斷:“我爺爺的意思是,我橫看豎看都不是那個配得上你的人,所以他無法相信這回事。”

杜宴禮看了一眼單引笙,又看回單爺爺。

他窺到了什麼,卻輕輕放過,只對單爺爺說:“笙笙非常可愛,我喜歡他。他對我是特殊的,我已經做好了和他一輩子在一起的準備。”

說話的時候,杜宴禮一直帶著微笑。

他臉上的微笑並不深,但層層盪漾開來,就像微笑擁抱了他。

他的愉快發自內心,也就能夠感染旁人。

單爺爺就有點被感染了,但是他依舊不敢相信:“你是認真的?”

杜宴禮收斂了笑容,他回答:“當然,我萬分認真,這是我一生一次的承諾。”

對方不笑的時候,那種溫柔的感覺就消失了,嚴肅的氣息重新降落,單爺爺突然覺得自己正坐在談判桌上和人談判。

他“嘶”地倒抽了一口氣,心想杜宴禮還真是老杜的親孫子,板著臉的時候,看上去真是一模一樣的咄咄逼人。

單爺爺還沒想到怎麼回答,坐在杜宴禮旁邊的單引笙突然心花怒放。

他不顧自己的家人就在身旁,直接一口親在杜宴禮的臉上,興高采烈說:“宴宴,我真喜歡你!”

杜宴禮笑了一下。

剛才出現的嚴肅氣氛,就又消散了一些。

單爺爺:“……”

單爸爸單媽媽:“……”

眾人就很沉默。事到如今,兒子都快要飛了,還能怎麼樣……

單爺爺:“那你爺爺那邊……”

杜宴禮:“爺爺那邊我會親自去說的,單爺爺不要擔心,爺爺也很喜歡引笙。”

單爺爺莫名心塞,但是心塞之中,居然有點詭異的愉快感。

畢竟人怕比人,貨怕比貨,考慮到小明星和杜宴禮之前的詫異……我家笙笙出息了啊,居然把這麼優秀的男青年給拐回家裡來了!

這樣一想,單爺爺豁然開朗,咳了兩聲,拿捏著架子:“那就好……”

十分鐘之後,杜宴禮和單引笙離開了房子。

順利走出房門的那一時刻,單引笙簡直不敢相信:“我爺爺就這麼簡單把我們給放出來了?”

杜宴禮:“沒什麼值得驚奇的,我爺爺那邊也會這樣簡單的。”

單引笙:“宴禮,我有一個可怕的想法。”

杜宴禮:“什麼?”

單引笙:“說不定過去我們被抱錯了,我是杜家的孩子,你是單家的孩子,所以我爺爺對你這麼好,你爺爺對我也很不差……”

杜宴禮:“……”

“嗯咳!”

背後突然響起一聲咳嗽,單爺爺在後面提醒他們,兩個人還沒走出他觀察的範圍呢!

單引笙頓時如同兔子噤了聲。

他默默拉住杜宴禮的胳膊,和杜宴禮一起往前走。

天上的太陽追隨著地上的人。

兩人拉著手,影子也拉著手,肩並肩,腳疊腳地共同向前。

單引笙再說話:“杜先生,你怎麼不告訴我玉佛是杜氏女主人的信物?”

杜宴禮:“杜太太,你現在不是知道了?”

單引笙噗地笑出了聲。

陽光從天上灑落下來。

這樣燦爛。

人的笑容,也同樣燦爛。

單引笙:“杜先生,我喜歡……我愛杜先生。”

杜宴禮:“巧了,我也愛杜太太。”

兩人再度向前。

天上的太陽、地上的影子,將他們一路追逐,直至他們統統躲進室內,才停下腳步,依依徘徊,透過窗戶,再將兩人悄然觀察。

他們已經回到了杜宴禮的別墅之中。

單引笙將自己重重摔倒沙發上,長長出了一口氣,一不小心就自己把合同的事情給說了:“唉,還是你這裡好啊,不管怎麼樣,都不會發生我爸媽衝進來亂翻東西看見合同的一幕,早知道我就不改合同了,可見做人不能太得意……”

杜宴禮:“所以你改了合同什麼地方?”

單引笙:“……”

單引笙:我……我靠?!

杜宴禮:“嗯?”

單引笙欲哭無淚:“沒什麼,我說錯了,你不要在意……”

杜宴禮只看了單引笙一眼:“把包養的甲方和乙方對調了一下?”

杜宴禮不這麼精明能死嗎!

單引笙只想躺倒裝死:“我沒有聽見,我什麼都不知道。”

杜宴禮挑了一下嘴角。

接著他將兩人簽訂的合同拿了出來:“我覺得我們應該修改一下這份合同了。”

拿出來的那一刻,單引笙直接從沙發上彈了起來,趕緊阻止杜宴禮:“等等等等,我犯的又不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你憑什麼修改合同——”

杜宴禮沒有理會單引笙。

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拿著鋼筆,開始刪除合同上的條款。

一條,兩條,每一條。

鋼筆將合同逐一劃去,逐一刪除,不過眨眼,一份規範的合同就丁點不剩。

單引笙看著心裡直抽,對方沒劃一道痕跡,就像在他心口彈了一下,讓他的心晃晃悠悠,特別不安穩。

他算是知道杜宴禮的感覺了,沒有合同根本沒有安全感!

單引笙很在意:“你到底想要改成什麼樣的?我覺得之前合同沒有必要全刪了,我們可以保留一些很重要的,比如說上床權利……”

杜宴禮不說話。

他刪除完了第一份合同上的全部條款之後,又拿出一份空白的紙來,並在紙張上寫下四個字。

《結婚合同》

這四個字寫下以後,杜宴禮在紙張的空白處籤了個名,然後將其轉給單引笙。

單引笙的擔憂變成了驚訝。

他看著空白的合同,又看杜宴禮,他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又不是非常明白,他小心詢問:“這是什麼意思?”

杜宴禮向單引笙解釋:“這份合同不需要條款。在我之前替你帶上玉佛的時候,已經單方面擬好了,現在我將它給你,你願意簽字嗎?”

“它的所有含義只是……”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這一合同沒有條款,沒有時限。

這是不需要條款,不需要時限的合同。

我願意用餘生所有的時間,同你一起,遵守它,維護它,珍藏它,永遠愛它。

你呢?

“你願意嗎?”

單引笙木了一瞬。

一瞬之後,他奪過杜宴禮的筆,同樣在合同上簽字。

答案還用考慮嗎?

“我當然願意!”

杜宴禮抬了一下眼。

眼中笑意如同水紋。

“那麼,彼此合意,合同生效。”

——正文完——

番外1-除夕

對於杜宴禮而言,這一天過得還蠻豐富的。

他體會到了過去從未體會過的慌張,確實地面對並基本解決了單引笙的家庭,還和單引笙將《戀愛合同》換成《結婚合同》,萬事俱備,似乎只差真正地結婚了。

但這一天註定要過得更加豐富。

因為處理完上述事情以後,杜宴禮還要處理今天的最後一件事情。

——前往郊區找爺爺,把事情都給爺爺說一說。

杜宴禮從單引笙家中離開的時候,天空還蔚藍無雲;等他驅車來到郊區,金燦燦紅彤彤的晚霞已經追隨他走了一路。

他將車子停好,在將要進入別墅的時候,燕尾服出現,擋在了別墅的大門口。

燕尾服對走過來的杜宴禮鞠了個躬:“小少爺,請留步,今天老先生不想見客。”

訊息果然已經傳到了我爺爺的耳朵裡。

不會是我和單引笙剛從家裡離開,單爺爺就打電話把事情直接通知了我爺爺吧……

杜宴禮心頭暗想,表面沉穩:“我不是客人。”

他說完了,準備進去。

但燕尾服依舊攔在門口,沒有絲毫挪動腳步的意思,並且他還改了口:“今天老先生不想見人。”

杜宴禮:“你確定?”

燕尾服用微笑回答杜宴禮的問題。

杜宴禮揚揚眉,倒沒有非和燕尾服計較,他直接放棄大門位置,繞著別墅走了半圈,從正門位置來到廳堂的落地窗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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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之前,單引笙從自家逃出來的舉動給了杜宴禮充足的靈感。

既然正門走不通,他就準備效仿單引笙,從落地窗進出;如果落地窗再走不通,他就準備隨意挑一個窗戶翻進去。

反正別墅這麼大,杜宴禮相信總有一個出入口是可以讓自己自由進出的。

年前時間,正是大掃除的時間。

落地窗之後,傭人正拿著玻璃擦,仔細擦著噌亮的玻璃。

當她隔著透亮的玻璃,看見老先生唯一的孫子出現在玻璃窗外,伸手叩叩落地窗,示意她將落地窗開啟的時候,她只思考了兩秒,就果斷拉開落地窗,把杜宴禮給放進來了。

她的思維十分質樸:

雖然老先生今天看著似乎有點生氣,剛才還大聲吩咐管家守在門口,把小先生給趕回去。

但是偌大的別墅就這兩個主人,不放小先生進來,還放誰進來?

杜宴禮施施然走了進來,對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爺爺打聲招呼:“爺爺。”

杜爺爺:“……”

他手指一個用力,把手中的報紙抓出了摺痕。

杜宴禮走到爺爺身旁坐下,拿了個橘子:“爺爺,吃橘子嗎?我給你剝皮。”

杜爺爺瞪了杜宴禮一眼。

不吃!

杜宴禮就當爺爺要吃了。

他低頭將橘子剝皮,先撕開橙黃的外皮,接著撕去橘瓣的經絡,等他將圓滾滾的橘子一撕兩半之後,他對爺爺說:“爺爺,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您……”

杜爺爺從沙發上站起來了。

他拿著報紙,冷著臉離開,一點都不想聽杜宴禮接下去要說的事情。

氣死了,這小兔崽子和單家小子不清不楚就算了。

居然還框我把玉佛給對方。

框我把玉佛給對方就算了,事後居然也不告訴我,而是讓單老頭先知道一切,再打電話給我!

杜宴禮看著爺爺的背影。

直到爺爺走上了樓梯,他才清清喉嚨,揚聲道:“爺爺,我想跟您說,您把新對聯寫好了嗎?要不要我先把對聯給貼了?”

上樓梯的杜爺爺腳步頓了幾秒。

幾秒之後,他走得更快,且重重將門關上。

杜宴禮把剝好的橘子瓣塞進自己的嘴巴裡,嚼一嚼。

嗯……還挺甜的。

吃完了橘子,杜宴禮從沙發上站起來,他再走到燕尾服身旁:“今年的對聯爺爺寫了嗎?”

燕尾服雖然攔著正門不讓杜宴禮進來,但好像也只是攔著杜宴禮不從“正門”進來。此時杜宴禮再來問他,他的態度也非常好:“老先生在兩天前就寫好了,小先生需要的話,我就去書房拿下來給你。”

杜宴禮:“拿下來吧,我剛好把對聯貼了。”

燕尾服欠欠身,上樓拿對聯去了。

雖然從小到大,杜宴禮都跟著爺爺一起長大,但兩人在對待業餘愛好上邊,態度並不一樣。

杜宴禮會在每一年都挑一樣新的事物體會,而爺爺一般不發掘新的愛好,一旦他挑中什麼,就十年如一日地鑽研精神。

寫字就是。

爺爺的字,銀鉤鐵畫,頗具風骨。

杜宴禮將爺爺寫好的幾幅紅紙貼在門楣上,夕陽燦爛,將貼在門上的字和貼字的人,都鑲上一層溫柔的金邊。

貼完之後,就是晚飯時間,飯桌上照例沒有人說話。

吃完了飯,杜爺爺還沒有消氣,也不要杜宴禮陪自己散步,自個兒帶著燕尾服遛彎去了。

他遛彎一圈回來,杜宴禮正坐在客廳看電視。

他上樓洗了個澡,杜宴禮還坐在客廳看電視。

他洗完澡又看了半本書,要睡覺的時候再出來看一眼,杜宴禮還坐在客廳看電視,而且他換了睡衣。

杜爺爺終於忍不住走出來,他問了一句:“你怎麼還在?”

杜宴禮:“爺爺,我這兩天住在這裡,住到初七過完。”

杜爺爺:“……”

杜爺爺:“理由。”

杜宴禮:“快過年了。”

杜爺爺冷冷道:“一年過一次年,這算什麼理由。”

杜宴禮於是說出一個爺爺絕對無法反駁的理由:“我也想爺爺了。”

杜爺爺:“……”

杜爺爺:“我不想你。”

說完以後,杜爺爺背著手進了門,再度重重關門。

年二十八過完,緊接著就是年二十九與年三十。

這兩天裡,杜宴禮依舊和爺爺住在同一個屋簷之下,爺爺依舊不說話,杜宴禮並不著急,繼續該幹什麼幹什麼。

他在二十九號的時候回到基本人去樓空的公司,處理了最後一點事物,再給秘書小姐發上一個大紅包,年前的所有事情就處理完了。杜宴禮封了工作,一身輕鬆地回到郊區別墅,將剩餘的時間全放在爺爺身上。

他替爺爺參詳新年的衣服,和爺爺一同練字,還找了一株健壯的樹苗,在別墅周圍挑了個漂亮的地方,於除舊佈新的年三十同爺爺一同將其種下。

等再兩三年後,這株小樹也會像別墅周圍的其他樹木一樣,高大茂盛,威風凜凜。

空閒的時間,杜宴禮會給單引笙打一個電話。

他打電話的時間一般是在晚上八~九點鐘。

這時候夜風徐徐吹拂,繁星遍佈天空,夜色之下,白日所沒有的悠閒與安寧就齊齊湧上心頭。

杜宴禮喜歡這個時間。

這個時間裡,兩人都非常隨意,他們聊的話題很多,他的工作,單引笙的工作,他生活中的種種愛好,單引笙生活中的種種愛好。

有的時候,連一隻逆向而飛的鳥,都會成為他們話題的主角。

杜爺爺從走廊路過的時候,聽到杜宴禮講電話的聲音。

從敞開的房門中傳出來的聲音淺淺的,像是風中絮語,別樣溫柔。

他停住腳步,聽了好一會,才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進了房間,就看見放在床頭上的照片。

照片之中,年輕的他和年輕的愛人雙手交握,坐在一起。愛人脖頸上邊,玉佛閃閃發亮。

他拿著照片看了一會,尤其盯著玉佛看。

還是很氣。

不過氣著氣著,好像又不怎麼氣了。

算了。

孩子開心最重要。

等到年三十的時候,杜宴禮和爺爺一起吃年夜飯。

年夜飯由之前請好的廚師準備,當杜宴禮打算替爺爺再煮一碗長壽麵的時候,杜爺爺阻止了杜宴禮。

杜爺爺:“坐下,吃飯。”

但他沒有拿起筷子,因為在吃飯之前,他還要說一點話。

杜爺爺:“今天怎麼不和單家的小孩在一起?”

杜宴禮:“爺爺,今天過年,我當然和你在一起。”

杜爺爺:“過年和家人在一起,你們不是一家人嗎?”

杜宴禮:“爺爺,您的意思是……”

杜爺爺:“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見見單老頭。”

杜宴禮忍不住笑了一下:“謝謝爺爺。”

杜爺爺沒好氣說:“吃飯!”

同一時間,單引笙家中。

人數眾多的家庭總是別樣熱鬧。

熱熱鬧鬧的年夜飯吃到一半,單媽媽說了話:“笙笙啊,今天你應該和宴宴一起吃個飯的。”

單引笙:“……”

窒息。

我不是天天和杜宴禮一起吃飯嗎?為什麼還要在大年三十的時候特意再和他吃一頓飯?

飯桌上,單媽媽也就是這樣說一說,一句以後,沒再繼續嘮叨。

不過單爺爺隨後接上了話:“你媽說得對,明天我帶你上門,和老杜見個面吧。”

單引笙發現這頓飯有點吃不下去了。

他隨意找了個藉口,從飯桌旁溜走,摸出手機準備給杜宴禮打個電話。

但在此之前,杜宴禮的電話先來了。

單引笙接起電話,聽見杜宴禮的聲音響在耳旁。

他耳朵微微一麻,心頭微微一熱,思念就如潮水,在心口翻湧起來。

杜宴禮:“我有一件事情要問問你。”

單引笙:“巧了,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問問你。”

杜宴禮:“嗯……”

單引笙:“我覺得我們要說的事情可能是同一件事情。”

杜宴禮:“那就一起把事情說出來吧。”他說,“三、二、一……”

兩人同時說:“初一的時候兩家人要不要一起坐一坐?”

同時說完以後,通話安靜兩秒。

杜宴禮在笑,單引笙也在笑。

杜宴禮:“那就明天見吧。”

單引笙:“明天見。”他頓了下,又說,“杜先生,我有點想你。”

杜宴禮:“杜太太,我天天都在想你。”他又說,“引笙,這時候我有點嫉妒星星。”

單引笙:“嗯?”

杜宴禮就笑:“誰讓星星正在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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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新年

兩家既然已經約定好了,第二天上午的時候,爺爺就帶著杜宴禮往老朋友的家走去。

這還是杜宴禮第一次來到單引笙爺爺的家中。

對方的家坐落市中心,是一棟掩藏在巷子深處的一棟別緻洋樓。

鬱鬱蔥蔥的樹木將這棟洋樓環繞,樹葉與樹葉的間隙裡,有一方帶綠苔的純白,那是洋樓的一角屋簷,它正於花木之中展露著屬於自己的生機。

來到洋樓之前,單引笙親自過來替杜宴禮和杜爺爺開門。

他開啟自己家的大門,分外乖巧地叫了一聲“杜爺爺”。

杜爺爺看了單引笙一眼,沒有特別的反應,就面無表情地越過單引笙,往老友家中走去。

單引笙心機地藉著關門的動作落後兩步,衝跟在杜爺爺身後的杜宴禮眨下眼睛:你爺爺今天心情不好?

杜宴禮回給對方一個眨眼:才不,他今天心情挺好的。

小小互動轉眼結束。

單引笙也不多耽擱,快速兩步趕上杜爺爺,殷勤說:“杜爺爺,我來帶路,我扶著您走。”

杜爺爺:“不用了。”

單引笙堅持扶住了杜爺爺。

他都做好了被甩開手的準備。

但是杜爺爺依舊僅僅看了他一眼,連掙扎也沒有,只端著一副嚴肅的表情,繼續向前。

單引笙琢磨出點味道來了。

他又回頭衝杜宴禮眨了個眼:紙老虎?

杜宴禮第二次眨眨眼:知道就好,別說出來。我爺爺很要面子的。

三人進了室內。

單爺爺和單爸爸單媽媽都在。

兩個老人家十幾年的交情,彼此的老臉都看得膩了,也沒有什麼客套話好說,直接在沙發上坐下了。

緊接著,杜爺爺開口:“之前你讓杜宴禮和引笙在一起,是對杜宴禮的信任,沒想到杜宴禮不止沒有把引笙帶好,還——”他本來向說‘又走向了更歪的路途’,但想想覺得不對,索性省略,直接說,“這是杜宴禮的錯。”

單爺爺趕忙否認:“不不,宴宴沒有問題,這都怪我家笙笙,宴宴就是被笙笙給帶壞了!”

杜爺爺:“杜宴禮的錯更多。”

單爺爺:“笙笙的錯更多。”

兩個老人開了腔,杜宴禮不打算摻合,他眼觀鼻鼻觀心,正襟危坐不說話。

單引笙將杜其看在眼中,覺得很好,同樣眼觀鼻鼻觀心,正襟危坐不說話。

旁邊,兩個老人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半天,最終終結於杜爺爺懶得再說話之中。

我這是把整整一年的話都給說完了。

杜爺爺一錘定音:“兩個孩子都有錯。”

單爺爺仔細一想,覺得這個結果挺不錯的,他贊同道:“沒錯,兩個孩子都有錯。”

杜爺爺:“回頭讓他們改了。”

單爺爺堅定:“回頭讓他們好好改。”

客廳一時安靜。

杜爺爺從懷中拿出一個和之前玉佛盒子很像的黑盒子,放在桌子上,推給單引笙。

一回生二回熟,這一次單引笙已經知道杜爺爺的習慣了。

單引笙不等對方開口,就直接把盒子開啟了。

黑色的盒子之中,一塊色彩和玉佛一樣豔麗的玉觀音靜靜躺著。

單引笙:“謝謝爺爺!”

杜爺爺依舊面無表情:“觀音給你,玉佛給我。”

這件事情現在想想,依舊意難平!

杜爺爺和單引笙的交流剛剛結束,單爺爺就對杜宴禮說:“宴宴啊,你爺爺給了笙笙一樣禮物,爺爺也有見面禮送給你,不過這個東西待會就讓笙笙拿給你了。”

交換了禮物之後,客廳之中的氣氛放鬆了很多,恰好時間也到了中午的飯點,廚房裡開始飄來食物的香氣,單媽媽進了廚房,作為女主人為眾人準備午餐。

兩家關係親近,沒什麼客氣的必要,準備提單媽媽打個下手。

杜宴禮一走,單引笙屁股底下就長出了一排的釘子似的坐立難安。

他看了其餘人一眼,果斷說:“你們聊,我也進去幫個忙。”

說完他就往廚房溜去。

一進廚房,單引笙就看見杜宴禮站在流理臺前觀察桌子上的食材。

對方身形挺拔,穿著一身休閒的衣服站在廚房之中,像是把廚房也站成了他的辦公室。

緊接著,聽見聲音的人轉回頭,看向自己。

杜宴禮:“怎麼進來了?”

單引笙的心就悠悠飄到了杜宴禮那邊,他跟著自己的心一同走過去,都走到對方身旁,才發現廚房裡就自己和對方兩個人,本該在這裡的媽媽不見蹤跡。

單引笙來到杜宴禮身旁,奇道:“我媽呢?”

杜宴禮:“阿姨走了。”

單引笙:“為什麼走了?”

杜宴禮慢悠悠說:“也許是意識到某個傢伙馬上就要進來了,所以不打算在這裡當電燈泡,就先走了吧。”

單引笙不由沉思起來:“嗯……”

杜宴禮笑了起來:“還當真了 ?阿姨想起要做一個新菜,上樓看菜譜去了。倒是你,用什麼理由跑進來的?”

單引笙:“我說要和你一起給他們煮點東西吃。”

杜宴禮已經對滿桌子的材料思索出結果了,他挽起袖子:“你會做什麼?”

單引笙:“煮快速面?”

杜宴禮:“……”

單引笙:“……”

杜宴禮:“你還是乖乖地呆在一旁好了。”

單引笙:“咳咳……這些都不重要。杜先生,你不好奇我爺爺說的禮物嗎?”

杜宴禮:“有一點兒好奇,那是什麼?”

單引笙揭秘:“是我小時候光屁股的照片,爺爺覺得這個東西很有意義。”

原本不太在意這個的杜宴禮這回有興致了:“確實很有意義,放在哪兒了?待會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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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引笙:“這個先等等,我也有一個東西要送給你。”

杜宴禮:“什麼?”

單引笙就從口袋裡掏出了個盒子。

這個盒子四四方方,頂端隆起弧度,外邊還罩著層紅絲絨布。

杜宴禮在看見盒子的第一眼時,就猜到了盒中是什麼。

盒子開啟。

兩枚鑽戒出現杜宴禮的眼前。

單引笙極力忍耐,不讓唇角太過上揚,可愉快依舊滲透了他的每一個音節。

他說:“所以杜先生,你願意給我一個替你戴上戒指的機會嗎?”

同樣的東西杜宴禮口袋裡也有。

不過……

杜宴禮伸出了手,拿起對戒中的一隻,先替單引笙戴上。

緊接著,他牽起單引笙的手,親吻由自己戴上的那枚戒指,再伸出自己的手。

他笑道:“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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