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單單的話才說完,車子後面傳來了呲的一聲,帶著幾分諷刺的意味。    左單單不用回頭,都知道發出聲音的是誰了。後面趕車的是水生叔的堂弟,也是憨厚的老農民,咋樣也不會做出這樣陰陽怪氣的聲音的。  自然是那位與眾不同的楊老師了。    左水生也聽到聲音了,只是想著這還要去辦正事,也不好多說啥,當做沒聽到。    對於這種人,左單單是打定了主意不理會的。連頭都沒回。    見左單單這樣的態度,楊文新心裡頓時覺得自己被人輕視了。一個資本家出身的壞分子,有什麼資格和他們這些下鄉的知青鬧脾氣。  還口口聲聲做思想工作,她配嗎?    後面趕車的左木根直接甩了一鞭子到馬上,馬車抖動了一下,嚇得楊新文臉色都白了。    左木根咧了咧牙,暗道,咱老左家的人可不能這麼被人欺負。    楊新文被嚇了這麼一下,也不敢再分心了,牢牢的抓著馬車的車沿,擔心這馬兒再顛簸一下,把他給摔下去就不好了。    經過了快兩個小時的路程,車子才到了鎮上。    此時鎮上的車站那邊,已經來了一串兒的馬車,都是從各個屯裡過來接人的,有些條件好的公社,還派了拖拉機過來接人,把其他趕馬車的羨慕的眼睛都綠了。  就是左水生都邊抽著旱菸,邊盯著那明晃晃的拖拉機,眼紅道,“也不知道咱屯裡啥時候能買的上這鐵疙瘩。要是公社買了也成,咱要用的時候也能借來用用,這次也不用弄兩匹老馬來了。”    左家屯所在的公社叫大河公社,土質並不好,每年生產的糧食交了公糧之後,也就夠老百姓自己吃飽了。有時候甚至連公糧都湊不齊,公社裡哪有閒錢買這精貴的東西。    左單單看著老隊長那眼巴巴的樣子,心道公社裡面產糧食量不高,不知道種果樹咋樣。要是能搞種植業,以後村民的日子也能過好。    可惜現在還不成,現在還是走集體,這事兒也不是誰一個人能做主的。就是老隊長也不成。    現在一七九七四年,等改革開放,還要好幾年呢。    “車來啦。”    左單單正琢磨著,就聽到了大夥的吆喝聲。抬頭一看,幾輛大東風卡車開了進來。後面是厚重的幕布蓋著。卡車的前面還掛著紅色的大紅花,下面是一個紅色的橫幅“歡迎知識青年來到小山鎮大河公社”    車子一來,各個來接人的都開始鬧騰起來了。    沒辦法,要是平時他們可沒這麼積極,誰讓現在農忙正缺人呢。多幾個人,回去也好早點搶收,省的到時候下雨了爛了新糧了。    看著鬧哄哄的場面,左單單又是驚訝又是新奇,跟著老隊長一起看著那些從大卡車上陸陸續續下來的年輕人。  一邊還有人報著名字。    “李國安,蘇翠翠,劉敏去山下屯,山下屯的人來了沒?”    “來了來了,”一個老漢立馬拉著一輛牛車過來了。    那三個知青看著髒兮兮的牛車,臉上掙扎不已,還是被人給催著上去了。    “叔爺,咱啥時候去?”左單單看著左水生一副按兵不動的樣子,好奇的問道。    左水生淡定的抽了一口煙,“急啥,讓那些娃娃等等,你不知道,這些城裡來的娃娃傲著呢,咱要是去的急了,讓人看輕了,先晾一晾,讓她們知道咱左家屯的厲害。”    這老隊長還懂得搞下馬威呢。左單單對著左水生露出一臉佩服的神色,讓左水生受用無比,抽菸的頻率都快了許多。    因為被隔絕在大部隊的最後面,前面又是一片鬧哄哄的,左單單他們壓根就不知道他們的知青到底分配好了沒。  一直就在後面幹等著。    前面,公社裡來負責分配知青的侯主任喊破了喉嚨,對沒見左家屯的人過來,對著旁邊站著的幾個知青道,“左家屯那邊離這地兒遠,估摸著還沒到呢,你們先等等。”    “啊?離這兒多遠啊,來鎮上方便嗎?可別真的給咱扔到山旮旯裡面去了。”一個扎著馬尾的女知青不滿的喊道。    “蘇雪同志,你喊什麼呢,咱是響應號召來下鄉的,不是來旅遊的,怎麼能挑地方呢,你覺悟怎麼這麼低?”說話的是個留著齊耳短髮的女孩,此時她正面色嚴肅的訓斥著。    蘇雪歪了歪嘴,“我不就說說嗎,關你啥事?李紅兵,別仗著你爸是革命小組的就牛氣,咱家根正苗紅,不怕你。”    李紅兵氣紅了臉,“咱是個團體,你不要做破壞咱們團隊的壞分子。”    “說誰是壞分子呢?”蘇雪頓時怒了。    旁邊面色柔和的李素麗趕緊勸了起來,“好了,別吵了,讓人看到了多不好啊。咱要和和氣氣的。”    “要你多管閒事。”蘇雪生氣的罵道。    看著這三人扯成一團,長相嬌媚的劉莉莉微不微的勾了勾唇。    兩個女同志咋咋呼呼的吵了起來,這邊,正在吃著乾糧的男同志也發現了,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皺了皺眉,然後繼續低頭吃著帶過來的乾糧。  其他人男同志互相看了幾眼,也沒理會這事兒。這馬上就要到地方了,可不想鬧事。而且這兩個刺頭隊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們可沒那個本事管。    “我說,這裡咋這麼熱鬧呢,這是要幹啥呢?”     幾人正鬧著歡,就聽著一道聲音大喝道。驚的正鬧著的幾個女同志都嚇到了。    大夥循聲一看,一個頭戴解放帽,身穿灰色外套,一臉風霜的老農民正瞪著眼看著他們這邊。    “這誰啊這?”幾個知青面面相覷。    侯主任也剛送走了一批人,聽到動靜就跑過來了。看到左水生了,一臉慶幸道,“我說老左啊,你可算是來了。別人屯裡都走了,就你們晚來。”    侯主任眼睛又掃了一眼這幾個知青,心裡也是有些不滿的,剛鬧事的時候,他可都看到了,只是眼看著要送到屯裡去了,不想再為難這些年輕人罷了。  難怪毛`主席要讓這些小崽子下鄉學習呢,就這性子,是該好好的磨一磨了。    左水生背著手嘆息了兩聲,“別的屯裡都是拖拉機開著,哪像咱屯裡就兩匹老馬,還不知道能拉幾次人呢。能比嗎?”    侯主任人精一樣的,自然聽出左水生這是訴苦,想從鎮政府裡面弄些好處呢,這咋行,趕緊兒揮手,“咱不扯皮了,快把你們屯裡的知識青年接回去,人大老遠的過來,總要先好好休息休息。”    左水生這才正眼看著這些知青,老臉一笑,“喲,這看著精力旺盛,中氣足,都是好苗子啊。感謝領導給咱分配了這樣的好苗子啊。咱左家屯以後可熱鬧了。”    站在他旁邊的左單單看著他這樣子,心裡豎起個大拇指。這老頭兒,在村裡看著多老實啊,沒想到也是人精呢。  這不就是在說人家知青剛剛鬧事的事情嗎?    果然,左水生接下來就道,“娃娃們,你們放心,等回了屯裡,你們想咋樣發洩力氣都行,咱屯裡機會多,走,咱先上馬車回去休息去。這大老遠的,可把你們辛苦壞了吧。放心,等到了左家屯,咱就是自己人了。”    蘇雪本來被人抓了個正著,心裡還有些複雜呢,等看到那個馬車上鋪著的乾草之後,就問道,“就坐這個?”    “可不就這個嗎,單單啊,你帶著幾個女同志先上馬車去。”  左水生大手一揮的吩咐道。    左單單這才冒出個頭來,唉了一聲,笑眯眯的引著幾人上馬車,“同志們,你們放心,這乾草早上才放上去的,今年的新草,還冒著香味呢。”    李紅兵仰著腦袋,第一個上了馬車,左單單覺得她這樣很像是一個慷慨赴義的烈士。    後面李素麗也上了馬車。緊接著是劉莉莉。最後才是不情不願的蘇雪。不過等蘇雪上車的時候,看了一眼左單單,眼神閃爍了一下。    左單單挑了挑眉,倒是沒在意。看著人都上車了,左單單也上了車。    正等著左水生安排了男知青之後,一起趕車回去呢,那邊左木根和楊文新也趕著馬車過來了。  剛楊文新見一直沒接人,就嚷嚷著要去鎮上買東西,左木根只能拉著他去了一趟。好在倒是沒耽誤時間。    左單單對這個楊文新現在是下意識的看著不順眼,她也看得出來,楊文新有些瞧不起她,甚至鄙視她。  左單單自己也知道原因。她和李家的關係,整個公社裡面也是知道的,這個楊文新自然而已知道了。而楊文新這種‘正派人士’眼裡,她就變成了邪惡的壞分子了。    對於這種人,左單單甚至都不樂意去解釋什麼。    楊文新看著左單單坐在馬車前面,臉色沉了沉,正準備說句什麼,突然眼睛瞄到了左單單身後坐著的幾個女知青,頓時眼睛亮了亮。    “左單單同志,咱兩換換吧,這邊都是女同志,待會路上要是路不平整,也得要個人搭把手什麼的,你一個女同志可不行。”    左單單瞪了瞪眼,看著楊文新那模樣,就知道他這是打的什麼注意了。    這種事兒,左單單自然不會答應,“沒事兒,我們女同志坐在一塊兒方便一些。”    見左單單拒絕了,楊文新臉色立馬有些不好看了,陰陽怪氣的笑了笑,“行,左單單同志,我也不和你搶了。畢竟你們資本家出身的份子,難得有這麼一次機會。”    “什麼,她是資本家出身?”李紅兵驚訝的看著楊文新。    楊文新點頭,“是啊,她外公一家子正在農場改造呢。”    “怎麼能讓這種壞分子和咱們待在一塊兒呢?咱們是相應號召下鄉學習的,讓這種人和咱們待一塊兒,這是想害咱們嗎?”李紅兵氣憤的大叫道。    其他的女同志也都是眼神複雜的看著左單單,顯然也是不想和她在一塊兒。    左單單撇了撇嘴角,對於這種時代產物,還真是有理說不清。    行,你們不是想和楊文新這樣的‘好份子’待一塊兒嗎,咱成全你們還不成嗎?    “怎麼還沒走呢?”左水生也帶著幾個男知青過來了,準備一起坐馬車離開。見大夥臉色不好,狐疑的問道。    李紅兵立馬就不管不顧的嚷嚷起來了。反正就是堅決不同意和壞分子待一塊兒,要不然她寧願步行去左家屯,以示決心。    左水生聞言,狠狠的瞪了眼楊文新,恨不得用眼刀子削他一頓。  這小畜生,欺負人欺負到咱左家屯來了。    單單再咋樣,她也是姓左的,咱左家屯是一個老祖宗!    “我看你們這是想鬧啥呢,才第一天就和咱鬧呢。”左水生是真的生氣了,為了接這些城裡來的娃娃,他早幾天就開始準備了,甚至還特意找了兩個知識分子過來接人。結果還被人嫌棄了。    見隊長真的生氣了,李紅兵一時也有些發憷,她爸爸雖然是□□小組的,可是縣官不如現管,也不好得罪人。不過雖然不能再頂嘴,她依然仰著脖子,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  其他女同志也是一臉拒絕的看著左水生。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左單單見狀,笑道,“隊長,我也建議楊文新同志和女同志在一塊兒。您不知道,楊文新同志可會討女同志歡心了,他要是和女同志坐一塊兒,那簡直就是如魚得水。保證讓這些女同志心情好,保不準還會笑的花枝亂竄呢。”    女同志聽到她這最後的詞兒,頓時臉色一僵。什麼叫如魚得水,花枝亂串,有沒有文化啊?    “噗呲,”旁邊的車子上傳來幾聲忍笑的聲音。    “老隊長,讓這位女同志跟著咱們一起坐吧,那邊都是女同志,正好換個男同志志過去,把兩邊的重量均衡一下,免得咱們這邊馬兒吃力。”    左單單聽著聲音看過去,是個梳著三七分的男人,眉眼彎彎帶笑的,讓人看著很容易親近。    左水生顯然剛剛和這位接觸了,一下子叫出了名字,“沈一鳴同志說得對,這馬年紀大了 ,可經不起折騰了,單單,那你就坐男同志那邊吧。咱現在婦女能頂半邊天了,不用顧慮啥。”    左單單也不想和這些女同志坐在一塊兒,而且她也不想為難左水生。這次她是來接人的,可不是來鬧事的,到時候讓左水生為難,也讓為她爭取機會的左大成難堪。    “好嘞。”她笑著應了,直接爬山了男同志這邊坐著的馬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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