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登基了。

袁世凱又死了。

他來也匆匆, 去也匆匆,這個可悲又可恨的百日皇帝就這樣退出了民國舞臺, 然而他造成的影響卻未曾就此消失。

他死後,再無人有能力壓制各地軍閥, 各地陷入了軍閥割據的局面。

與此同時,各地更迎來一場封建思想復辟的風潮。

秘書看了一眼正在辦公桌前飛速批閱檔案的喬安,有幾分恍惚,最初,誰能想到她能走到今天這種地步,這絕不是有鄧將軍在背後扶持就能辦到的事情。權力於她,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樣, 任她予取。不說女子, 就是男子又有幾人能做到這種地步?

半月前的一個夜晚,衛兵曾抓到一個被洋人收買的間諜,他見人證物證俱在,無法脫身, 居然妄想拉著在場眾人與其同歸於盡。

這位在眾人眼裡從不曾見過血色, 嬌生慣養的鄧小姐,那日正值夜班,她在聽到訊息後立即趕了過來。她先是一槍擊中間諜的腿部,緊接著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時,孤身上前奪過了他手中未拉開線的□□。

如果僅是這樣,眾人也只會誇一下她的膽色,再稱讚一下鄧將軍教得一手好擒拿術罷了。

然而只有當時在現場的人, 才知道那時是怎樣一種噤若寒蟬的氣氛。

在許多人還在為解除了危險而鬆口氣,或是因為感到後怕而手腳發涼微微顫抖時,她卻是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張紙擦了擦左手指縫裡無意間染上的鮮血,擦了兩下,見一時間無法擦乾淨,就將紙丟在了一邊。

她道:“拖下去,讓人審問。”

這話的內容並沒有任何出格的地方,流程也的確是這樣的,但眾人卻偏偏因她這句話有了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或許正是為她語氣裡的那種過分的平靜才令人產生了這種感覺。

這並不是一個曾經養於深閨,接觸軍政才兩三年的人該有的語氣。她的眼神靜如止水,卻讓人望而生畏。這也不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女子該有的眼神。

只要見過此時的她,再回想起她平日裡與眾人相處時嬉笑怒罵的場景,無一不會感到一陣不真實感。

正在批閱檔案的喬安,感受到秘書投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疑惑地抬頭。

秘書急忙回神,將今日的重要事宜向她說了說,又提了提近日城裡有人搞什麼孔孟祭禮。他稍微一提,雖沒細說,喬安就已經明白了他的潛臺詞。

她直接道:“若有人在城裡大肆宣揚皇帝天定、君為臣綱之類的事情,搞什麼復辟帝制的演講,只要他們敢把那些舊糟粕拿出來丟人現眼,就讓人把他們抓起來關幾天。”

秘書表示瞭解。

三天後,果然有人擺案開講,嚷嚷著什麼:“自古便有為皇為君者,有君就有臣,我輩之人應嚴守君臣之禮,嚴遵孔孟之道,聆聽聖人之言。可為今,君不君、臣不臣,禮樂崩壞,當屬國之災、天下之難!我等……”

他還沒說完,就有一隊警察衝上來,二話不說將其逮捕。

“等等,你們要幹什麼?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士可殺不可辱!”

接到命令的警察們才不會和他們廢話,直接將其押解了起來。

牢房裡,迎來了許多新住客。

有人試圖用聖人之言感化這群有侮辱聖賢的看守們,他們擺出大義凜然的姿態,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卻不曾想路過的看守員只是面帶輕蔑的一口啐在地面上。

“一句話:你願意給人當奴才自己當去,別把我算進去”。

看守員說完就揚長而去,只留下那個之乎者也了一大通的偽學究抓著欄杆留在原地,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這般雷厲風行毫不留情面的手段,倒的確鎮住了一批趁機挑事的人,秀才遇到兵,別說沒理了,就是有理也說不清。各界民主人士,也紛紛寫文章明譏暗諷這些封建老古董們,力求將這股封建思想復辟的惡風壓下去。

喬安觀望了一下情況,也就將這件事拋下,處理其他的重要事件去了。

日子一長,眾人也大體摸清了這位女上司究竟是個怎麼樣的脾性。別的他們不敢說,但她敢用槍讓人腦袋開花這件事他們還是肯定的。

從這方面來說,她還是真是與鄧將軍一脈相承,所謂不是一路人不進一家門。

酒樓,雅間內——

鄧將軍手執酒壺,為自己和對面的男人各倒了一杯酒,這兩人年歲相仿,相處之間顯得極為熟稔。

桌上並無什麼玉盤珍饈,只有幾碟小菜,一盤紅燒肉,每人面前還有一把四粒紅花生。

樓下大廳裡的二胡聲隱隱透過木質門窗傳進房間裡,間或有一名女子唱著鄉間戲碼,女聲隨著二胡聲也傳入雅間裡。

鄧將軍對面的男人用手指和著那調子輕輕敲擊著桌子,待女子唱完一曲中途停歇時,男人讚道:“倒是有一副好嗓子。”說完,他走到門外,招來跑堂小二,掏出枚大洋當做跑腿費,“讓之前那位唱曲的姑娘上來一趟,唱幾首拿手的小曲。”

小二忙不迭地收起大洋,喜滋滋地下樓去叫人了。

“請你吃飯來著,你倒是聽上小曲了。早知如此,我直接去戲堂子裡包個間多好。”鄧將軍邊剝花生邊說道。他與男人是積年舊友,多年未曾相聚,今日一見,自是盼著對方盡興才好。

二人小飲了幾口,之前那唱曲的姑娘並著一個拉二胡伴奏的老爺子上來了,二人進入包間後,小心謹慎的向屋內的人問了聲好,然後就唱了起來。

兩位多年未見的舊友聊了聊近況,不知不覺間話題轉向了喬安。

男人笑:“你那女兒實在了不得!我剛回國,就聽到了不少關於她的風聞。想當初我也是見過萍萍的,她怎麼著也算得上是個嫻淑溫雅的大家閨秀,怎麼活生生的被你養成了個女軍閥?你是打算讓她接你的班?”

提及此,鄧將軍就滿腔言語不知從何說起。

他是真沒這個意思,可是事到如今,他若是說自己沒有讓萍萍接班的心思,恐怕別人沒一個信的,就連他自己,都會覺得可惜。

“陳兄,你讓我怎麼說才好?”

被鄧將軍稱作陳兄的人哈哈大笑,“我懂,我懂。你也別拘著她了,她既然好此道,就任她在這面一展拳腳又如何?就現在看來,她比你這個當父親的要有出息的多了。”

唱曲的姑娘已經為兩人接連唱了幾首,神態間稍顯疲憊,陳兄出手大方地交付幾枚大洋,讓他們離開了。

“一個女孩子家的,你說萍萍她還想嫁出去嗎?”

“你考慮這麼多幹什麼,我看她給我做閨女正好,我就愛這種性子的孩子。”

鄧將軍毫不客氣:“想要閨女自己生去。”

“你真是……”陳兄道,“嚐嚐這盤菜,炒得還不錯。對了,我沒猜錯的話,建軍校那事其實是萍萍提議的吧?”

鄧將軍不作答。

陳兄笑著掰指頭給他數,“建軍校,換裝備,開義學,鋪鐵軌,辦工廠,辦研究院,鼓勵經商,敢和那群洋鬼子籤單子做生意,還成功的從他們身上啃下了一塊肉。這還沒完呢——”說著,他作勢要繼續數指頭。

鄧將軍不耐煩地一擺手,“好了好了,別數了,你猜得沒錯。她打著我的旗號不知道幹了多少事,連我自己都數不清。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就直說吧!”

“我以及我那一批學生剛回國沒多久就直奔你這裡了,你說我想做什麼?我是來投奔你了!”

鄧將軍緩了一會兒,明白了他的意思後,道:“又開我玩笑。你當我不知道北邊有人開出堪稱天價的價碼請你過去的事嗎?我和我閨女都是吝嗇鬼,哪請得起你這位祖宗!”

這話倒是不假,雖說喬安現在想盡辦法摟錢,在外人眼裡可以說是財源滾滾。可是自家人知道自己事,他們的確是來錢快,可是需要花銷的地方也多。鄧將軍、喬安以及財務部的人,恨不得把一塊大洋掰成兩半花。每個人的頭上都能扣上鐵算盤、鐵公雞、吝嗇鬼之類的名頭,做夢都能夢見金山銀海。

陳兄仍舊一副樂呵呵的模樣,他只是道:“想當年,我領著一批孩子去國外學人家的知識、技術,以求將來有一日能幫得上國人。我與他們雖無確鑿的師徒之誼,但他們尊稱我一聲先生,我就不能拋下他們,就一直把他們帶在身邊了。最初我帶著他們在國外討生活學知識,後來我又領著他們回到了這片土地上。

“我有個學生,他是學管理的,他運氣好,回國的第三天就應聘上了一個好工作。結果幹了沒半個月就不幹了。我最初以為是年輕人心性浮躁、好高騖遠,就教訓了他一頓,誰知他告訴我:‘唉,對方是在拿我當樂子耍呢。’是了,人家有親戚、有朋友,哪會用得上你一個外人。不過是看著你的名頭響亮,家裡更是有錢有勢的,把你請去當個吉祥物擺著,好方便與某些人打交道而已。”

陳兄夾了口菜填進嘴裡,咽下去後,他又道:“我還有個學生,跟著一位洋醫生學了一手好醫術。剛回國一個星期時,他應邀給人治病。他生龍活虎的從旅館裡出去,卻被人蒙著白布抬著回來,身上連一絲熱乎氣都沒了,全身浮腫,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去打聽,才知道我那位學生在用聽診器給別家的小姐探聽病情時,被主人家認為是在輕/薄小姐。我學生解釋了一番,卻沒人肯信他。主人家竟讓僕人壓著他,逼著他伸出手臂,用板凳生生地砸碎了他的十根手指。”

說到這裡,陳兄的眼裡似是閃過一絲水光。

他接著說:“我那位學生是個心高氣傲的,遭此大辱,就直接投湖自盡了。他今年才二十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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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將軍拍了拍他肩膀,什麼都沒說,只是動手為他點了一根煙。

“你之前也沒說錯,的確是有人想要花大價錢請我過去——像請個泥塑菩薩似的請我過去,當個擺設罷了。我想了又想,觀察了又觀察,除了你這裡我,我沒處可去了!”

他很是認真地看著鄧將軍,“我剛才說我就愛萍萍的那個性子不是在恭維你,也不是在開玩笑,我是真心歡喜這個孩子。憑她辦的這些事,我就能放心的將我手下那批好苗子交給你們爺倆。至於身價不身價的,我還真不在意這個。”

“你給我句準話吧,我那批學生,你是收還是不收?”

一時間,房間裡寂靜得可怕。

鄧將軍舉起酒杯,道:“收!”

在喬安得知鄧將軍出去跟人喝了幾杯酒,就拐回來數個人才後,立即對鄧將軍驚為天人。

按規定,她對他們稍微測試了一下,不得不承認這幾位歸國學子的確個個都有不凡之處。或許現在的他們還稍有青澀,但假以時日,他們必被雕琢成一塊塊美玉。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真正人才!

與此同時,各軍閥摩擦不斷,終於徹底挑起了各個軍閥的火氣。

眼見即將迎來更大的紛爭,鄧將軍與喬安有志一同的認為:此戰既不可避免,當速戰速決!

若不如此,在外有列強虎視眈眈的情況下內戰不斷,國人必將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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