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強壓著驚駭,裝作感興趣的與老闆聊了幾句,在發現打聽不出什麼內幕後,他果斷地買下一份《每日早報》帶到了報社內。

隨著報紙在眾工作人員的手中傳閱,討論聲猛地爆開。

“上帝啊,這份報紙是怎麼回事?”

“必須澄清!它與《每週早報》沒有任何關係!”

“不能讓它再發售下去了!再這樣去,我們的報紙銷量也會被影響的!”

報社主編一臉凝重,他從頭到尾一字不落地看完了這份被命名為《每日早報》的刊物,哪怕是看到那些豔俗輕浮的文字,他也沒有為此神思不屬,反而更加皺緊了眉頭。

與他們自家的刊物相比,《每日早報》的內容版面遭到了一定削減,使得刊物的整體厚度更為輕薄。他用手指摸了一下紙頁,紙張的質量也明顯遜色。

兩者相加,就使得本就便宜的售價變得更為廉價。

再加上這裡面堪稱“勁爆”的內容,可以想象這份報紙有多吸引人,一旦打出名聲,它又該多麼容易拓開銷路。

然而他與普通報社員工不同,他最擔心的反而不是自家報紙受到影響,造成銷量大幅度下降,而是……

《每週早報》被它連累,也被打上黃/色報刊的烙印。

如今國內可是有專門的出版刊物內容審查機構,前幾年為了打擊這些黃/色報刊,那些審查官們對那些有嫌疑的報社輕則責令休刊,重則直接關停出版社。聽說彼得堡那邊有家老牌出版社,就因為出借了印刷場地給人印刷那些不入流的小報,被審查官們狠法了一筆錢款,以至於在瀕臨破產的邊緣,直接被一位英國來的銀行家收購了。

他們的《每週早報》現在勢頭正好,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差錯。

主編一邊收拾著材料,一邊對助理說:“快幫我備好馬車,我要去見一見公爵小姐,這件事必須讓她知道。”

他看了一下鐘錶,現在已經到中午了,等他趕到公爵府,想來公爵小姐已經午休結束,要是沒有其他客人,他就能立即見到她。

助理繃緊了神經,他已經從主編的話中聽出來這件事大概比他想象得還要嚴重。

“我這就去叫馬車。”他說著飛快地奔出了辦公室。

……

當女僕告訴喬安,報社的主編來訪,並表示希望能儘快見到她時,喬安沒有多做猶豫就同意了。

以她對主編的印象,對方是一個骨子裡帶著些紳士作風的男性,以往兩人見面,他都會做足了禮節提前向她預約一個時間。今天對方這麼急著見她,絕對是報社那邊出現了問題。

事情也的確如她所想,當她接過主編遞給她的報紙上,大體掃上一眼,有些明白了對方的來意,但還是忍不住一怔。

她明白所有事情都一帆風順的機率實在太小了,意外總是時有發生,但是這件事情的確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她有想過,印刷廠或者是出版社內部,有人會在金錢的攻勢下不顧保密協議的約束,選擇鋌而走險向讀者甚至是“友商”洩露稿件。

又比如說,等《每週早報》順利開辦起來後,之前合作的印刷廠會不會坐地起價。正在供稿的作者突然跳槽,連載被迫中斷等等等等。

結果這些統統都沒有發生。

直到一份名為《每日早報》的刊物出現在她眼前,她才意識到原來在這裡等著她呢。

比起報社工作人員面對這份報紙時的驚詫,她反倒為這手段感到了一種微妙的親切。

這不就是後世人盡皆知的“山寨”嗎?

“這件事我覺得有必要重視起來,您看我們接下來怎麼辦?”主編試探著問。

喬安思索了一下,安慰道:“別擔心,不是什麼大事情,這件事沒有那麼難解決。”

很奇怪,主編明知這位公爵小姐年紀不大,閱歷還趕不上他自己,但當她和煦的微微笑了下,對他這麼說的時候,他不自覺地放下了那顆釣在半空中的心。

“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兩人又談了一會,喬安讓女僕送主編離開後,她終於有時間認真細致地看一遍這份山寨報了。

她看得相當專注,拋開裡面的內容不提,只論對方這手段的話,她絕對要給對方打個a。

這的的確確是一份來自十九世紀的山寨報,或者應該說,這就是一份明晃晃的寄生營銷產物。

說起寄生營銷,喬安首先想起的是二十一世紀電影界大名鼎鼎的避難所公司,別人拍一部《海底兩萬裡》,它就拍一部《海底三萬裡》,其名下電影戰績累累,有《環大西洋》《泰坦尼克號2》等作品,他們的共同點就是無一不山寨。

如今被主編送到她手中的這份《每日早報》,可以說是避難所公司的跨世紀靈魂之友。

喬安將整份刊物都看了一遍,雖然對方從名字到排版都做足了蹭熱度的架勢,為了奪人眼球,連內容都是直奔下三路,但是從獨創性角度來看……它的確是原創。

沒錯,裡面的內容與《每週早報》還真是全無干係。

對方倒是大大方方地在《罪與色》那裡標著作者為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然而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因為這實在太容易狡辯——畢竟沙皇又沒有規定其他人不準叫這個名字,同名同姓頂多算是一個巧合,難道就因為前人叫了這麼個名字,別人就不能用嗎?

喬安認為《每日早報》都可以被列入十九世紀裡寄生營銷案例中的典型了。

她還在那讚歎對方的這些精巧心思,她的貼身女僕已經開始憤憤不平了。

“吉蒂小姐!我們不能讓他們這樣囂張下去了,我看他們就是在與謝爾巴茨基家作對!”

喬安說:“放心吧,我想對方應該只是一夥想要撈一筆快/錢的商人,不難解決。”

她吩咐道:“你找個人去街邊報攤那裡,看看還有沒有賣《每日早報》的,再給我買上幾份。”

女僕疑惑再買幾份有什麼用,但小姐又沒有解釋,只好先點了點頭,出去找人去採購報紙了。現在太陽正巧懸在街道盡頭,再不去買報紙,說不定就買不到了。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當男僕帶回喬安要的報紙時,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了。從書房向外看去,天空是一片瑰麗神秘的藍紫。

喬安在剛才寫了一封信,把主編先生告訴她的事情詳細地記述了下來,然後她抽/出一份嶄新的《每日早報》摺疊好附在信紙後面。

這件事情遠比主編和女僕他們所想的要好解決很多,她在他們面前展現出來的從容鎮定並不完全是為了安撫他們。

甚至都不需要謝爾巴茨基公爵出手,這件事就能得到一個完美的結果。

說起來這與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尉有著無法擺脫的關係。

自從他年輕時反沙皇開始,他就直接在沙皇心中掛上號了。別看他如今生活自由,好像沒有受到那段政治經歷的影響,但在後世的各種資料中都顯示著,他這一生其實一直都處在被監視的環境下。據說最嚴苛的時候,連他和別人之間的通訊都會被人拆開,進行嚴格審閱。

喬安還知道,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剛開始為《每週早報》供稿的時候,就有內務部下屬機構的工作人員特地來到報社,審查過他的手稿。

她後來聽報社的編輯說,那位年輕的官署工作人員在離開的時候完全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現在有人頂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字,登報連載小說,而且看樣子銷量還不錯的樣子……

也不知道等那位負責監督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官署人員被告知《每日早報》的存在時,面對這突然砸到頭上的龐大工作量,是感到一臉懵,還是火冒三丈。

……

夜晚,一輛馬車緩緩駛入了西郊一所偏僻的印刷廠。

馬車在廠房前停下,兩位男士從車廂內出來。

兩人邊走邊交談。

其中矮個子的那位有些畏縮地說:“最近這期銷量又漲了不少,感覺再這樣下去,《每週早報》那邊就會知道這件事了。”

另一人嘴裡叼著菸斗說:“你怕什麼,我特地去律師事務所那邊諮詢過,名字起得像又不犯法!”

矮個子仍在猶豫:“也不光是他們那邊,我們讓人寫的這些內容,估計達不到出版標準。”他心裡明白,不是“估計”,而是“絕對”達不到。

另一人吐了一口菸圈:“你放心,《每週早報》那邊才是最害怕這件事的,現在有不少人認為我們和他們是一家出版社名下的,我們真要因為內容方面的事情被查封了,他們那邊的風評也會受到牽連。”

“可是我聽說他們背後有一位貴族在撐腰,希望我們別惹上麻煩。”

“你怕什麼!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嗎?我弟弟他有一個同學身上有爵位,好像是個男爵,他們關係好著呢,真出了事情我弟弟就能擺平。你不要再顧慮這麼多了,你如果不願意,就拿上錢走吧,你以後別後悔就行。”

矮個子面露糾結,最終他嘆了一口氣:“我沒有走的意思,就是隨口問一問。”

“你去跟印刷廠的負責人說,讓他們再多印上一半,我試著看看能不能託人把報紙帶到彼得堡那邊銷售,我打聽著《每週早報》在那邊也賣得不錯,那我們的報紙也要緊跟著過去,說不定還能再賺上一筆!”

矮個子聽到友人有意擴大銷售範圍,先是倒吸一口冷氣,但想一想未來的收益,他一咬牙,說:“我這就去找人商量一下。”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