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決定令人把每一期報紙刊登過的文章原稿都儲存下來,單是圍繞著這類作品的手稿,日後就足以開一場原稿真跡展覽會了。

當然這大概要等到《每週早報》成名已久後再開辦,才會有那種奇效。

她只好把這個計劃暫時按捺下來。

不過等過段時間,她覺得可以請陀思妥耶夫斯基去醫院做一次全面體檢,就當是員工福利了。

他曾經的服役經歷,給他的身體帶來了不容忽視的傷害。既然她知道此事,就不妨做點舉手之勞的好事。

至於現在,她把對方的小說稿單獨挑了出來,認真琢磨了一番。

理清自己的思路後,她已經堪稱熟練地從抽屜中取出幾張空白的紙。

書架的影子橫在桌面一角,寂靜的書房內一時間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發出的沙沙聲。

此時,莫斯科的一處公寓內,同樣有人在奮筆疾書。

桌面上鋪滿了充斥著字跡與修改痕跡的小說手稿,垃圾簍裡也有幾張被攢成一團的廢紙。

隨著時間流逝,室內的光線逐漸黯淡,陀思妥耶夫斯基始終坐在椅子上沒有去點燈,以防止思路被打斷。

在天色徹底淹沒房間前,他終於落下了最後一筆。

他這才站起身去點燃放於室內的那幾盞燈。

溫暖明亮的光芒重新降臨。

陀思妥耶夫斯回到書桌前整理稿件,不知不覺中他的動作漸漸慢下來,他把手中的稿件扔到一旁,捏了捏鼻樑。

他跟《每週早報》簽訂了報酬豐厚的供稿合同,但是那部小說純屬生活救急之作,從誕生伊始就註定了它寫不長。

他現在正在構思著一部新作品,雖然還未曾正式落筆,不過他的心思已經開始漸漸挪到那上面了。

可問題是,他不確定他接下來的那部作品能否讓報社的審稿人滿意。從題材上來看,他的新作品註定不屬於目前的文學主流題材。

他並不想失去自己現在豐厚的稿酬,以及這所公寓的居住權。

改天要與報社再談一談這件事。他這樣想道。

然而陀思妥耶夫斯基沒想到的是,還沒等他先一步聯絡報社,報社的工作人員就主動找上了他。

咖啡館內,他看著坐在對面的報社編輯,謹慎地問:“我的稿件出問題了?”

但是不應該啊。自從他摸清楚了沙皇對他的監視力度以後,他就決心不再留下把柄。

他冷靜地回憶小說的內容,然後無比肯定裡面的情節絕沒有觸及敏感線。

編輯立即否認:“完全沒有這回事,不過我也的確是為了您的作品而來。”

“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尉,您提供給報社的那篇連載小說我看過了。我只能說精彩!實在是太精彩了!”編輯真心實意地讚美道。

以至於他再看向其他人的來稿時,不禁升起了幾分索然無味。

別看兩人這是第一次見面,但作為一名職業編輯,他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履歷是一清二楚。

這位可算不上什麼寂寂無名的人物,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對方在此之前就已經出版過少說七八部小說了。此前一度創辦過雜誌,銷量紅火,名噪一時。

只不過這位運氣實在不好,一般人要是有這本事,早就可以過上奢侈的生活了。

但是這位……

編輯心底同情地搖了搖頭。

不過或許正是因為陀思妥耶夫斯基這份出色又獨特的經歷,讓他深知如何在盡情展現自身文學功底的同時,又能抓住讀者眼球。

編輯心想這簡直就是未來的財神普路託斯。

“我覺得您有必要知道,您的作品如今贏得了報社全體工作人員的喜愛,就連公爵小姐都對您的作品讚不絕口。”

這反倒讓陀思妥耶夫斯基感到更加猜不透編輯的來意了,既然他的作品沒有問題,那為什麼特地趕來找他。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疑惑表現得太過明顯,編輯為他繼續解釋:“公爵小姐認為您的作品值得更高的關注度,所以她想要徵求一下您的意見,不知道您願不願意針對作品進行一些適當的營銷?”

“我有點沒聽明白,什麼叫作‘適當的營銷’?”陀思妥耶夫斯基越發迷茫了。

何止你沒明白,我一開始也是一頭霧水,還是經過公爵小姐解釋後,才隱約明白了她的意圖。她的眼光敏銳又超前,也難怪公爵大人對自己女兒如此放心。

這裡面涉及太多商業機密,在人來人往的咖啡館裡不宜說出口,所以編輯直接拿出公爵小姐寫的營銷方案遞過去,示意他可以看看,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再向他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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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思妥耶夫斯基接過來,好奇這上面究竟寫了什麼。

編輯重新點了一杯咖啡,不緊不慢地等著陀思妥耶夫斯基看完。

腦海中卻不由得回憶起了,上次他和一位彼得堡出版商聊天時的場景。

他也忘了當時是怎麼突然提起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那位出版商哈哈大笑著說:“我知道他!他最近的日子可不好過。之前聽說《俄國導報》的卡特科夫主編想要幫他一把,聽人說是晚了一步,原來是被你們橫插一手。”

出版商點燃一根雪茄,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說:“你們的好機會來了。”

編輯沒能反應過來,他試著問:“你的意思是?”

他看到出版商伸出三個手指頭,說:“稿酬。”然後收攏兩根,只剩下一根直愣愣地立著。

出版商抽著雪茄,嘴裡含糊地笑了下,然後他抽\\出雪茄深深吐了口氣,說:“現在的他,三分之一就夠了。只要能給他錢,他會願意寫下去的。而你們只需要冷著臉等著他!”

編輯心知對方說得有道理,可行性極高,但正因為他無法反駁,寒意在瞬間攀爬上了他的身體。

而說出這話的出版商,看上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所說的話是有多麼冷酷。

編輯由衷地慶幸他們報社的老闆不是這樣的人。

編輯等得無聊,就隨口問道:“您接下來有新的寫作計劃嗎?我聽小姐的意思,她很樂意繼續發行您以後的作品。”

巧的是他的確有。被打斷閱讀過程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非但沒有感到不耐,反而是卸下了重擔。

他說:“太好了,我也很高興能與你們繼續合作下去,等我把大綱寫好後就送到報社裡去。”

得到肯定答覆的編輯很滿意,識趣的沒有再打擾他。

身為靠寫作為生的文字工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閱讀速度非常快。而他曾與兄長合作創刊的經歷,讓他能更好的以一名決策者體會其中的用意。

編輯原本還在從容地等著為陀思妥耶夫斯基解答疑惑,沒想到當他慢慢享受完一杯咖啡以及一小份蛋糕後,聽到對方說:“原來如此,這真是些大膽而奇妙的想法。”

……不是?你看懂了

編輯撓了下撓頭,懷疑地看向對面的男人,難道只有他一個人在一開始時什麼都沒看懂?

編輯坐好,認真地詢問:“那您現在的想法是怎樣的?您有可能名利雙收,也有可能只落得滿身負/面新聞,您想要賭一下嗎?”

他沒有發現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坐姿與神色變了,如果他流連賭場的話,就會覺得陀思妥耶夫斯基現在這副沉浸於思考的神情無比眼熟,那是賭徒們在沉思下注時慣有的姿態。

久久沒等到回答,編輯催道:“少尉?”

算是賭場常客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笑了笑,他的經歷常人難比,一朝淪落深淵,也曾逆風翻盤,人生起起落落,他說:“好啊,我賭我這次會是贏家。”

*****

七月份無聲而至,臨近高緯度且跨河而立的莫斯科,哪怕是在這個時節,氣候也算不上多麼炙熱難耐。

同月,一份名為《每週早報》的報刊,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中。

最初,是它頗為低廉的出售價格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畢竟在價格方面,廉價報紙真的天然比傳統報紙更具優勢,要更容易吸納訂戶。

不過出於對廉價報刊的一種難以示人卻漸有苗頭的刻板印象,不少購買這份新發行的報紙的人,僅僅是懷揣著一種或曖/昧或獵奇的心理。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

“這居然是一份正經報紙?!”一名少年愣愣地翻著自己剛偷買到手的報紙。

倒不是說這上面討論的東西有多深奧高雅,實際上它所聚焦的事情以及語言風格可以說是非常日常化了。

但是!

他不死心地翻到文學版面,一篇豔\\情\\小說也沒有。

開玩笑的吧?

他訕訕地翻弄著報紙。

暴力與性是許多學藝不精的廉價報最好的助興劑,但是它們在這份報紙裡被無限弱化了。

他想著,這一定是家財力雄厚的大報社,像那些小報社敢在第一刊就這麼搞,完全是立馬倒閉的預兆。

好歹是花錢換來的報紙,扔了有些可惜,他認命的從頭看起。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不知不覺中他忘記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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