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穀抬起頭看了眼清瀠, 道:“坐吧。”

清瀠“哦”了聲,在包穀旁邊的位置上坐下, 她見到包穀慢悠悠地喝著茶並沒有抬頭看她,也沒有說事, 心裡頓時“咯噔”一聲,覺得有點大事不妙。她可太瞭解她這師傅了,她這師傅埋頭喝茶通常只在琢磨事或一個人閒著無事時,除了玉宓以外,要見誰或找誰那都是有事,而以她師傅的脾氣作風,向來是有事說事, 這會兒把她叫到跟前卻埋頭喝茶不吱聲, 準沒好事。

清瀠心頭忐忑,也準備去喝茶,才發現客位上沒她的茶,倒是主位上有一杯, 應該是壞壞小狐狸的茶。壞壞小狐狸和師傅一樣可愛喝茶了, 她的茶可好喝了。清瀠抬手一揚,便將雪清的茶攝到了掌中,她揭開茶蓋一看,頓時喜得眼睛都亮了起來。就知道她師傅過來,壞壞小狐狸一定會拿最好的茶出來。

最好的茶自然是她樹爺爺的冠頂葉,不過,除了她這沒誰敢去摘樹爺爺的冠頂葉。這霧裡飛霞則是當初天狐妖皇從混沌遺界弄出來的一株茶樹, 整個上界都僅此一株。清瀠美滋滋地喝著茶,愜意地半眯起眼,說:“師傅,你知道這霧裡飛霞茶麼?我覺得若是把這株茶煉化,一定能得到很多的神性精華能量。”

包穀是懂茶的人,入口一品便品出這茶與虯龍悟道聖茶有某些相似的氣息,知道應該是有些來歷的。她問道:“清瀠,你知道仙帝為什麼要打天狐皇族麼?”

清瀠歪著頭說:“不是因為雪叔叔把那什麼黎王宮轟平了嘛!”

包穀淡淡地瞥了眼清瀠,問:“區區一座黎王宮,用得著仙帝不昔集重一千多萬大軍跨過仙域來到妖域、甚至還差點陪上自己的太子?”

清瀠“呃”了聲,她眨了眨眼,說:“總不會是因為我吧,我又不在仙域混。”

包穀說:“斬草不根除,春風吹又生。現今的妖域之後亂,不就是當初金雕妖皇沒能把天狐皇族全部殺絕,留下了活口?你說仙帝能不怕你成帝找他報仇?能不斬你除根?”她的話音一頓,道:“我在蠻荒界時便賣了戰王族一個天大的好處,又顯露了自己的戰力和實力,戰王族又為什麼非要置我於死地?還不是因為背後有仙帝,戰王族不敢建逆仙帝。我區區一介小真仙,仙帝又為什麼要置我於死地?”

清瀠“咕咚”一聲,把雪清的茶喝了個底朝天,站起來,掄著鼎說:“等我成帝,我幾鼎呼死他個王八蛋!”

包穀問道:“自古以來,多少強者止步於半步帝境,又有幾人能堪破證帝?等你成帝,你覺得再給你多少年時間夠?在這之前,若無人護你,夠你死八百次有餘。”

清瀠微微張了張嘴,她隨即眨了眨眼,俏皮地說:“我有師傅呀!”

包穀一字一句地說道:“清瀠,你是我的徒弟,這世上除了血脈至親,最親的親人就是師徒了,所以哪怕是對上仙帝,哪怕明知道護你會冒怎樣的風險付出怎樣的代價我也願意護你。當你對我跪下行三跪九叩拜師大禮,你我之間就已經有了一份牽連,在我傳你玄天融器功法後,我就得為你的所作所為負責,因為我是你師傅。”

清瀠坐得端端正正的,眼巴巴地看著包穀,有點不明白師傅怎麼說起這些。

包穀沉沉地嘆了口氣,說:“清瀠,我現在沒有拼上仙帝的實力,你跟在我身邊,我護不了你周全,所以才讓你在妖域。但因為你在妖域,天狐皇族在對上金雕皇族的同時還得再對上仙帝……”她的話音一轉,問:“你覺得天狐皇族為了拉攏一個半帝強者惹上仙帝,划算嗎?”

清瀠想了想,說:“壞壞小狐狸說我幫她打金雕妖皇,她幫我對抗仙帝,我們結過盟的。”

包穀的嘴角一勾,道:“易地而處,你願意為了拉攏仇家遍仙域的前先帝之後女對上現任仙帝和仙域三十六部王族麼?”

清瀠愣愣地眨了眨眼,她想了想,撓頭道:“是哦,有點不太划算。我聽說仙域打天狐皇族出動了一千萬大軍……”她撓著下巴,問:“因為我?”

包穀又問:“仙帝在仙域,天狐皇族在妖域,哪怕天狐皇族滅了金雕妖皇甚至成為新任妖皇,對仙帝有什麼影響?”

清瀠依然愣愣地眨了眨眼,腦子有點轉不過彎。

包穀又道:“你爹和雪無冥是什麼關係?你和我是什麼關係?我和天狐皇族長公主雪清又是什麼關係?這就是仙帝不惜跨域對天狐皇族出兵的真正原因——威脅。若只有你一個,甚至只有你和你樹爺爺,仙帝要弄死你們易如反掌。可你們的身後是擁有一打帝器的天狐皇族,這才是仙帝感到威脅的原因,也是你如今還能活得滋滋潤潤逍逍遙遙的根本所在。”

清瀠聽著包穀的話,不吱聲。

包穀看了眼清瀠,說:“仙帝打天狐皇族,是因為天狐皇族幫了你。”她問清瀠:“可是這個道理?”

清瀠想了想,點頭,說:“好像是因為這個道理。”

包穀問:“天狐皇族為了幫你不昔惹上仙帝,結果你卻向雪清長公主動手?”

清瀠驚得張大嘴,“噌”地一下子站了起來。

包穀又問道:“這算不算恩將仇報?”

清瀠的嘴張得更大。

包穀又說:“你是我的嫡親徒弟,雪清長公主是我的嫡親師母,也就是你的太師母,你打她,這是不是以下犯上不孝不敬?是不是欺師滅祖?”

清瀠一把捂住嘴巴,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地看著包穀。

包穀又說:“忘恩負義、恩將仇報、欺師滅祖、不敬不孝,我是不是該把你逐出師門任由你自生自滅?”

清瀠倒抽口冷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師傅的反應。她喚了聲:“師傅……”她又沒把壞壞小狐狸打傷,就是覺得壞壞小狐狸眼裡含淚的樣子可好看了……

包穀問:“你還當我是你師傅?”

清瀠把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

包穀站起身,冷厲的眸子冷冷地睨著清瀠,道:“那你告訴我,你既然當我是你師傅為什麼還向我師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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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瀠縮著脖子和身子不敢吱聲。

包穀冷聲道:“在你的眼裡,你只認我是你師傅,但你從來沒有認過她是你太師母。”

清瀠嚇得直哆嗦,心道:“你認你的師母關係,我認我的盟友關係嘛……”可這話她是打死都不敢說的。她聽她師傅剛才那話,自己這盟友關係擺明是看在師門關係上被照顧呀!她說出來就坐實了不認太師母不敬不孝欺師滅祖,萬一被逐出師門再解除結盟關係,把她踹出去……

清瀠想到自己被踹出去,就只有一口鼎傍身,和半殘的樹爺爺被仙帝帶著一千多萬大軍以及三十六部王族天上地下地追殺,嚇得猛地一把捂住了臉。師傅這會兒這個樣子,她連否認都不敢否認。她若是死不承認,師傅一定會暴怒的。清瀠更不敢認她打過壞壞小狐狸的事啊,認了,那妥妥地被收拾。

清瀠嚇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她挪開捂住臉的手,可憐兮兮地看著包穀喊:“師傅……”

包穀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清瀠。

清瀠見到包穀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來,她嚇得一步一步地往後退,一直退到背靠著桌子不能再退。她戰戰兢兢地叫道:“師傅,別……我害怕。”她師傅這樣子太嚇人了。清瀠的眼淚都嚇出來了。

包穀怒聲喝道:“跪下!”

清瀠“撲嗵”一聲跪下了!嚇的!

她可太知道她師傅的本事了。別看戰力不高,可手裡能動用的力量多啊!她敢叫板,她師傅要弄死她都不用佈陣,招呼兩聲,調來的人手就能把她給埋了。

包穀冷冷地看著清瀠,問:“和你太師母動過幾次手?”

清瀠縮著身子直哆嗦,嘴唇顫顫的不敢答。

包穀喝道:“說!”

清瀠嚇得閉上眼睛叫道:“記……記不清……”

包穀問:“記不清?”

清瀠都快哭了,帶著哭腔說:“沒數過。”

包□□:“現在數。”

清瀠答道:“次數太多,數不過……”話到一半,忽然感覺到身旁爆發出一股滔天兇焰,跟著就探見她師傅的手裡多了一把通體罩著血煞氣息卻又隱有神光浮現的散發著混沌能量氣息的大劍,那劍身拍地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背上。

清瀠是帝魃,一身筋骨血肉堪比帝器,這一劍拍下來,那力量卻直透體內。清瀠清楚地感覺到那拍來的力量落在背上滲進肌肉裡宛若炸開了般,痛得她“嗷”地一聲大叫,眼眸瞬間通紅,鋒利的獠牙瞬間從唇間露了出來。帝魃的兇焰瞬間爆發了出來。

清瀠幾乎下意識地就想站起來朝著打她打疼了的包穀撲過去,可她的膝蓋剛離地便感覺到滔天兇焰和無盡的血光鋪天蓋地般朝著她衝卷過來,同時她清楚地感覺到周圍的能量波動出現了變化……

她睜著通紅的雙眸環顧一圈四周,赫然發現息正立在一片血煞天地中,地上再不是殿中的地碗,而是由無盡的血煞氣息匯聚成的汪洋大海——域場!她師傅的血煞域場!

清瀠有把握轟用這鼎一擊轟開這血煞域場,可身旁那手執寶劍巍然而立的身姿渾身散發著滔天兇焰,那遇神殺神、遇魔殺魔,神魔難當的無上氣焰,懾得她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清瀠半蹲半跪地僵在那,驚駭交加地看著包穀,喚道:“師傅……”淚水花子在通紅的眼眶裡打著轉。她害怕,但她不是沒有反抗之力,可是她不願和她師傅動手。

包穀看著可憐而又委屈的清瀠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喚自己“師傅”,心頭一軟。可她想到清瀠向師母動手的事,心頭又湧起一陣難以抑制的悲怒。以她師母的為人,誰不敬上幾分?當初滅門大難時,她師傅拼了命拼盡一切也要護其周全的人,被她的徒弟在家裡給打了,還是次數多到數不清!這是沒事被你打來玩啊!包穀氣得咬牙切齒!這若不是自己的徒弟,她一劍劈死她!

包穀怒道:“清瀠,你告訴我,有向自己太師母動手的徒孫?天狐皇族庇護你一場,你就是這麼回報的?”

清瀠含著淚叫道:“我沒打傷她,我就是和她鬧著玩。”她委屈地叫道:“壞壞小狐狸漂漂的,我不會打傷她的。我就是喜歡看她含著眼淚委屈的樣子……”

包穀被清瀠這話直接氣懵了!

清瀠又說:“她是你的師母,可雪叔叔和我爹爹是拜把兄弟,她是雪叔叔的曾曾曾孫女,我是她長輩,欺負欺負她怎麼了?師傅,咱們得講道理。”

包穀被清瀠給氣笑了。她冷聲道:“好,講道理。作為徒孫,打長輩,是對?你論你父族的輩份,作為長輩,靠著晚輩庇護還要反過來欺負晚輩,又是對的?清瀠,禮義廉恥,你學到狗肚子裡去了?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你不知道?”

清瀠不吱聲了,半點氣焰都沒了。

包穀見到清瀠蔫了,她撤了域場,收斂了身上的氣息,收回了玄天劍。她再次問道:“你父親若在世,他能允許你如此行事?”

清瀠默然無語。

包穀又說道:“有句話叫人走茶涼!你覺得你爹爹當年的威風如今還剩下多少?又還能留下多少情分來給你揮霍?混元大帝的女兒,清瀠公主,你爹留給你的除了你自己、除了一口鼎,除了一個稱呼,你還剩下多少?你的鼎是誰給你重鑄好的?沒天狐皇族護著你,你能在戰場上撈口糧?你早被對方用帝器布殺陣滅殺了!大家疼著你,寵著你,不代表你就能任性妄為。明白嗎?”

清瀠耷拉著腦袋,不吱聲。她講道理講不過師傅。可她又沒壞心,就是覺得壞壞小狐狸很漂亮很好看,含淚委屈的樣子特別迷人嘛。她半點兒都不想承認壞壞小狐狸是她太師母。

包穀見清瀠蔫蔫地跪在那耷拉著腦袋不作聲,沒有半點反省的樣子,冷著臉返身坐下,讓清瀠就這麼跪著。道理講不通?行!那主講拳頭!打你太師母,你不就是仗著你的戰力高,你太師母打不過你麼?你太師母打不過你,你就當她徒弟、當你的師傅是死人了?

清瀠這態度,讓包穀不得不去琢磨清瀠和她師母動手的動機。以她師母的性情和處事手腕,自然是不會去招惹事端惹人動手。可清瀠那話,以及她幹的事……

包穀想起小男孩喜歡揪自己喜歡的小女孩的小辮子惹起注意。

清瀠喜歡師母?她估計清瀠連情竅都沒開。單純的喜歡?

包穀想到清瀠和她師母的輩份和身份,又想到清瀠對她師母有意思,頓時腦袋“嗡”地一聲,煩躁地站身了央,狠狠地一跺腳。跟著便注意到門口有動靜,一扭頭便看到雪清出現在門口一臉愕然地看著她,又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包穀頓覺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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