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荃貴妃小產,欽天監竟算出是她命帶煞氣克死荃貴妃。
那時他站在明黃大殿內,她跪在殿外,陰寒冷冽颳得她肌骨生疼。心如鼓擂,等了那麼久,直到手腳痠麻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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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走出殿來,那一霎間,她凝望著他,滿心希翼,然後他卻眸光一頓,便淡漠轉身。再後來,她入了錦華宮,入了所謂失寵的冷宮。
陰暗冰冷的錦華宮裡,只有一盞油燈將屋子照的明明滅滅。
蘇敏半躺在榻上,身子一動,木榻也隨之發出“吱吱”的聲音。望著殿外那蕭冷寒肅的冽風,她隱約記得當時李全走到她身側,附於她耳邊道:“皇上對您……還是寬待了。”
——他口口聲聲說她於他,是摯愛,是唯一,是永不背棄的並蒂蓮。
她輕輕地笑起來,笑了半晌,又禁不住重重咳嗽,彷彿要將那心肝脾肺都咳了出來。身子歪斜著,一頭烏黑的長髮飄散開來,於幽暗燭光中顯得愴涼悲慼。
“終究……不過是個薄情郎……”
“主子,屋裡涼,您喝點熱湯暖身子吧!”白惠盛了碗湯遞給她,“這湯是二姑娘送來的,說給您補補身子。”
二姑娘……蘇錦,她的妹妹……她嘴邊冷不丁掛著一絲涼笑來,別過頭去道:“恐怕不是什麼補身的藥吧。”
白惠手一抖,差些將藥水灑出去,頓了片刻才穩住聲音道:“主子……”
“如今妹妹是什麼身份了……”
“昨兒個皇上剛晉封為婉貴人。”
她身子陡然震顫,扶住椅把慢慢撐起身子:“婉貴人……”
“姐姐……”清麗嗓音在殿外乍響。
蘇敏驀地抬起頭,便見蘇錦在侍女的攙扶下儀態萬方地緩步走來,面上帶著絲嬌笑,“姐姐您近日真是憔悴啊……都瘦得不成人樣,往後皇上可怎麼疼惜?”
她走到蘇敏跟前,正坐於她對面,聲音極緩道:“那還不如……死了,省得到時徒惹皇上心煩。”
“蘇錦……”
她唇瓣顫慄,身子已虛弱到動一下,似就要散架。
蘇錦笑了笑:“姐姐……妹妹也不想的,只可惜……”眼裡驀地閃過一絲狠戾,對白惠道:“幫你主子把這碗湯喂下去,若是她不喝,你便替她喝!”
白惠雙手一抖,目光驚懼惶恐,忙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奴婢、奴婢不敢……”
“蘇錦!”
蘇敏厲喝一聲,猛地掀開被子要從榻上坐起來,蘇錦身後的兩個姑姑卻連忙過來將她按在床上。
她掙扎著,氣虛不紊,胸脯劇烈起伏,但眸光卻是如釘子般盯住蘇錦:“我是你的姐姐!同父而出,縱然你再恨我,你豈敢、豈敢——”
“姐姐,我是在幫你。”蘇錦嘴邊挑起一抹冷意,遂唇邊又綻開嬌媚笑顏,搖曳的燭影中,那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恍若立在黑暗中,無聲間喚作惡鬼,猙獰地欲朝自己撲來。
這已非……是那時純真無邪的孩童,而是後宮女子,為爭寵而不擇手段的後宮女子。蘇敏只覺可笑,竟認為眼前之人,還存有一份姊妹之情。
——她如今……只一心要自己的命。
“你死了……就免受冷宮之苦。妹妹是為你著想……你還不動手!”她本是笑著說的,突然一把奪過桌上的茶几,朝百惠身上狠狠地摔去。
白惠顫慄著,血從她額頭一絲絲滲了出來。
蘇敏用力咳嗽,驀然間嘶聲道:“你莫忘記始終是個貴嬪,這宮裡無緣無故少了一個主子,總會查到你的頭上!”
“主子……姐姐,此處是冷宮,荒野蔓草,無人憐知的冷宮,可並非是您的鸞鳴宮。何況……皇上若是見到你如今這般模樣,也只會感到厭棄罷了!姐姐啊……你到底還在指望什麼?不如就此去了……”
“就算是我去了,他對你……也不曾真心過……早晚,你也是入冷宮的命。”霎那間,所有氣力都化作了虛無。
蘇敏笑了起來,輕而柔緩,那顏容嫣然冶豔,似在嘲笑著蘇錦的愚蠢一般。
她再也掛不住面子,惱羞成怒,右手狠狠拍向桌子,白惠被嚇了一跳,她已走到白惠面前將湯碗奪過,道:“沒出息的東西——!”
蘇敏緊抿著唇,按住她的一個姑姑卻捏住她的臉迫使她將嘴張開,那帶毒的湯水便順著喉嚨滑入。彎腰想嘔出來,卻被緊緊捂住嘴巴,驚喘著,她慢慢不再掙扎。
她們這才鬆開自己,蘇敏癱坐在榻,整個人仿若依然是了靈魂心魄,倒在了床上。
當初,是她請旨將蘇錦接進宮,最後……竟是她將這碗□□端在自己面前。
——多麼諷刺啊!
——竟都是自己一手,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是她愛錯了人,是她信錯了人,是她,是她瞎了眼,失了魂,掉了心!
“姐姐……你就去吧……去了……便在沒有痛苦了……”
她睜著眼,氣若游絲地道:“皇上肯定會查……你……脫不了干係……”
蘇錦冷笑一聲,目光略帶兇狠:“這藥無色無味,服用之後只會讓人覺得姐姐你是在睡夢中死去。查?哈……怎麼查呢。”
暗淡的燭影中,蘇錦坐在躺椅上,她看不清,只感到身子在陰溼潮冷的冷宮中越發冰涼。彷彿一具破漏的身子,終將一點點耗盡最後的生息,宛若油燈枯竭。
燈火明滅間,沉寂許久的她,終於開口,但聲音已是微弱如一根細絲:“為什麼……當真……是為了他麼……當真……要到這地步嗎?”
蘇錦笑了下,涼薄而冰冷:“你們生來命好,我和我娘……只能靠自己。你又豈會明白……作為庶女,我受盡多少白眼屈辱,我娘又被多少人看不起!……蘇敏,你不會懂的。你要死……必須要死……”
她意識已經不太清楚,唇邊模糊地喚出:“娘……”
蘇錦似是想起什麼,又笑道:“對了,還有蘇瑜……你以為,她當真生來就是個傻子麼?”
——還有蘇瑜……你以為,她當真生來就是個傻子麼?
她的親妹妹……
小小年紀便痴傻呆愚,她哭得撕心裂肺,恨為何老天那般不公,曾想過為何不是自己……原來,竟如此。
竟是如此啊……
是她們,是她們害死自己,毀了蘇瑜,恐怕……還欲要對孃親不利。
蘇敏的眼瞳突然間努張放大,她伸著手,懸在半空中,身子陡然間痙攣絞痛起來。來了嗎?她的五臟六腑忽然間似是被一把熊熊烈火灼燒著,整個人都幾要燃盡。
來不及了……竟然,還是來不及……
她震顫了兩三下,終於,那手落了下去。一如她如花韶顏,也耐不住他的無情冷心,終歸要凋零於塵土間。
白惠全身不停地抖著,驚惶地望著蘇敏的屍體,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叫起來:“主子……主子……”
“閉嘴!”蘇錦目光冰冷的看著白惠,“你若是想跟她一起去,便在這守著!”
“奴才不敢。”白惠忙跪下去對著蘇錦磕頭道。
“琪貴嬪是如何歿的?”蘇錦發問。
白惠顫顫巍巍的磕了一個頭:“回婉主子,琪貴嬪在睡夢中突發哮症。”
蘇錦這才從躺椅上起身,拍了拍衣裳,彷彿是要拍去在這冷宮中沾染的晦氣一般,滿意地勾唇道:“待這事過去後,我自會想辦法請旨讓你繼續留在鸞鳴宮。”
百惠身子顫抖了一下,這才慢慢地跪下去,壓抑著沉聲道:“奴婢多謝婉主子。”
蘇錦轉身,在姑姑的攙扶下款款走出,身形娉婷婀娜,恍若一朵純潔無暇的白蓮。
她唇邊一點弧度揚起,滿是笑意。
——今兒的月色真好啊……
——可惜,姐姐你再也見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