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轉過十字路口,被人撞了下,白小碧終於冷靜下來,很快就發現自己這場氣生得毫無道理,數次相救卻換來冷眼相待,他會怎麼想,居然朝著恩人發脾氣,無論如何都不佔理,他薄情不薄情與自己有什麼關係,上次還莫名跟他發了通火,怎麼就控制不住呢!門井縣一別,原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如今難得遇上,又被弄成這樣,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遇上……

越想越煩惱,白小碧忍不住回頭望,然而方才匆匆已走過兩條街,哪裡還有他的身影!登時她腸子都悔青了,洩氣地放慢腳步,無精打采往客棧走。

旁邊巷子裡伸出一隻手,將她拉了進去。

白小碧嚇一跳,看清那人,先是喜悅,隨即沉默。

披風下半露著雪青色外袍,他手握摺扇含笑看她:“小丫頭這麼容易就發火,又是誰惹你生氣了?”

脾氣越來越壞是事實,白小碧漲紅臉不語。

葉夜心沒有追問,見她被過巷風吹得有些發抖,頓時皺了眉,拿扇柄掀掀她的衣袖:“天涼了,怎的還穿這麼少?”

不知多久沒聽過這樣的話,白小碧仍是不作聲,頭埋得更低。天氣越來越涼,本該做幾件暖和的衣裳,溫海固然好說話,然而現在吃的用的都是跟著人家,怎好再開口要銀子,她出身不差,自然更加愛護臉皮,因此忍著沒說,溫海也不曾在意這些小事,誰知他卻留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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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始終不答,葉夜心不再說什麼,解下披風。

肩頭一沉,全身被暖意包圍,白色的鑲著金紋黑邊的薄披風,帶著他身上的溫度。白小碧終於抬臉看他一眼,急忙又垂下眼簾,眼圈紅了。

葉夜心替她拉緊披風,微笑:“愛哭的姑娘,大仇已報,該高興才對。”說著,他又開啟摺扇,扇去旁邊石檻上的塵土,扶著她坐下:“跟著你師父來的?”

白小碧立即擦乾眼睛,點了下頭:“范家真的被滅門了。”

葉夜心道:“那是他們作惡太多,更不該動你。”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白小碧緊張地抬眼盯著他:“你不怕晦氣?”

葉夜心奇怪:“怎麼說。”

白小碧低聲:“他們說這都是因為我,說我很晦氣。”

葉夜心恍然,搖頭道:“自然不是你,他們胡說的。”

白小碧心中一動:“那……”

“是我,”葉夜心右手握扇柄,左手握扇頭,從容道,“是我聽說他們橫行門井縣,欺壓百姓多年,又害了你爹,所以就順手收拾他們。”

真的是他!怪不得他當時那麼篤定說會有人替自己報仇,白小碧震驚,半晌才喃喃道:“你也懂地理。”

葉夜心道:“略知一二。”

輕鬆一句話就讓范家被滅門,不是“略知一二”能辦到的,白小碧只顧發呆。

葉夜心道:“這樣的惡霸本就該死,為民除害不好麼?”

白小碧沒有回答,移開視線。

大仇得報自然好,然而他設計范家到底是真心想為民除害,還是另有隱情?畢竟聽沈青那麼說,範八抬一倒,聖上就是自斷一臂,拍手稱快的恐怕不只百姓,吳王與四王爺才是最高興的人吧……

葉夜心沒留意她的神色,含笑囑咐:“此事雖是借聖上之手辦的,但聖上必會後悔,如今應該已派了人在暗中查探,你可不能走漏消息,否則我就要被拿去官府問罪了。”

二人到底才見過幾面,白小碧不好多問,無論如何范家作惡多端都是該死的,何況他還替自己報了大仇,怎能出賣恩人,聞言點頭:“我知道。”想起沈青與溫海都已發現,忙又提醒他:“可能已經……已經有人發現風水的事了,你要小心。”

葉夜心道:“好,我會當心。”

遷墳拜相,風光已極,孰料隨之而來的竟是滅門之禍,一系列事件看似偶然,若非自己是知情人,哪裡會想到其中暗藏玄機,白小碧讚歎:“猛虎下山,風水寶地真靈。”

葉夜心道:“一塊寶地固然重要,卻有一半在於看的人,否則好地也要被他弄壞了。”

想到朱全的事,白小碧贊同。

葉夜心拿扇子輕敲掌心:“當年有兩個極高明的地理先生,一個姓李,一個姓王,某日兩人同覓得一塊寶地,這可不得了,兩人都爭著想要躺在那裡,以便子孫富貴,不過他兩個師出同門,交情不淺,爭執起來未免有傷和氣,因此他們便聚齊兩家人,合在一處商量出了個法子。”

白小碧不覺聽入了神,好奇:“什麼法子?”

葉夜心道:“這法子簡單得很,誰先死了,誰就佔那塊寶地。”

白小碧想了想:“這也公平,後來呢?”

葉夜心道:“地理先生看別人,卻看不準自己,因此高明的就會以藏星之法隱藏命相,以防他人窺探,這姓王的先生回頭一想不對,姓李的長自己足足五歲,論壽元自己豈不吃虧?越想越不甘,當晚他便回去尋了根繩子上吊了。”

他講得風趣,白小碧聽得笑起來。

葉夜心笑道:“他這一死,自然要如約下葬,誰知那姓李的先生覺得事有蹊蹺,趁人不備過去掀了棺材看,發現是自縊,一怒之下便指著他的屍體罵了句話。”

白小碧忙問:“什麼話?”

葉夜心道:“他說,你這姓王的王八敢使詐欺我,叫你王家世代好運只行單,子孫富貴不兩全。”

見他學起粗話,白小碧咬唇笑。

葉夜心嘆道:“他說這話原是洩憤,誰知無意中偏就準了,王家自得了這塊好地,子孫非富即貴,不是做官便是鉅富,然而總沒有富貴兩全的,做官的沒錢,有錢的卻無地位。”

白小碧笑得彎腰:“可見本事再高,為人都要誠實,騙得過別人也騙不過天,逃不出報應。”

報應?葉夜心饒有興味地看著,直待她笑過,才柔聲道:“姑娘家,多笑笑就更好看了,時候不早,快些回去吧,你師父必定在等。”

跟他說話有趣,想不到時間過得這麼快,白小碧失望地看看天色,漸漸低頭,站起身,接著便感覺肩上一輕,披風被取走,無數涼意襲來。天還沒黑,這披風十分長大,明顯是男人的,一路穿著回去原也不妥,然而她還是禁不住惆悵。

葉夜心拉起她的手:“天涼了,去做幾件衣裳穿,這麼冷的手。”

看著手中銀票,白小碧漲紅了臉想要推辭。

“將來有了再還我,”葉夜心合攏她的手,微微一笑,“姑娘家在外更應當珍重,愛哭可不是好事,那樣非但幫不了自己,更幫不了別人,你是聰明的姑娘,遇上事情要學會想法子。”

一席話說得白小碧心下暗服,默默不作聲。

葉夜心自己繫好披風,拉著她走到巷口:“本當送你回去,但你師父是正元會的,與我們天心幫不同派系,且素來不和,還是不見為妙,你萬萬不可對他說起我,也不可說我借的銀子,免得生事。”

原來他們也有派系之分,天心幫?白小碧點頭答應,想起一事,忙低聲問:“衛家飯莊的風水是被人壞了麼?”

葉夜心承認:“是我。”

好好的青石階怎會碎裂,想來想去,當時只有他在那上頭踩了一腳,只不過平生從未見過那樣的本事,白小碧一直難以相信,如今得他親口證實,心中更是五味陳雜:“衛掌櫃全家都進了大牢啊。”

葉夜心皺眉:“他忘恩負義想佔你的房子,所以我教訓他。”

白小碧喃喃道:“可是他的家人也進了大牢,他雖然壞,並不是大罪……”

葉夜心點頭安慰:“你不喜歡,那就饒了他,放心,我前日派人去打聽,知縣大人已經放他出來了。”

早知道他不是那麼狠毒的人,白小碧松了口氣,展顏:“謝謝你。”

“你既像我妹妹,也算與我有緣,跟哥哥不必這麼客氣,”漆黑的眼睛滿含笑意,他輕輕推她,“回客棧吧,我有空再來看你。”

他真的拿她當妹妹?心情突然大好,白小碧磨蹭片刻,低聲道:“你別去客棧找我了,我明日就要跟師父去鎮國公家的莊上借宿。”說完再不看他,快步就走。

看著她的背影,葉夜心笑了聲,側身:“出來。”

一道人影躍下,跪在他面前,雙手呈上封信:“少主,主公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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