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中謙乘坐的航班是在週一凌晨兩點到達國際機場,來接他的阿諾直接將他送回了父母家中。

程世華並不知道兒子今天回來,他晚上有一個公務應酬,十點多回到家中就睡下了。等他聽到管家林嫂敲門,告訴他兒子回來了,他本來想斥責打擾到他的睡眠,不想她後面的一句話讓他一下子醒酒了。

“謙少爺說,請您下樓,他有事情和您說。”

程世華與田麗芳夫妻早已經分房而居多年,私生活上互不干涉,雖然只是維持表面功夫,只要不出大格兒,基本上還算是和平共處的狀態。

兒子經常出國,除特殊情況根本無須向他彙報,哪怕是提前回來也是常事兒,只是這凌晨三點的時候突然回家,還找他有事情談,不能不讓他覺得詭異。

他思量了一下,便對林嫂道:“好,我洗把臉一會兒下去。”

程世華鎮靜地穿好衣服,又去衛生間洗了把臉,這才緩緩地下樓。

樓下的大客廳裡,兒子程中謙一身風塵坐在沙發上,奇怪的是妻子田麗芳也一身正裝,端坐在兒子的身旁。母子倆都表情肅整,看不出任何波瀾。

“阿謙。有事嗎?”程世華看向兒子的表情有一絲絲不耐,他一時間弄不清楚這母子倆在搞什麼名堂。

“爸,您請坐下,我有事情想請教您。”

程中謙的臉色雖然平靜,發出的聲音卻陰冷猶如地獄之聲:“爸,仙橋醫院在過去的兩天內對y大進行了一項公益活動,為應屆畢業生免費做體檢,這件事情與您有關嗎?”

程世華是父母的幼子,自小便跟在父母身邊長大,父親經歷動亂年代官復原職後他才剛成年,大學畢業工作後仕途又是一路順暢,要說最大的挫折,便是當年與孫婉瓊的一場婚外戀讓他背了個負心人的名聲。但是對男人來說,只要家庭背景仍在,官位照常晉升,男女作風問題都不算事兒。只是唯一的兒子日漸強悍,與他的關係越來越疏遠,這才是他最大的遺憾。

“不完全知道。”程世華覺得,對待聰明人,尤其這個人還是他的兒子,他還是謹慎地說話為好。

“那天,就是你看到我那天,你孫婉瓊阿姨說她有事情要和我見面,她說她的一個親戚想要為小煒做配型,但這個親戚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需要院方配合。具體細節我沒過問,我只是與你俞叔叔打了招呼,看有什麼能幫你孫阿姨的,讓他盡力而為。”

程中謙眉毛一挑:“只是這樣?”

仙橋醫院的俞凌風院長不僅是父親多年的朋友,但憑他是父親一手提拔的上下級關係,俞院長可以做到那一步程中謙已經非常清楚。

“是。”儘管程世華當時有隱隱的預感,但他是真的不知道詳情。雖然那天老爺子發話這件事程家不能插手,但當年他總是覺得自己虧欠了孫婉瓊,如果能幫上她,也算對當年事情的一個補嘗。

“那您,可知道孫家做了什麼?”

程世華抬頭看了兒子一眼,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雖然答案呼之欲出,他卻不願意正視。

“爸,告訴我,您還答應了孫婉瓊什麼?”

“沒有。我只答應她有事找你俞叔叔直接聯絡,別的什麼也沒有答應。”程世華有些憋氣。被自己親兒子這樣質問,他有些難堪,但因為理虧,也只得忍著。

“程世華,你是覺得你一直虧欠孫婉瓊的?還是想和她再續前緣?”一直沒吭聲的田麗芳此時忽然出了聲,徐徐問道。

“當然不是!”程世華有些煩躁。對待這個共同生活多年的妻子,雖然不至於撕破臉決裂,卻再也沒有對待兒子那般耐心。

“那是為了什麼?請您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別告訴我您沒有猜想出來這件事的因果。”

“就是這樣做了又有什麼了不起?那孩子是蘇航的親生女兒,小煒是她的親弟弟,她不救誰救,難道眼睜睜看著他死去?阿謙,當初爺爺讓我們幫著照拂孫家,就是要我們記得當年孫家的爺爺對程家的恩情,我們程家不能忘恩負義!再說,這樣做最多不過是做個配型,是否配得上還不一定,……”

“這樣我們程家就可以濫用職權,助紂為虐嘛!”

程中謙終於怒不可遏,一拳砸到了茶几上,几上的兩個杯子滾了幾滾摔到地上,因為有地毯,只是將茶水撒的四處都是。

程世華心尖兒猛的一跳,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怎麼了?”

“昨天早上,那孩子被招去參加體檢,被院方留滯至今未歸,所有人都與她失去聯絡。”

“這怎麼可能!”程世華雖然嘴上這樣否認,可下意識裡,他想到了最壞的一種可能性。

孫家本是軍閥世家,刻入骨子裡的那種瘋狂與殘忍是幾代人都洗不掉的,程世華當然瞭解孫婉瓊的個性,當年那場婚外情可以說是愛得轟轟烈烈,當然也有人說孫婉瓊已是歇斯底里。如果不是程老爺子和田麗華的父親全力打壓孫家,怕結局是自己難以駕馭的。

程中謙半垂著頭,並不多做解釋,只是捏緊了拳頭,半晌,才緩緩地說:“爸,我是您的親生兒子,可是我真的為有您這樣的父親感到羞愧。”

“您在政壇多年,難道還不明白我們程家能走到今天,更應該如履薄冰,謹言慎行?這種為虎作倀的事情一但曝出來,民眾會有多憤怒,程家會立即被千夫所指的盛況您預想過嗎?我雖是一個商人,但身為程家子孫,我很真的怕被人指著脊樑骨罵我們程家仗勢欺人。爸,我希望,您能處理好善後的事,否則,”他又冷冷地看了父親一眼,“到時別怪我不顧念父子之情。”

至此,程世華才驚出一身冷汗。

“阿謙,這件事情沒那麼嚴重,我想……,”程世華仍想解釋些什麼,又想勸阻兒子,但終是說不出口。

這個兒子太聰明,也太有手腕,他並不像平時表現的那樣玩世不恭,該狠的時候他比誰都陰狠。

程世華清楚地記得幾年前,程中謙夥同陳家老大陳豫北將杜家的基業連根拔起那件事。杜瑞鋒在z省的勢力不可小覬,更是有很深的政治背景支援,卻不想在一場血雨腥風的商戰之後,杜家最後竟匆匆結束了大部分事業,從此一蹶不振。

而事後這個兒子就跟沒事兒人似的,見到杜家那丫頭還甜滋滋地叫著“杜姐”,拍著胸脯和人家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別客氣,恨得那杜家大小姐到處罵程家這個兒子真“邪性”,甚至連“妖孽”、“變態”這種話都罵出來了。

可程中謙卻每每聽到這些話,都悲天憫人地嘆息:“唉,商場以利為先,誤傷朋友的時候誰又能保證沒有呢!”漂亮的臉蛋兒上全是無辜的神情,硬是把人氣出內傷。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程家二公子陰狠毒辣的名聲在商場上響了起來,讓人等閒不敢輕視,也讓他這個做父親的心裡生出一絲絲莫名的懼意。

“媽,我們走吧。”程中謙站起身,扶住了母親。

“麗芳?”

程世華這才吃驚地看著妻子。

“程世華,我們夫妻緣分就到此為止吧,離婚協議書我隨後會給你。”田麗芳不願再多說一個字,只拎起放在身邊的一個手提包便要隨兒子離開。

“阿謙!”程世華瞬間有些驚慌失措。

“爸,您也這麼大歲數了,保重身體,順便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吧,我媽就由我來照顧好了。”

別墅門外,阿諾的車子已經亮起了車燈,將大門口映的一片雪亮,家裡的幾個傭人都斂聲屏氣,眼看著少主子帶著夫人頭也不回地離開。

田麗芳跟著兒子回到程氏公館的項層公寓,這才有時間問她一直想知道的問題。

“阿謙,那孩子怎麼樣了?”此時此刻,田麗芳對蘇以璨這個素不相識的小姑娘充滿了同情,她難以想像如果自己是這個孩子的母親,她會有多麼憤怒和難過。

“媽,您放心,我會處理好。”此時,程中謙無法給母親任何保證,卻只能先這樣安慰她。

“你一定要找到那孩子,把她帶回家來給媽看看。”田麗芳又叮囑兒子一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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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中謙一邊安慰她,一邊忙著叫起徐嫂和小吳照顧母親洗漱,又讓徐嫂找出新的床品給母親弄舒服讓她先安歇,自己則一頭扎進了書房,一直忙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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