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終到鬼門關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趙朗就用四象陣對付毓夙,沒人主持的陣法也差點要了毓夙的命, 從那時候起,毓夙就知道, 趙朗對陣法起碼是有些研究的。

此時他說這是幻陣,毓夙一點都不懷疑,只是趙朗的神色像是很把這個幻陣當作回事,毓夙也有點緊張,連忙問:“這幻陣很危險嗎?會不會讓這輛車也陷進去呀?”

趙朗側頭看著毓夙,好像是在笑他膽小:“幻陣而已。只不過這幻陣我上次來的時候沒見過,且這幻陣應當就是我那老友的手筆, 所以我有些意外罷了。實則, 就算陷入了幻陣,我也能破陣而出,你跟著我就成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難不成你還懷疑我的本事?”

毓夙一時間不知道對這位大仙說什麼好, 醞釀了片刻,還沒開口,趙朗似乎又徑自神遊去了,毓夙只好把想好的那幾句話咽了下去,老老實實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馬車在幻陣裡走了一陣,似乎車中所有人看到的景象都是不一樣的,各人的表現差別巨大。像是毓夙比較幸運, 看到的是車窗外山明水秀,就算知道這是幻境,也覺得心曠神怡。

而有幾位土地、城隍,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景象,臉色慘白,哀哭嚎叫,喘著氣到處躲避,或者蜷縮著瑟瑟發抖。另外幾位明顯看到的是心裡的慾望,因為他們滿臉激動潮紅,也是喘著粗氣,不過表情卻滿是興奮和得意,還有一個發出了猥.瑣的笑聲。

這一出眾生相讓毓夙看得目不暇接,這可比窗外的景象吸引人。然後毓夙察覺,這馬車上應該也有禁制,因為這些地神土伯們雖然都很激動,但是沒有一個靠近車門,也沒有試圖跳窗出去的。幸好有這禁制,不然恐怕這些修為低下的福德神都要死在這裡了。

轉頭一看,毓夙才發現趙朗其實沒有神遊,他的樣子似乎並不是很輕鬆,顯然也受到了幻陣的影響。毓夙一方面感慨這幻陣的效力強大,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好奇,趙朗現在看到的是什麼景象。這幻陣針對的是人心,趙朗是害怕什麼?還是有什麼欲求?

可惜趙朗眼觀鼻鼻觀心,面無表情不動聲色,毓夙只能推斷他正在全力抵抗幻陣,卻因為他的撲克臉,什麼線索也看不出來。毓夙更加好奇,心裡跟貓抓似的。

好不容易出了幻陣,所有人的神情都僵硬在臉上,停留在離開幻陣的那一刻。大家都很尷尬,於是也就變得不尷尬了,一起哼哼哈哈地笑了一會兒,眾人就紛紛說“已不是第一次來了,卻還是中了招”、“這幻陣果然精妙”、“回程時還要經此一次”。

趙朗雖然不動聲色,毓夙一直注意著他,卻也能看得出他松了口氣。趙朗一側頭,看見毓夙正瞅著他,就問道:“你看著我做什麼?”

毓夙本來覺得不應該說實話,可話到了口邊,他卻不知道為什麼,竟然真的說了出來:“我只是在想,你剛才在幻陣裡看到了什麼……”

說完,毓夙心裡暗叫不好,連忙補充說:“那個,我只是奇怪,你這樣的大仙怎麼也會被幻陣影響?如果我所料不錯,你本身應該是精通陣法的吧?”

趙朗卻沒有生氣,微微一笑,竟然相當和氣地說:“我又不是修那種無情道,要斬滅所有情感慾念才能得道,我當然也有自己的情緒和自己想要的東西。這陣法佈置得的確精妙,我那老友於此道本來就不在我下,我中招也不稀奇。不過麼,我看到什麼,卻不能告訴你。”

毓夙本以為有希望能窺探分毫,哪知道最後還是一無所獲,那種失望的心情比最初沒有希望的時候還要嚴重。他忍不住對趙朗翻了個白眼,不再理會趙朗,又朝窗外看去。

過了幻陣之後,外面的景象就變得比較像是毓夙想象中地獄的樣子了。遠處是綿延起伏的山脈,山腳下是荒蕪的平地,只生長著參差不齊的灌木和野草,近處有一條蜿蜒細流的河水,河水的流向與道路大致平行,走了一段又忽然流向遠處,消失在視野盡頭。河岸兩邊種著的全都是一種植物,就是被稱為彼岸花的紅花石蒜。所有的一切,都是血一樣的紅色。

毓夙看著看著,也忘了先前對趙朗的不滿,忍不住又對他說:“沒想到傳說是真的,地府裡竟然真的有一條河,難道這就是黃泉?那河兩邊的花,竟然也真的是彼岸花!”

趙朗聽了卻像是看無知小孩一樣,訝然地笑著看毓夙:“你眼前所見的一切,仍然是你心中所想,並不是真實。原來你想象中的地府是這般模樣呀。”

毓夙頓時迷惑又驚悚:“這麼說,這裡還是幻陣之中?我什麼時候中招了?”

他連忙再看別人,那些城隍土地又在談論一些和他們自己本職工作相關的話題,似乎並沒有受到幻陣的影響。毓夙不確定他現在看到的是不是也是幻陣所顯示的,甚至,他不確定剛才的趙朗,還有趙朗和他說的那兩句話是不是也是幻陣的效果。

這種分不清真假,分不清虛幻的現實的感覺,比看到了青面獠牙的鬼臉更加恐怖,毓夙渾身的雞皮疙瘩迅速地冒了出來,他警惕地看向旁邊的趙朗,飛快地想著,能有什麼辦法區分眼前這人是真的還是假的。對暗號?可他們之間沒暗號……

他這副驚弓之鳥的模樣,像是受驚的貓一樣弓起脊背防衛著,著實可笑,趙朗也忍不住“嗤”地笑出了聲:“這並不是幻陣。幻陣方才就已經過了。這地府本來就是如此,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心中幻想它是什麼樣,它就是什麼樣。任誰都是如此。”

毓夙心裡將信將疑,趙朗卻不再解說,而是安排起稍後的行程:“等進了酆都城,你自己先去元辰宮,我有些事去辦。你今日先不要急著查那些文卷,只與元辰宮裡的那人交待一聲就出來,便仍在元辰宮門前等著我去尋你,此後事此後再說。”

他一副“就這麼定了”的樣子,毓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為什麼要我等你?”

趙朗立即又換上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看著毓夙說:“你初次到地府,果真一切自己就能辦妥?若走錯了路如何?找不到住處如何?遇見強橫的妖魔惡鬼如何?遭逢騙子如何?你瞧著模樣像是個足以自立門戶的成人,可眼光見識尚不如十歲孩童,不讓你先跟著我歷練一番,直接讓你獨自處事,你要吃好些虧才能落個明白。我好心帶你,你還不樂意了。”

毓夙氣悶,他只是有些常識不瞭解,哪像趙朗說的,還不如十歲小孩了?偏偏毓夙一時又想不到如何反駁,那邊趙朗已經又說:“你已然是我門下弟子,我做師父的自然要為你著想。你這小子,還不快快謝恩?”

又說到了徒弟和拜師的問題,毓夙總算及時反應了過來,連忙說:“大仙,我還沒答應做你的弟子……呃,這是我不識抬舉,不過我真沒想好呢……”

趙朗頓時把臉一沉,冷哼:“你自己都說這是不識抬舉,那為什麼不學得識抬舉?”

他這句話聲音大了點,好些人都聽到了,停下自己的討論,看了過來。趙朗用冰冷的目光一一看了回去,那些人一觸及他的目光就像是挨了一刀一樣,立即縮了回去,毓夙敏銳地發現,他竟然真的在目光裡用了法力和神念,不由覺得這大仙還真是孩子氣。

對付這樣的人,不能跟他對著幹,只能哄。但說到這個“哄”,也要對症下藥,正好哄到點子上。毓夙對趙朗瞭解真的不多,雖然大致知道他性格,但他的喜好和厭惡,習慣什麼的,毓夙卻是分毫不知,只覺得這人應該挺喜歡聽好聽話。

要麼說點好聽話捧捧他?毓夙還沒打定主意,眼角餘光就看見外頭景象又是一變。

車行的路忽然寬了許多,這路竟然還是並排的雙向車道,一邊走的都是去的馬車,另一邊走的則是回的馬車。毓夙他們坐著的這輛車旁邊也多出了幾輛馬車,都像是出土陪葬品一樣銅鏽斑斑,駕車的鬼差打扮也極為相似,只在袍腳的數字有所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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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更旁邊看,行車的路那邊還有條相當寬闊的河,應該就是陰間的水路。水路也分為來的和回的兩條水道,河面上來來往往的船隻有幾艘。那些船隻都是木製的小船,像南方常見的渡人的烏篷船似的,船頭各自立著一位艄公,手裡執著長長的竹杖撐船。

而水道再往遠處去,還有第三條路與水陸兩道並行。那第三條路也是陸路,卻比毓夙他們腳下的這條高階多了,路面像是由石磚鋪成的。但那條路上只有孤零零的一輛車在跑,而且那車跑得很慢,反而是馬車的真實速度。

三條路並駕齊驅,一直通向前方。前方不遠,已經赫然出現一座巨大的城關。遠觀那城關通體都是用黑色的巨型磚石建築而成,望一眼就覺得一股威壓撲面而來。在城關上頭有三個血紅色的大字,離得足有一里地也能看清,那三個字正是“鬼門關”。

毓夙由衷地在心裡感慨,這一路終於走到了鬼門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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