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遙遠在家裡上網, 譚睿康買好菜,回來在旁邊看他玩泡泡堂。

“再擺個心我看看?”遙遠笑道:“怎麼擺?”

譚睿康搖頭晃腦地用水炸彈擺了個心,只能維持一秒, 遙遠果斷按截圖,儲存了下來。

敲門聲響, 譚睿康馬上笑道:“來了來了!”

遙遠依舊坐在電腦前,找出截圖儲存好, 海盜房的柚木地板上, 左邊站著“牛奶仔”,右邊站著“巧克力仔”,中間是一圈泡泡擺出來的愛心。

要拷到自己的電腦上, 拿回去做桌面……

女孩的聲音:“哎你們這裡還挺溫馨的啊!怎麼可以這樣!寒假都在過二人世界嗎!嘖嘖嘖, 還有洗衣機啊!死馬騮!看不出你這麼奢侈,平時花錢那麼摳門……”

譚睿康果斷截住了那女孩:“吳銳呢?”

“那家夥不知道搞啥, 今天又臨時要回家, 買了張站票就走了,我去他的,咱們吃吧,哎你弟呢?哇,你還穿睡衣, 這麼大個男的穿睡衣,丟不丟人啊!還是猴子的睡衣,呀還有香蕉……”

遙遠一聽就頭疼, 知道來玩的女孩肯定很呱噪,今天要不得安生了。

譚睿康叫遙遠出來,給她們介紹,本來說好來玩的另一個男孩回家了,只來了倆女孩。

“趙遙遠。”譚睿康說:“他很好玩的,我說得沒錯吧。弟,這個是顧小婷,這個是師思。”

遙遠跟兩個女孩打招呼,笑了笑,她們還帶了一個混合禮品果籃,裡面有紅酒,水果和煙,曲奇餅。顧小婷小小個很可愛,彆著個粉紅色髮夾,師思就很文靜,白白淨淨的,幾乎不說話,兩人挽著在沙發上坐。

遙遠聊了幾句,怕了那呱噪女孩,說:“我去給高中同學他們拜年。”就直接把客人扔給譚睿康,跑進去玩了。

譚睿康笑著拉個小板凳過來,在茶几前切菜,說:“我們這邊過年喜歡打邊爐,也不知道夠不夠吃。”

顧小婷說:“沒關係我們都吃很少的,哎馬騮,你弟手藝怎麼樣?平時家裡都是你做飯嗎?”

譚睿康笑道:“對啊。”

三人在外面聊天,師思的聲音很小,很溫柔,說:“你們家佈置得很溫暖呢。我來幫你切菜吧?今天買菜是不是很貴?”

譚睿康和師思在外面準備吃火鍋的材料,活蝦還在一蹦一蹦的。要拿籤子戳死穿起來,顧小婷看著怕,進了房間裡坐著。

遙遠面無表情地對著電腦打遊戲,當她是空氣,拿譚睿康的號掛等級用。

顧小婷在床邊坐下,說:“你們怎麼不回家過年啊。”

遙遠說:“因為我腳底長了一顆痣啊。”

顧小婷:“?”

遙遠:“……”

顧小婷說:“我們是因為師思不想回家,我留下陪她,你和馬騮從小到大都在一起嗎?”

遙遠道:“嗯,算是吧,她為什麼不回去?”

顧小婷說:“她爸媽各自結婚了,她外婆在她高考前去世啦,所以她就想留在學校過年。”

遙遠盯著螢幕說:“哦,我家也是。我爸去結婚了。”

顧小婷嗯了聲,遙遠問:“那你呢?你也不回去?你爸媽也分開了嗎?”

顧小婷說:“沒有啊,我陪她,怕她一個人留在學校不安全。”

遙遠道:“那你爸媽呢?”

顧小婷說:“我給爸媽說了,反正暑假還可以回去嘛,待會借你們這兒電話再打個唄。”

遙遠心想這傢伙還挺講義氣,給她手機,顧小婷說:“十二點再打,你泡泡堂玩得好爛。”

遙遠:“我寒假才開始玩!”

顧小婷說:“馬騮教你的嗎,是我教馬騮玩的呢。師思更厲害,能單挑四個,挑遍她們班沒敵手啊,師思是我師父。”

遙遠心想你們這群人都成精了,玩什麼泡泡堂啊!連個文文靜靜的女孩都比他彪悍,估計這群人換玩傳奇pk起來也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主。

遙遠很想叫她別看了,自己那爛操作跑來跑去丟人,顧小婷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不出去,遙遠又不好叫她出去。

片刻後顧小婷想了想,又開啟了個新話題,說:“對了,你為什麼不理你哥。”

遙遠說:“我哪有不理他,他自己要切菜的好吧,待會我再去幫他切。”

顧小婷說:“我是說前段時間,十二月的時候你怎麼突然就不理你哥了啊。”

遙遠:“哦,因為我腳底長了一顆痣啊。”

顧小婷:“???”

顧小婷聽了兩次這個回答,沒法理解遙遠的腦迴路,疑惑道:“你腳底長了一顆痣和你不理你哥有什麼關係啊?”

遙遠一邊打泡泡堂一邊道:“對了哦,那我理不理我哥和你有什麼關係啊。”

顧小婷:“你……”

遙遠哈哈笑,顧小婷道:“當然有關係了!他都鬱悶死了,還給我說呢。”

遙遠:“……”

“他對你說什麼了?”遙遠蹙眉轉頭,終於和她好好說話了。

顧小婷一下就緊張起來,結結巴巴道:“他說,哎馬騮很傻,他就說……‘我弟怎麼不要我了,都不找我了,是不是談戀愛去了,不要我了’,然後還鬱悶得要死,每天沒精打采的,飯也不想吃,就一直嘆氣。”

遙遠:“……”

顧小婷:“我想讓他過去找你看看,想你可能在交女朋友,結果說好平安夜叫你出來一起玩的,你簡訊又不回,電話也不接,他想著想著,居然就自己跑了!你造孽不啊你。”

遙遠哭笑不得。

顧小婷又問:“你之前不理他,是在談戀愛嗎?你這人太過分了,怎麼能這麼對你哥,一談戀愛就把人給扔了,看你這樣子也是個重色輕友的……”

遙遠憂傷地笑了笑,說:“沒有談戀愛。就是玩遊戲沉迷了而已,掛了幾門。”

顧小婷眼睛一亮,說:“你還掛科啊!你哥老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下沒的,說你聰明得要死,就這樣還掛科。”

遙遠炸毛道:“因為我腳上長了一顆痣,行了嗎?!”

顧小婷:“……”

顧小婷又在旁邊呱啦呱啦地說,遙遠腦袋都要被她吵得炸了,最後只好說:“你吃東西嗎?巧克力吃不吃?”

“呀!美思的酒心巧克力!”顧小婷道:“你們好奢侈啊!我靠你還不吃酒心的,你把這些酒心擺著餵狗嗎?”

“我哥會吃。”遙遠道:“我不吃酒心。”

顧小婷:“馬騮都給你當垃圾桶了吧,我剛就想說,這房子租金多少啊,你哥看不出這麼有錢的樣子,平時還去當家教……”

遙遠要哭了,說:“你吃東西就好好吃行嗎,不要一邊吃一邊說話了,容易噴出來。”

顧小婷:“我不會啦!我吃東西從來不噴,不像我們寢室一個人……”

遙遠:“……”

出去客廳,顧小婷的話就少了。

“我來吧。”遙遠接過小刀,說:“魚片我來弄好吃。”

譚睿康看著,遙遠變魔術一樣,把脆肉鯇魚的魚片一卷,片出波紋來,扔進冰水裡,魚肉馬上卷成一朵花。

譚睿康:“哇,大廚!”

“大廚來了。”師思笑道。

遙遠笑道說:“跟我爸學的,還有,這個蝦別把蝦頭穿進竹籤裡,待會方便剝。”

除夕夜來了,外面黑了下來,廣州雖有爆竹管制,每年卻總能聽見遠處在零星放鞭炮,電磁爐上的火鍋熱氣騰騰,四個人在客廳裡席地而坐,坐在茶几前吃火鍋,看春晚。

“春晚越來越雷人了。”遙遠說:“沒有最差,只有更差。”

“對啊。”顧小婷道:“我小時候看還覺得蠻好看的,現在都爛死了,今年的最爛……”

“沒有最爛,只有更爛。”遙遠道:“明年的春晚永遠比今年爛……哦,國母出來唱歌了。”

□□出場,數人先是一怔,繼而笑得快岔氣,譚睿康喝了點紅酒,臉紅紅,笑著說:“是吧,我就說我弟好玩。”

遙遠一邊給譚睿康剝蝦,一邊和兩個女孩開玩笑吐槽春晚,他一向思維古怪,經常能把很普通的東西引出不少笑點來,引得數人邊看節目邊笑了一晚上。

十一點,壓軸的節目過了,外面鞭炮聲越來越響,譚睿康收拾桌子洗碗,顧小婷進了房裡,在裡面打電話,遙遠對著手機發呆。

師思說:“你想給家裡打電話是麼?”

遙遠嗯了聲,問她:“你打過了嗎?我爸和我後媽在一起過春節呢,說不定那家的老人也在。”

師思溫柔地笑了笑,說:“我來吃飯前都打過了,你打吧,你爸爸一定很想聽到你的聲音。”

遙遠沉默了片刻,忽然發現師思這麼文靜,有點好奇,這些年裡她都是怎麼過來的?她雖然不健談,但也挺有氣質,說話比顧小婷更注意分寸,而且恰到好處,很善解人意、

他問道:“你喜歡我哥嗎?不想說可以不回答。”

師思:“……”

師思笑了起來,不說話。

遙遠嘆了口氣,編了條簡訊:爸,新年快樂,沉吟片刻後又把它刪了,按了一行號碼,下定決心後按了通話鍵。

然而撥號屏上沒有顯示:“爸”的名字。

遙遠:“?”

他懷疑自己撥錯了,翻出電話本,譚睿康在洗蘋果,說:“弟,姑丈的電話換號了,我幫你改了電話本。”

遙遠心裡砰砰的跳,把電話放下,說:“我下樓去買包煙。”

譚睿康:“我去。”

“別抽菸了!有什麼好抽的!”顧小婷剛出來就叫道:“抽菸影響健康,有女孩子在的,你還要人抽二手菸……”

遙遠站在門口,譚睿康一手撐著門,攔住了他的路,認真地看著他。

遙遠抬頭注視譚睿康,忽然就想起小時候第一次見面時,譚睿康扒在院子外的牆頭上看他的猴兒模樣。

譚睿康笑了笑。

顧小婷:“你們眉來眼去的在幹嘛。”

遙遠無奈了,回沙發上繼續心不在焉地看電視,坐在茶几旁等晚會倒數,譚睿康坐著,遙遠有點困了,半個身子倚在他懷裡,讓他摟著自己,躺在沙發上。

遙遠伸著手晃來晃去,始終離果盤十來公分摸不到,說:“喂,小母雞,幫我拿個香蕉。”

顧小婷一愕,繼而意識到是說她,馬上炸毛道:“別給我亂起外號!”

數人瘋狂大笑,師思拿了根香蕉給遙遠,笑著說:“譚睿康說得沒錯,你們倆真是太可愛了,簡直是天生一對。”

遙遠吃了口香蕉,不甜,順手塞給頭頂的譚睿康吃,譚睿康全吃下去了。

遙遠又嘗了口桔子嫌酸,也塞給譚睿康吃,譚睿康又吃下去了。

顧小婷說:“哎,你為什麼吃東西這麼挑剔啊。”

遙遠懶洋洋道:“因為我腳上長了一顆痣啊。”

“?”

譚睿康和師思都不知道這個一顆痣的典故,解釋完了以後又大笑。

師思道:“有個哥真好,我從小到大也想有個哥,小婷,你不是想說上次那個事情的嗎?不好意思跟人家說?”

“哦。”顧小婷的臉有點發紅。

遙遠心中一驚,該不會要表白吧,他總覺得師思好像也沒有喜歡譚睿康的表現,都是顧小婷在一頭熱,師思不像喜歡譚睿康,顧小婷對自己則就難說了。

譚睿康也有不自在,說:“什麼事?這個……太……嚴肅的事情先別說吧,等改天我和小遠商量一下……”

顧小婷支支吾吾半天,遙遠暗道糟了,她要表白嗎?

師思笑著說:“譚睿康,小婷想認你當哥,你上次不是說怕你弟吃醋嗎?”

遙遠:“……”

譚睿康:“……”

譚睿康和遙遠同時松了口氣,各自心想還好還好,遙遠笑道:“可以啊,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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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覺得沒關係,乾弟乾妹什麼的才不怕呢,別人身上又沒血緣,想也知道譚睿康只會叫著玩玩,頂多照顧一下。平時譚睿康從來沒在他面前提過這兩個女孩子,所以肯定也沒有把她們太放在心上。

喜歡一個人,肯定會總是想著對方,這種“想著”的行為,便常常無意識地表現出來,譚睿康泡泡堂是和顧小婷她們學的,玩的時候連說也沒說過,肯定就是不在意了。

據此判斷,遙遠還知道自己在譚睿康心裡佔了很重的分量,因為譚睿康總會在別人面前下意識地提起他,這就是很在意的表現,聽顧小婷轉述的就知道。

顧小婷笑了起來,說:“好,那你就是我哥了,馬騮……”

遙遠道:“我是他弟,所以也是你哥了,以後買飯你的,買水你的,盛大點卡你的,□□秀你的,妹,都交給你了啊。”

顧小婷:“……”

顧小婷一臉悲慘的表情,還沒意識到這個稱呼杜絕了後續的更多可能性,春節倒數開始,零點來了。

朱軍的聲音:“祝我們的祖國母親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繁榮富強……”

四人暫停吵吵鬧鬧的話題,跟著倒數,2002年過去,春天來了。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譚睿康笑著起身進房間去,拿出來三個紅包,一人派一個。

“還有紅包——!”顧小婷尖叫道。

“哇,謝謝謝謝。”師思笑道。

遙遠抿著嘴角,感覺譚睿康就是個大家長,心裡說不出的幸福,開啟紅包一看,哇的大叫。

兩張三十的盛大泡泡堂點卡——!!可以買彩色泡泡和烏龜罐頭了!!

這比什麼都帥啊!遙遠道:“恭喜發財恭喜發財!”

譚睿康笑著繼續看電視,壓軸的節目過去,兩個女生要回學校,譚睿康道:“太晚了不安全,你們在裡面睡吧,我把床收拾收拾,明天起來以後去逛花市。”

遙遠去把裡面的床收拾好讓她們睡,抱著另一床被子出來打了個地鋪。

譚睿康坐著抽菸,看著遙遠。

遙遠拿著手機,發了會呆,最後打通了趙國剛的手機。

漫長的等待,電話沒有人接,遙遠看了眼鍾,12點半而已,這就睡覺了?

“新年好。”舒妍的聲音響起。

遙遠一聽就想掛電話。

“我爸呢,春節快樂。”遙遠說。

舒妍說:“他在洗澡,你交女朋友了?你哥上次說你和女孩談戀愛了,一切還順利吧?”

遙遠說:“沒有談戀愛,因為我腳底長了一顆痣。”

舒妍怔了一怔,說:“這有什麼必然關係嗎?”

遙遠道:“對啊,那我談沒談戀愛跟你有什麼關係啊,等他洗完你告訴他,我打過電話了,就這樣。祝他春節快樂。”

譚睿康微微蹙眉,像只認真的大猴子。

遙遠說:“我去洗澡。”說著進房間去拿衣服,師思和顧小婷蓋著被子在聊天,被嚇了一跳,繼而哈哈地笑。

“忘記敲門了,對不起。”遙遠退出去敲了兩下門,她們又開始笑。

遙遠心情非常復雜,沒有和她們說笑話了,低頭拿自己和譚睿康的內褲。

“你們平時都蓋一張被子嗎。”師思笑著問:“感情真好。”

“嗯,不過內褲不混穿。”遙遠說:“一起睡覺是因為我哥身上暖和,我從小體質就發冷。”

顧小婷問:“你親他不親?”

說著在師思臉上啵地親了一下示範,師思笑道:“別鬧。”

遙遠道:“他最怕這種,說我肉麻……我洗澡去,不會再進來了,零食你們可以隨便吃,電腦也可以上網,隨便玩,晚安。”

遙遠出來了,譚睿康在接電話,是趙國剛打回來的。

譚睿康說:“年初一準備出去走走,和我同學……”

譚睿康抬頭看遙遠,要把電話給他,遙遠搖了搖頭去洗澡。

譚睿康接著說:“好的,不去人多的地方,我們去山上吧。深圳現在情況怎麼樣?不會吧?真的嗎?中山……那還好,嗯,我也覺得是以訛傳訛,那我們回去嗎?好的,好……一定注意。”

兩人都洗好澡,移開茶几,坐在地鋪上互相給對方吹頭髮,遙遠吹完給譚睿康吹,繼而關燈睡覺。

譚睿康道:“小遠,你能聯絡上雞雞麼?姑丈也在說那種流感。你問問他香港有什麼新聞,不知道情況怎麼樣。”

遙遠道:“明天我找他。”

他在黑暗裡抱著譚睿康,舒服地入睡。

2月2日,廣州所有的報紙都刊登了關於春季流行性感冒高發期的防治呼籲。

遙遠看了半天,確認應該是流感,趙國剛那邊也沒有怎麼說,只是提醒他們別去人多的地方。

“要去打流感疫苗嗎?”譚睿康道。

遙遠一臉煞白,譚睿康只得作罷。數日後遙遠終於聯絡上了齊輝宇,齊輝宇的訊息是,香港報道中山有不明流行病毒,遙遠便把各大網站的頭條給他看,問他在哪。

齊輝宇:【我在山東,和我媽,我外婆一起過年呢,你千萬當心點,你到我家來吧,這裡靠海,病毒的感染可能比較小。】

遙遠:【你生化危機玩多了!只是流感而已。】

齊輝宇:【切,傳奇玩吧?】

遙遠:【沒空玩了,我掛了五科,寒假要複習準備補考。】

齊輝宇:【你也太猛了吧!怎麼掛這麼多?】

遙遠要再說點什麼,齊輝宇的頭像就灰了,應該是去照顧他外婆。只得繼續每天重複看書——泡泡堂——看書——泡泡堂的迴圈。

2月8日,譚睿康去上家教,提前回來了,說:“小遠,外面超市怎麼都在搶購東西?”

遙遠還在看他的高數,心想又被學生放鴿子,還好沒偷玩,他這幾天都沒出門,說:“什麼?”

譚睿康到窗邊去看了一眼,電話又響起來了,遙遠隨手幫他接了,那頭是顧小婷。

“馬騮!你在嗎?”

“是我。”遙遠說:“幹嘛?聲音小點。”

顧小婷帶著哭腔,說:“你知道那個病嗎?他們都說是治不好的!只要被傳染上了就會吐血,沒幾天就死了!”

遙遠:“……”

遙遠把電話遞給譚睿康,聽到那頭在說:“哥——我想回家。”

“怎麼回事?”遙遠起身去看窗外,外面的人都戴著口罩。

譚睿康道:“別怕,你把行李收拾一下,我送你們去坐車回家,師思呢?和你一起回去吧。”

遙遠換了身衣服,要和譚睿康一起出門,譚睿康道:“你呆在家裡,我送她們去火車站。”

遙遠道:“你要是被傳染上了,帶回來咱們不是一樣一起中招的麼?不管是不是,如果真像她們說的這麼嚴重,誰也跑不掉,有什麼好擔心的?”

譚睿康只得道:“好吧,戴著口罩,別離我太遠。”

兩人坐地鐵去華工,地鐵裡坐著的人全戴著口罩,昏暗的燈光下,陌生人的眼神緊張而充滿警惕。

遙遠不禁覺得有點害怕,空氣中似乎瀰漫著一股高壓。

他們提著行李,把顧小婷和師思送到火車站,鬧哄哄的全是人,這時間正是春運逆向高峰期,許多人心事重重,湧向入站口。

顧小婷在口罩裡說:“你們不走嗎?”

遙遠道:“我家就在廣東,能走去哪?”

師思擔心地說:“希望不會是真的,我都收到好多簡訊了……”

譚睿康買了票過來,嗡嗡嗡地說:“走吧!還有二十分鍾就開車了,先進站!”

顧小婷道:“哥哥們,保佑我活著回來啊。”

遙遠炸毛道:“是你要保佑我,回來的時候還能見到我活著才對吧!”

兩個女孩進了站臺,譚睿康和遙遠站在廣場邊上,遙遠道:“我總感覺不太對勁……”

譚睿康正要說點什麼,附近的人群一瞬間動了起來,潮水般地退後,猶如有什麼瞬間點爆了炸彈。

“有人咳血了!”

“有人死了!”

譚睿康和遙遠都嚇傻了,人群不住推搡,逃離廣場邊緣的一塊空地,還有不明真相的人在大聲尖叫,一時間混亂無比,譚睿康攔著人,踉蹌護住遙遠,兩人不住退後,整個火車站廣場前炸了鍋,警察戴著口罩過來維持秩序,大聲道:“不要推搡!不要驚慌!”

人潮越來越混亂,譚睿康一把將遙遠打橫抱著,遠遠地跑出了馬路才把他放下來。

“小心!”遙遠一把將他拽回人行道上,兩人險些又被車撞著。

“有人咳血!是傳染病!”

謠言一傳十十傳百,遙遠朝廣場上跑出來的人問道:“怎麼回事?真的嗎?發生了什麼?”

幾個人鎮定下來,彼此交談,說有人在入站口外吐血,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怎麼跪下去,倒在地上,渾身發抖。

遙遠還想過去看看有沒有血跡以確認是不是真的,譚睿康卻道:“別過去,馬上回家,現在走,走!”

遙遠回了家,譚睿康又下去買菜,回來說:“你們學校裡沒說什麼事,也沒有人回來上課。”

遙遠道:“我就怕連菜市場也關門就麻煩了。”

2月10號。

到處都開始搶購東西,謠言已經壓不住了,報紙上開始說有人入醫的問題,據說只有幾十人生病,大部分都送醫院救治了,廣東省衛生局正在開會,讓市民防範。

外面在噴消毒水,遙遠接了幾十條簡訊,全是外省的同學問廣東的傳染病怎麼樣了。

齊輝宇又來了簡訊,說:【據說這是一種叫非典型性肺炎的烈性傳染病,你快點離開廣東,別呆在學校了!】

遙遠還要補考,家也在廣東,怎麼可能走?

譚睿康幫他在網上報名,補考一切照常,沒有任何影響。

遙遠已經有點混亂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沒有看到任何咳血的人,全是訊息,訊息,沒完沒了的訊息,光是訊息就能讓所有人惶惶不可終日。

譚睿康報了名又去交錢,去了一次自己學校,回來的時候帶來一根溫度計,說:“你們輔導員回來了,他說補考照常,別的不知道,等學校通知。”

遙遠道:“是有這回事嗎?”

譚睿康道:“他也不知道,上級沒通知。他讓咱們每天量一次體溫。說還可以做食醋蒸發,吃點板藍根什麼的,發燒馬上去醫院。”

遙遠和譚睿康下去買醋,譚睿康執意道:“你別下去,說了我去就行了!”

“我不放心!”遙遠怒道:“你每次出門都搞得我提心吊膽的!看書也看不下去!你要是死了我怎麼辦!”

譚睿康靜了片刻,沒說什麼,帶上遙遠,鎖好門去買東西。

樓下超市關門了,他們只得到市區去買東西,沃爾瑪裡全是來搶購的人,這股恐慌已經蔓延到全城,有人為了搶兩瓶醋在動手打架。

遙遠和譚睿康戴著口罩,站在一旁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些人,遙遠道:“陳醋可以麼?”

譚睿康在口罩裡說:“不知道,陳醋比白醋香,試試吧。”

遙遠道:“其實我不是很怕世界末日,和你在一起就不怕。”

譚睿康道:“我也不怕,但能多活一會總是好的,你還得補考呢。”

遙遠炸毛道:“這種時候能不提補考嗎?!”

譚睿康眼睛又眯了起來,在口罩裡笑。

四處都在快手搶米搶油,只有他們倆推著車,慢慢地悠閒地走。

“這種ufo炒麵好吃。”遙遠道。

“好吃就多買點。”譚睿康譁啦啦地扔了一大堆進來,遙遠道:“東西還是要錢的!”

譚睿康眼睛又眯了眯,搖頭晃腦的很可愛,兩人買完東西,又在小區樓下分了個冰淇淋吃,才慢慢地走回去。

回去以後遙遠第一件事就是拆開一大排舒膚佳香皂洗澡,譚睿康在家裡到處噴消毒水,各自洗完澡後遙遠開始用新買的電熱水壺煲醋。

別人家都煲白醋,只有遙遠家煲陳醋,多年後遙遠總是會忍不住想起這個經典瞬間,既無奈又好笑。

“加點板藍根。”譚睿康又在一旁指揮,兩人有模有樣地把蓋子蓋上。

2月11日:

譚睿康開啟電腦,看收藏的網頁,靜了一會,說:“弟。”

遙遠道:“什麼?”

譚睿康:“網上說深圳確診了一個病人,非典型性肺炎,廣州有一百多例。”

遙遠:“都死了嗎?”

譚睿康:“沒有說,得這種病的人會咳嗽,發燒,咳血,病重的時候會死。”

遙遠道:“一共死了幾個?”

譚睿康說:“都沒說……”

遙遠靜了一會,說:“那女的什麼時候生小孩?你知道嗎?”

譚睿康說:“姑丈上次說預產期是三月份。”

遙遠:“醫院是不是容易傳染?”

譚睿康沒有說話,片刻後答道:“弟,張震說那個病人死了,醫生全被傳染上了,在人民醫院,就在他家小區對面,現在他家附近的人全跑了。”

“他和他老婆在韶關火車站外面的網咖等車,去他老婆家。”

遙遠:“醫生也被傳染上了?”

譚睿康的聲音也有點發抖,他說:“我再……再看看,你別緊張。哥現在都不知道該信誰的了。”

遙遠在窗邊站了一會,外面小區裡空空蕩蕩,春天的陽光和煦燦爛。

他拿著手機靜了很久,或許是十分鐘,或許是二十分鍾。

譚睿康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身後,左手環著他的腰,摟住了他。右手抽出遙遠手裡的手機,按了撥號鍵,把手機放到遙遠的耳邊。

趙國剛的手機關機。

“有他家的電話麼?”遙遠說。

“有。”譚睿康從身後摟著遙遠,兩人站在窗前,譚睿康把頭埋在他的肩上,翻電話號碼,說:“你看,這個就是。”

遙遠接過電話,轉身抱著譚睿康,倚在他肩上。

舒妍接了電話。

遙遠:“我爸在嗎?”

舒妍說:“小遠?不知道他,早上說出走走,現在還沒回來,手機放在家裡充電,沒開機。”

遙遠把電話掛了,試著撥通另一個號碼,螢幕上閃爍著一個字:“家”。

譚睿康的眉毛動了動,電話打通了。

趙國剛:“寶寶,還在生爸爸的氣?”

遙遠靜了很久,趙國剛道:“寶寶,說話。”

遙遠低聲說:“你怎麼知道是我。家裡沒有人,你手機關機……”

趙國剛:“所以你知道爸爸在家,爸也知道,現在打電話來的只會是你。你那邊怎麼樣了。”

遙遠說:“我被傳染上了。”

電話那頭良久沉默,趙國剛說:“在哪家醫院,現在過來。”

遙遠:“……”

趙國剛說:“你聲音不嘶啞,又想嚇我?”

遙遠笑了起來,譚睿康說:“姑丈,我們都沒事,目前沒事。”

趙國剛籲了口氣說:“沒事就好。別回深圳,病情據說很嚴重,看新聞發佈會了麼?非典型性肺炎,是透過呼吸傳播的。”

遙遠倚在譚睿康身上,朝電話裡的趙國剛說:“你一個人呆在個空房子裡做什麼?”

趙國剛笑道:“誰說我一個人?你媽媽不就在家裡麼?回來陪你媽媽。”

遙遠說:“媽已經搬到我家來住了,在廣州呢。”

趙國剛沒有說話,片刻後道:“回來看你媽媽和你的照片,這些都不能帶過去,你回家的時候,別全帶走了,給爸爸留幾張。學習怎麼樣?睿康說你交女朋友了。”

遙遠道:“沒有的事,認了個妹,掛了幾科,在準備補考。”

趙國剛說:“玩遊戲了吧,一沒人管著就不行。”

遙遠道:“我能考過的。”

父子倆又靜了很久,遙遠開口道:“她生小孩的時候你別去了,醫院有點危險。”

趙國剛沉默,遙遠又道:“算了,你當我沒說,自己把握吧。我掛了。”

趙國剛說:“每天給爸爸發條簡訊,記得。”

遙遠嗯了聲,把電話交給譚睿康,靜靜摟著他的腰,譚睿康的毛衣很溫暖很舒服,遙遠想把自己埋進他的心裡去,找個地方躲著。

譚睿康說了幾句好的,一定注意,不會出門,掛了電話,面無表情道:“還蹭?”

遙遠放下一塊心頭大石,過去倒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

譚睿康給他削蘋果,說:“姑丈經常回去,週六週日,你不在家的他也會去呆半天。”

“放寒假前,他就回去親手把房子都打掃好了,被子也拿出來曬了,就等你回家,還給咱們買了新手機。”

遙遠說:“你怎麼不說。”

譚睿康說:“他不讓我說,說隨便你吧,不想回去的話,留在廣州複習也可以,還說你住不慣寢室,怕吵的話……就出來租房子住。”

遙遠靜了很久,而後道:“咱們現在回家吧。”

譚睿康說:“不行!說歸說,絕對不行,深圳可是重災區。”

“廣州也差不多了。”遙遠出了口長氣說。

譚睿康說:“廣州現在都說控制住了,別怕。來,吃了蘋果就去學習。”

遙遠:“……”

“都這樣了!”遙遠抓狂道:“還要學習?!”

譚睿康莞爾看他,說:“你還有什麼遺憾麼?有遺憾抓緊時間辦。”

遙遠想了想,確實沒有什麼遺憾了,他不能回去,趙國剛要陪孕婦,沒的只會徒增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戲碼,和譚睿康在一起,死了也沒遺憾了。

“沒有了。”遙遠說:“確實沒有。”

譚睿康:“那就該幹嘛幹嘛去,學高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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