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酒後, 在眾人嫉羨交加的目光中, 清嵐將弘時抱回了攬玉軒。

“太好了,額娘,弟弟又和我們在一起了!”弘昀拍著手, 蹦跳地圍著弘時轉。

滿月酒前,胤g曾要求弘昀按規矩在場面上改口, 得叫清嵐額娘,弘昀彆彆扭扭地叫了幾聲, 慢慢地也叫順了。他也不是一點也不通事務, 遲早也會改口。

弘昀趴在搖床邊上,頭往裡看:“弟弟怎麼這麼小?”手比劃了一下,嘟了嘟嘴:“我怎麼和弟弟玩啊!”

弘時今日被眾人看了一天, 此時睡得正香, 眼睛閉得緊緊的,小拳頭攥著, 嘴裡還可愛地吐著泡泡。

清嵐看著, 心裡便軟了起來,摸了摸弘昀的腦袋,笑眯眯的誘拐:“弘昀想和弟弟玩?”

“嗯。”用力點點頭。

“以後你弟弟還要學習說話、走路,再大一點還要像你一樣唸書識字,哪裡有時候跟你玩?”

“那……”弘昀的眉毛眼睛糾結成一團, 撓了撓頭:“以後我教弟弟說話、走路、唸書好不好?”

“當然可以,以後額娘就和你一起帶小弘時了。”

“好。”挺了挺胸膛。

看了一會兒,又興致勃勃道:“額娘, 我們給弟弟起個小名吧!”

清嵐瞧著弘昀躍躍欲試的樣子:“弘昀是不是想好了?”

弘昀眼珠子一轉,聲音嘹亮:“桂花糕!”他最愛吃了,可見對弟弟的喜愛。

清嵐拿杯子的手一頓,差點掉了下去。“若是你阿瑪同意,我也沒意見。”

“胡鬧!”胤g聽說後,對著弘昀虎了臉:“怎麼能叫這個名字?”

弘昀扁扁嘴,怯生生地往清嵐背後一站。

胤g氣不打一處來,這孩子什麼時候學會找擋箭牌了。

弘昀拽了拽清嵐的衣襟,探出個小腦袋:“你看阿瑪……”

清嵐莞爾一笑:“奴婢也覺得這個小名很好,很討喜。反正也是在家裡叫一下,出了門,別人也不知道。”

弘昀在後面大力點頭。

從此,被弘時耿耿於懷了一輩子的小名便定了下來。

福晉的正房。

那拉氏剛一進院子,臉上擺了一天的笑容立時維持不住,臉色陰沉難看至極,進門的時候,腳步一踉蹌,險些跌倒,旁邊的丫頭忙扶住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那拉氏將自己關在屋裡一夜,沒有點燈,也沒有人守夜伺候,沒有任何動靜。

胤g認為,那拉氏會對攬玉軒下手,暗下裡加強了戒備,攬玉軒裡都是他親自挑的人,弘昀跟進跟出的,亦是他培養的侍衛。

側福晉,可以有自己的小廚房,想要從膳食上動手腳,也無從下手。

裡裡外外佈置得如鐵桶一般。

那拉氏知道後,心在滴血,養護了多年的指甲一根一根地磕在桌子上,被崴斷,手心裡攥出深深地痕跡。撲倒在宋嬤嬤懷中:“嬤嬤,我心裡難受啊!我的弘暉不在了,爺卻這麼護著那個女人,我今後可怎麼辦?我一點後路也沒有了!”

宋嬤嬤何曾見過那拉氏這般傷心失態過,從小奶大的孩子,心裡已經當成了半個女兒,撫摸著她的頭:“主子,以後的日子還長著,你要忍耐下去,以後怎麼樣,還未可知。你萬不能先放棄了!沒有了李主子的孩子,還有其她人的孩子呀!”

那拉氏慢慢抬起頭,看向宋嬤嬤,臉上滿是淚痕。

宋嬤嬤用自己也深信不疑的口氣道:“她們不過是格格,哪裡有資格撫養孩子?若是誕下一個半個,還不是主子的?”

那拉氏看了一會兒,深深地點下頭。

在宋嬤嬤懷中痛哭了一場,發洩之後,抹幹眼淚,那拉氏的氣息越發深沉圓厚,日日唸佛,臉上溫和的笑容似乎從來不曾改變。

這日,鈕祜祿氏照常拉了耿氏來福晉處坐坐,聊了些家常,順帶聊起宗室間的一些逸聞趣事,說起子嗣來,摸了摸肚子,嘆了口氣:“不知道奴婢什麼時候能有福氣養育爺的孩子,哪怕是個小格格也好,小格格貼心。烏雅姐姐的福氣,奴婢真是想也想不來的。”

她的心裡自然也是有極深苦澀與嫉妒,清嵐不就是比她早來了三年嗎,憑什麼就趕上了?胤g對她雖然比對耿氏要好一些,可也是一個月不見一回的,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懷上?

“你們都還年輕,不用擔心,日子長著呢!”那拉氏笑得溫婉:“太醫不是在給你們調養身體?可見爺對你們是上心的。”

那拉氏低垂眼簾,目光瞟過指甲套上紋著的大紅的牡丹花,紅豔豔的像血的顏色,遮住了斷掉的指甲。胤g沒有將弘時抱給她養,反而前幾日,請了幾個婦科太醫當著她的面吩咐她協助照顧一下府裡眾人,不得有差錯,儼然是察覺到了她給後院女人下藥的事,給她的警告。李氏在臨死前定然給她上了不少眼藥,可這些都沒有真憑實據,爺怎麼就信了?

不過,現在她倒真心希望她們的身體快些調養好。

鈕祜祿氏又露出羨慕的神色:“說起來李姐姐也確實不幸,聽說以前也是懷過三個孩子,怎麼這一次就突然血崩了,不然也不會狠心撒手離去,將孩子留給烏雅姐姐。”扭過頭,對耿氏道:“你說是吧,耿妹妹!”

“哦……”耿氏一直默默地坐著,突然見話題引到自己身上,忙應道:“是啊!”

那拉氏微笑地聽著,笑容分毫不減,卻驀地精光一閃,覺得這話品著有些味道。李氏一死,烏雅氏這次得利最大,那麼李氏的死,嫌疑最大的豈不是她?那拉氏因深知此事的根由,根本不曾這麼想過。其實,若不是她身處其中,早又怎能不會好好利用一番?

那拉氏意味深長地看了鈕祜祿氏一眼,不知道她是無心的還是有意這麼說。

鈕祜祿氏卻是柔柔地笑著,似乎只是平常這麼一感慨,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了不得的。

鈕祜祿氏又隨意閒聊了一陣,走後,那拉氏默默想了又想,覺得此事大有文章可做,動作好了亦有翻身的可能。可是李氏臨死前,胤g看她的那一眼,又讓她有些不安,又遲疑了。

會不會是胤g發現了什麼?

那拉氏無意識地絞著手帕,不會的,應該只是懷疑,要說謀害李氏,清嵐的嫌疑豈不是更大?若是她能夠造成既定事實,胤g必得堵住悠悠之口,弘昀與弘時必然不可能再讓清嵐撫養,這個誘惑太大了!

那拉氏終是動心,叫了宋嬤嬤與入夏,低聲吩咐下去。

“你是說,福晉派人將那個接生嬤嬤滅口,又要你們交待府裡的探子,散播李氏是烏雅氏害死的謠言?”胤g突然覺得這事荒謬可笑至極。李氏的死,那拉氏難道不是知道的最清楚的嗎?現在竟能厚顏利用這一點,胤g對那拉氏已經無話可說了。

“是。”入夏深深低了頭,跪等了許久,也沒有聽到胤g的下一步指示,她也不敢抬頭去看。

胤g卻在沉思。

那拉氏這一招,雖然無恥,卻能達到極佳的效果。若不是他也知道真相,一則必會懷疑清嵐心懷叵測,謀害李氏,去母留子;二則也離間了清嵐與弘昀的感情,乃至弘時長大之後,也會與清嵐心有芥蒂。這樣一來,他可能就將孩子從清嵐身邊抱走,給那拉氏撫養。

那拉氏端地打得好主意!

胤g冷笑,看著地下跪著的入夏,思忖著處理的方法。

若是阻止了入夏,這個棋子便有暴露的可能,而且宋嬤嬤那一邊卻還是阻止不了,若是不阻止,必然會傷害到清嵐與弘昀。

胤g思忖良久,淡淡道:“你先回去,此事爺自有主張。”

“是。”入夏應道,悄悄地退去。

胤g又密召高斌過來吩咐了幾句。

福晉的正房。

宋嬤嬤面色凝重地進來,在那拉氏身邊低聲彙報。

那拉氏大驚:“你說什麼?你派的人到那個接生嬤嬤那裡,人卻已經不見了!”絞緊了手帕,莫不是?

宋嬤嬤將那拉氏的隱憂說出:“主子,是不是爺覺察到了什麼?”

那拉氏緊皺眉頭,人很有可能已經落在爺的手裡。

入夏進言道:“主子,萬事小心啊!爺的人,咱們不知道在哪裡。爺現在沒有明著跟主子說,說明對主子還念著舊情。主子最要緊的還是先挽回爺,再做其他打算呀!”

那拉氏穩了穩心神,入夏說得沒錯,即便爺知道了李氏的死與她有關,但李氏害死弘暉,死有餘辜,她不過是為弘暉報仇,爺不會因此對她怎麼樣。不過,突然想起什麼,忙道:“散播謠言的事,就此作罷,讓咱們的人先按兵不動,這一陣子……”不甘心道:“先別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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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宋嬤嬤和入夏應道。

這日下了學,弘昀又從胤g的書房出來,向攬玉軒走去,紅撲撲的小臉上一抹喜意。方才胤g抽查了他的功課,進步很大,一向不苟言笑的胤g也誇了一句,讓他很是受寵若驚。

時間不早了,怕清嵐擔心,弘昀加快了腳步。

傍晚的梅園,夕陽斜斜地照在枝椏上,如同綻開了淺金色的梅花。園子裡人不多,只有他和身後跟著的幾個嬤嬤和侍衛,寥寥幾個下人來來去去。繞過錯落有致的假山,卻聽得右前方傳來一陣唏索聲和低語,正向這邊慢慢地靠過來,停下,卻是兩個丫頭在竊竊私語。

聲音聽得不甚真切,卻有那麼一兩個詞飄到耳朵裡,“李主子”、“難產”等,立時引起了弘昀的注意。

弘昀朝後面跟著的人悄悄地“噓”了一聲,躡手躡腳地上前,將腦袋靠了過去。

“你現在裡做得如何,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還能怎麼樣?樹倒猢猻散,還有誰能顧著我們。要是李主子還在就好了。”

“快別這麼說!”頓了一下:“今時不同往日,李主子沒的蹊蹺,讓人聽了怕是會招來麻煩!”

“還會有什麼麻煩!”忿忿的聲音傳來,微微揚高了些,“李主子那麼好的人,又不是第一胎,怎麼可能會血崩?還不是有人做了手腳?”

沉默了一會兒。“她真是好手段,不但害了李主子,還能白白抱養兩個小阿哥……”後面的聲音越來越低,聽不大見了。

弘昀如同被人用一盆冰水從頭澆下,手腳慢慢地變得冰冷僵直,直到站到麻木。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模糊,耳邊一時萬籟俱寂,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他沒有覺察到那兩個搬弄唇舌的丫頭被人捂了嘴拖下去,他也沒有聽到嬤嬤在他耳邊大聲地喊叫。

他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醒,恍過神來時,眼前是清嵐擔憂的面容。

“弘昀你怎麼了?”

弘昀呆呆地看著清嵐,睜大了黑亮亮的眼睛,慢慢地蓄滿了淚水,沒有像以前那樣撲到她懷裡。

清嵐將疑問的眼神投向旁邊的嬤嬤。

一個嬤嬤忙一五一十地將方才聽到的說了一遍。

清嵐聽罷深深地看了弘昀一眼,轉身就走。若是她現在急著向弘昀解釋,必然會遭到他的質疑或抗拒,倒不如讓他自己冷靜下來的好。

弘昀扁了扁嘴,覺得很是委屈,抽了抽鼻子,見沒有人理他,只好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到了屋裡,清嵐兀自忙她的,也不理弘昀,把他諒在一邊。

弘昀坐也不敢坐,委委屈屈地站著。

等了一陣,在弘昀泫然欲泣的小臉快要掛不住時,清嵐對跟著弘昀的嬤嬤道:“你再將方才聽到的說一遍。”

“是,主子。”那嬤嬤又重複了一遍。

再聽一回時,弘昀的感觸不似方才那般強烈,倒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對勁來,可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

“額娘!”軟軟地叫道。

清嵐望著他,淡淡道:“在你的必經之路上,恰巧有那麼兩個人在談論府中的秘密,又恰巧讓你聽到了,他們不說別人的秘密,恰巧說的就是你額娘的事情。然後,你這個笨蛋就信了。”

“弘昀沒有!”弘昀此時也回過味來,扁著嘴巴大聲說。

清嵐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弘昀小小地心虛了一下,扭扭捏捏地上前,拉了清嵐的衣襟,左右搖搖。

胤g這時得了信邁步進來,他方才在書房已經聽侍衛稟報過,看到這種情況,怎麼能不明白。

黑著臉,恨鐵不成鋼,聲調也嚴厲起來:“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你的書都讀到哪裡去了?這麼容易就被人挑撥利用,看來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剛才還誇過你,竟然是看錯了,倒還不如跟你弟弟一樣,還讓人省心一些……”

清嵐見胤g居然把弘昀比作剛滿月的嬰兒,連嬰兒也不如,又是無奈又是沒好氣,默默地轉過頭,想笑又不能笑。

胤g罵了一陣,還沒有停下的趨勢,弘昀的頭越來越低,幾乎要垂到地上了。

清嵐忍住笑,給胤g倒了杯水:“爺先潤潤,一會兒接著再罵!”

胤g橫了她一眼,語塞,罵不下去了,轉身找了椅子坐下。

清嵐上前,將杯子放下,福了個身子,笑道:“奴婢還多謝爺相信奴婢!”

胤g道:“這事本就與你無關。”又向蘇培盛:“將剛才嚼舌的那兩個丫頭帶過去問清楚!”

“喳!”蘇培盛躬身下去。

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扣著桌面,胤g在思忖。

那拉氏那邊,他已經警告過了,誰知還有人故意在弘昀面前散佈謠言。是那拉氏賊心不死,還是另外有人興風作浪?那拉氏之前還想作怪,現在就逮了個現行,讓人不疑心到她都難。入夏並未彙報,想必不是她做的。

不過,即便不是她做的,也有可能是她暗示其她人……

弘昀低著頭,眼睛左右瞄瞄,腳步一點一點地蹭到清嵐背後,藏好,胤g抬頭看見,不由嘴角一抽,還是維持住了嚴父的形象。

蘇培盛過會兒進來,道:“回爺,問出來了,那兩個丫頭是耿主子院內的人,她們也供認不諱,是耿主子指使的。”

“耿氏?”胤g想起那個沉默寡言,膽小謙恭的人,有些不大相信,難道是那拉氏暗示的耿氏?

“耿氏?”清嵐也很意外。

胤g眯了眯眼睛:“將她們交給福晉,告訴福晉,若是她管不好院子,就不用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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