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沂對自己關心或者不關心,張纖大抵是不在意的,不過費沂是個不錯的男子,年輕穩重,相貌俊雅,又是費家族長之嫡子,以費家的人脈和實力來說,前途必是無限,所以可想而知,建安縣城裡想要嫁給他的姑娘著實是可以從城南門排到城北門。

出於女孩兒的虛榮心,張纖願意給他幾分好臉色看,他真是個不錯的人。

就像之前說的,她是個很敏銳的姑娘,虛榮一番忽然很奇怪,費沂既然這樣的好,為何如今還未定親,未免太不正常了。

不禁寒毛一豎,巧合?

她從不相信巧合。

張纖秋末初冬時出生,如今也有十四歲了,這等年紀早該定親了,可是長公主府絲毫動靜也無,豐娘也沒吐露口風,這樣不動聲色,打的是什麼主意?

她的心事母親是知道的,之前也沒有反對,將她驅逐安陽城這麼久,她不能不懷疑母親會改變主意,費家是長公主的母族,親上加親古來有之,如果母親認為她不適合或者無法成為太子妃,那麼將她嫁給自己孃家侄兒,也是極有可能的。

想到這個可能,張纖的心就涼了一半,而另一半則來自其他一些事情。

幾個月前,她陸續接到一些訊息,好吧,那些訊息是從那些幸災樂禍的京中舊友的信件中得知的,至少是有這麼一件事,當年先帝曾賜封的唯一一異姓王,鎮守韶西的南兆王陳瀟,帶著他的女兒馥雅郡主來了安陽城。

先得說說陳瀟這個倒黴蛋子,先帝本是前朝皇親,前朝幼主無力治國,錯用奸臣,導致國家動亂,一番戰亂之後,該死的死了,該逃亡的逃亡了,先帝就披上龍袍了,看來趙洵殺兄逼父是有遺傳的。

人說逢亂世自有英雄輩出,這個陳瀟當年戰功赫赫,跟先帝那是出生入死,所以最後要多功高震主就有功高震主,從他得封異姓王,還是唯一的,就可以得知,令人稱奇的是,他居然平安活到了現在,他現在都快六十了。

他活下來的原因,絕不止先帝重情重義,而是因為第一,他的陳家軍鎮守韶西,而韶西之地自古多異族,需要絕對的軍事力量鎮守。而第二,也就是最重要的是,可能戰爭使得陳瀟在保留某些生理功能的基礎上,失了子嗣緣,他有妻有妾,偏偏生不出孩子,唯一的女兒還是過繼的。

一個人有下一代就有奔頭,沒下一代縱是得了金山銀山,位列王侯,死了還不是雙腿一蹬,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幸運的是,因為沒有兒子,他也就沒有了作亂的心,因為掙了天下也沒用,還不是便宜他人?也因為他沒有兒子,先帝才容了他,許他一世榮華。

當然,張纖是個邪惡的陰謀論者,她認為功高震主,偏偏沒有後人繼承是一件十分巧合的事情,而她從不相信巧合,宮裡能使人不育的太醫何止一二,不過沒有證據,誰又知道呢,是她太邪惡了才會用這樣異於常人的思路揣測吧。

扯遠了,話題轉回來,南兆王帶著他的養女馥雅郡主奉旨回到了安陽城,傳言,馥雅郡主容貌秀麗,舉止端莊,溫婉和善,及其得聖上歡心,也很得太子殿下的喜歡。傳言,她可能會成為太子妃。

這個訊息張纖已經用了多番手段去證實,其結果讓她如坐針氈。

當日,韓肥韓三寶在山坡上初次見到郡主張纖,已然能從這個嬌麗的少女身上感到那股徘徊不散的憂鬱之氣,也是因為,那時她真的很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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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肥也很憂鬱,他怕疼,一疼他就很暴躁。

可能跟以前他娘用棒槌打過他的腦袋有關係,常常他都有一種腦袋不好用的感覺,但這是個秘密,他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因為他怕人家說他傻。

還怕人家說他醜。

或者肥胖。

或者罵他是豬。

以前就有人罵過他,又傻又肥又醜的蠢豬,殺豬佬生的兒子是小殺豬佬,殺一輩子豬娶不到媳婦,然後拿小石子丟他。

丟得他很痛,一痛他就暴躁了,既然他們這麼喜歡玩丟石頭的遊戲,那好,那一起玩,於是十四歲那年,他用瓦磚把鄰居家的孩子砸得頭破血流。

這件事鬧得很厲害,本來是要見官的,但誰想,官差抓了他之後又放了他出來,還送了好些東西給他們家補償,而這一切是因為,他那個早年進宮的姑媽,聽說被封為美人了。

這是時來運轉的開始,從此他就不是殺豬佬的兒子,他爹莫名其妙的當官了,從此也沒有人敢罵他又傻又蠢又肥的蠢豬,一輩子娶不到媳婦了,相反,開始有人奉承他,漸漸的也不愁沒女人了。

於是他發現,其實自己不蠢,只不過別人喜歡把簡單的事情弄得很複雜,自己則善於用簡單的方法去幹。

“爹啊,咱們幹嘛要去給那個啥的郡主賠禮,我可聽說了,那長公主是個三嫁婦人,嫁過三個男人,那郡主是先前生的,如今長公主又生了兒子,才不要她的,這貨是沒人管才丟在費家的,怕什麼,何必委屈自個兒,就算是長公主本人,見到咱姑媽還不是要禮讓三分,爹你說姑媽咋還沒當上皇后呢,要是當上皇后多好,那咱就是正經的皇親國戚了。”韓肥臥在他爹的馬車上,肥胖的身子下墊著厚厚軟軟的鋪墊,他腿上的傷敷了藥纏好了白布帶。

“噓,話不能這麼說,長公主畢竟是長公主,不可妄議……你姑媽啊,要是能那麼容易當上皇后就好羅,我就不用拉著一張老臉來給一個乳臭未乾的丫頭賠禮了,兒啊,你以後少惹這丫頭,就算她再不討人喜歡,都是長公主生的,長公主未必會真的不管她,她是郡主,身份很高,她見你姑媽都不用行全禮的。”南都郡守韓衝是韓夫人的大哥,年紀一大把,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自是萬分驕縱。

“真是有理沒處說去了,她射傷了我,反倒要我賠不是,真是,嘖——”馬車車輪一顛,顛得韓肥腿一疼,齜牙咧嘴,心懷不滿,憤憤往外面大聲嚷道:“小心著點兒,磕疼了爺,爺賞你一頓結實的鞭子,可恨的小王八蛋!”

韓肥這樣,韓衝居然也不管,還道:“你就忍忍吧,你姑媽上個月來信了,後位空虛以久,如今你姑媽還很得寵,可恨有些人看不起你姑媽出生低,從中阻撓,不然,哼哼,你姑媽叫我們不要多生事端,以免因小失大。”

韓肥的姑媽韓夫人,如今是後位有力的競爭者,雖然出生低,但為皇上生皇五子,而且討好了太后很得喜歡。

“我們這頭服軟,也是為你姑媽著想,你姑媽在宮裡常見長公主,不可讓她為難,只有她好了,你,你爹我,還有你的叔叔們也都才能好,所以,一會你要機靈點兒。”韓衝不放心的叮囑。

韓肥想起自己受傷就有氣,可是又一想想那日山頭見到的少女,想起她明豔動人的笑容,又忍不住吞吞口水,道:“那咱就大人有大量,對了爹,既然說要和長公主拉好關係,我倒有個好主意!”

“什麼?”

“那日我見了那丫頭的,雖然她射了我一箭,但是……模樣長得還真不錯,不如找長公主求娶了吧,到時候也拉近了和長公主的關係,再說,那丫頭娶了過來,到時候男為天女為地,不怕她不服管教!”

“……”韓衝還沒糊塗到不知道自家兒子什麼德行,因為容貌不佳,口碑也不好,他兒子如今婚事艱難,求娶?長公主會答應把女兒下嫁過來才怪,可是他又不忍心打擊到兒子,只好說:“得了,你看長公主把女兒放在費家養,不定就是想以後親上加親,外頭那麼多好姑娘,爹一定給你娶個你滿意的。”

“我就挺滿意那啥郡主的,到時候我就是郡馬了,多威風啊。”韓肥想著就得意,好像如花美人就到了手一般,一高興一拍自己的大腿——

“哎喲,疼——”韓肥低低的咒罵了一句。

韓衝看著這樣的兒子有些無奈,這孩子小時候跟著自己沒過上啥好日子,生的憨蠻,可畢竟只有這麼一個獨苗兒,不偏疼他一點還能疼誰呢。

這已是狩獵回到建安別院的第二天,韓衝父子託了費家六爺做中人,登門賠罪。這頭韓家覺得自家委曲求全,那頭張纖還不願接受這份委全呢。

“不見不見,我不想見他們,就說我病了,或者什麼都好,橫豎我是不會見他們的。”張纖嘟著嘴巴,昂著頭伸展著雙臂,任憑青娥和丹寇給她換衣裳。

豐娘見張纖換上了一身騎裝,便知她要外出,這關頭她還要往外去,於是勸道:“韓衝乃本地郡守,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在他們地頭上郡主何必得罪去?何況韓衝找了費家六爺一同前來,讓費家做個中人,此事不宜再鬧,否則於我們於他們都不好,郡主……”

可是這回張纖是鐵了心,白了豐娘一眼道:“你不必說了,你嘴裡都是大道理,不過本郡主就是不講理了,那日被韓肥動手動腳的人是我不是你,我若是慢上半步,誰知道會怎麼樣,憑什麼非要我接受他們的道歉,若是侮了我的清名,你們誰又能為我承擔起這個後果。”

“郡主,不是誰韓肥那日不知道是您嗎?”

“笑話,就算知道是我又如何?我如今不過是個……”張纖咬咬牙,道:“不過是個有娘生沒娘管的,空頭郡主罷了,就算被欺辱了又如何,誰還會為我做主,最後還不是得乖乖的接受人家的‘道歉’。”

“哎”豐娘嘆氣,苦苦勸道:“郡主,還在生氣呢,這口不擇言的,這話聽了多叫人傷心,我們長公主府的人就算是個下人在外也要被人高看一眼,何況您是公主的心頭肉呢,那韓家在建安再得勢衝撞了郡主不還是要上門賠罪麼,讓您受他們的歉,是因我們佔著理,若是郡主心裡有何不舒坦,只管向他們提,保準您要他們怎麼樣就怎麼樣,何必把一件佔了理的事兒弄得跟沒佔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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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豐姑姑好利的嘴,可惜本郡主說了,本郡主就是不愛講道理的人。”張纖偏道。

衣服打點妥當,青娥和丹寇都低著頭退後,以免被牽扯進去。

“既然豐姑姑這麼會講道理,那本郡主就放心了,一會定能讓韓家人心悅誠服。”張纖抬步就走,豐娘阻攔不住,只好看著她走掉。

“有些事情是憑心意的,非我所願,一樣是委曲求全。”張纖道著,揚長而去。

豐娘見張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頗為無奈,自言自語道:“哎,奴婢願郡主一輩子不要委曲求全,可這世上的事,哪有全合心意的,郡主還是個孩子啊。”

韓郡守此來,即便張纖不肯親見,以她一個有品級在身的女官的身份周旋,也是拿得出手,但她希望的郡主明白的是,委屈別人不算本事,能委屈自己才算是真的本事,也只有那樣,公主才能放心的讓她回去啊。

豐娘搖搖頭,轉頭對青娥道:“你跟著郡主一起去吧,叫上兩個家奴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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