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陰謀,張纖與生俱來著某種天賦。

趙荻一出生就遭到猜忌和厭棄,所以養成了古怪的性子,環境造成他處事比同齡人想法更加偏激多慮,可是張纖是整個大昭王宮最受寵愛的女孩兒,猶勝幾位公主三分,照理來說應該被嬌慣得無法無天不諳世事,可是她彷彿對陰謀與生俱來著某種過人的天賦。

因為我從小就是用未來皇后的標準在要求自己的呀,張纖想到趙珏,眼神變柔和許多。

如果趙荻便如今晚這慘淡的夜色,那麼趙珏就像是朝氣勃勃的初陽,他性格大方,模樣俊秀,身份貴不可言卻一點也不拿架子,便是那種一見就讓人不由自主喜歡上的孩子,張纖喜歡他,和他在一起隨時隨地都有一種如同陽光普照,暖暖的讓人萬分愉悅的感覺。

當然,喜歡他附帶的還有一個原因,他是太子,太子是日後的君王,能夠成為一國之後,身份最尊貴的女人,和趙珏站在一起接受萬民朝拜,是張纖的另一個夢想。

張纖,是一個有夢想的女孩。

可惜夢想和現實是有差距的,在她踏上接受萬民朝拜的路途上,她必須先把眼前這具屍體處理掉。

張纖剛剛飽漲出來的氣焰頓時萎靡了,她見屍體埋的差不多了,道:“埋好了,現在我只想快些離開這裡,今天以後,我這輩子都不想回到這個地方。”

她轉過身來,神情厭惡的丟開刀鞘聲,朝趙荻走去,邊走邊解開自己身上的斗篷,用乾淨的地方用力揩去手上的髒汙。

趙荻方才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聞言猛然抬頭,朝埋屍的地方看了一眼,低聲的道:“還不行,面上要填平一些,還要撒上一層乾土和樹葉。”

“你別太得寸進尺了,做下這事的是你,又不是我,我累了,剩下的事你自己處理就好了。”張纖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趙荻則盯著她,默不作聲,神色陰晴不定。

張纖彷彿感覺到什麼,歪著腦袋,莫名的看著那少年,嘴角似笑非笑

“看什麼?”趙荻問。

張纖忽然笑了起來,道:“我聽說,一隻狗如果咬死過人,性情就變了,兇惡與狼無異,人也是一樣,殺過人的人,就是比沒殺過人的多了一股兇性,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既然能殺死嵐芝,有沒有想過連我也一起滅口?嗯?大表哥?”

張纖對趙荻從來直呼其名,這時卻反常的喊他大表哥。趙荻微微一震,嘴角艱難的上翹,蒼白的臉上露出勉強的笑容,道:“怎麼會,如你所說,你是我的表妹,我們又是一條船上的,你何必太多心。”

張纖不愧是天賦異稟,就在她剛剛心懷趙珏的時候,趙荻想的卻是,到底要不要殺張纖滅口,她日後會不會對自己產生威脅?如果殺了她,能不能保證不被人查出端倪?還有長公主她……

“趙荻,你說謊呢。”張纖盯著趙荻許久,那目光彷彿能洞悉他所有的意圖,趙荻轉過頭,下意識的躲避和她對視。

“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你想什麼別以為我會不知道,可是你最好不要動我哦。”

張纖眯起雙眼,神態猶如一隻狡猾的小貓。

“……”

“現在這種狀況,你也只能信我,不然……後果是你擺不平的。”

死了一個失寵的皇后,可以變成意外,死了一個原本就該死的宮女,沒有人會追究,可是張纖,乃是當今聖上最疼愛的外甥女,太后最心愛的外孫女,如果他死了,皇帝不會那麼傻一點無警覺,她的長公主母親也不會善罷甘休,這個麻煩是趙荻擺不平的。

趙荻陰霾著臉,他道:“我自然相信你,只要你不說出去,那麼你的事我自然也不會揭發。”

張纖擰起秀氣的眉毛,道:“我有什麼事?”

趙荻諷刺的一笑,道:“長公主已故的駙馬,也就是你的生父驍虎將軍張說,並非死於戰場,而是被俘投敵,後被平虜將軍蕭遠侯所擒,父皇不忍長公主受其連累,秘密處死……想長公主享一世尊榮,如果此訊息一出,你該知道……”

長公主的婚姻之路頗為坎坷,先後嫁過三個丈夫,張纖是她和第一任丈夫驍虎將軍張說所生,後來張說戰死,長公主改嫁過兩次,第二任丈夫威遠侯周成昱,也是個短命鬼,第三任,便是御史高光孤。

皇帝趙洵和長公主感情深厚,如果說,當年張說叛國一事是真,也極有可能為了維護長公主的顏面和尊榮而隱瞞真相,若真是如此……

“你說謊!”張纖聞言果然怒了,一張蘋果般的臉龐漲得通紅。

如果這起醜聞是真,張纖和長公主必然被人引為笑柄,尤其是張纖,生為叛將之女將再難抬得起頭來,不止她強烈的自尊無法容忍,叛將之女又有何德何能能夠當上皇后?!

“事關長公主清譽,我怎會亂說。”趙荻道。

“你為了能威脅我,又有什麼是編排不出來的!”張纖惱道。

趙荻冷冷道:“你若不相信,可以去父皇那裡問一問,若是不方便去找父皇,不妨去問蕭遠侯,那事正是他經得手。”

張纖咬咬嘴唇,狠狠的盯著趙荻,以她的個性,怎麼可能去證實,萬一證實了是真的,那麼她該如何自處?

半晌,她才恨恨的道:“趙荻,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是,也許我們以後仍然可以是朋友,所以……”趙荻站了起來,彎腰去撿起張纖丟在地上的刀鞘。

“我們都是大昭皇宮裡面長大的,我們都懂一個道理,你應該能夠理解,與其相信一個掌握自己秘密的人,不如將那人的秘密掌握在自己手中,尤其是你……女人的胳膊肘都是向外的,你說,對不對?”

郡主張纖自幼心儀太子趙珏,乃是大昭皇宮人人皆知的事,太后那麼喜歡她,皇帝與長公主也樂見其成,親上加親,古來有之。

“……”

“纖兒,大表哥知道你喜歡阿珏,心自然是向著他的,可是你要記得,阿珏貴為太子,你要是想當上太子妃,日後母儀天下,就一定要保守這個秘密。”

趙荻威脅張纖,他很清楚她想要什麼,但是他忘記了,張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受制於人。尤其是被她一度以為是朋友的人威脅。

“趙荻……”

張纖已經被完全激怒了,正要說話,忽然一陣陰風撲面吹過,吹得她身上的裙襬揚起,髮絲張散。

夜色悽悽,月光慘淡,鬼魂彷彿在半空歌唱,這股妖風來得那般詭異,四周的樹木顫抖著枝葉,猶如張牙舞爪的怪物,落葉捲起沙沙的響聲,似乎它們叫囂,嘶吼,隨時便要衝出來吃掉這兩個少年少女,此情此景映在趙荻眼中,讓張纖接下來說得話,更像是一種赤-裸裸的詛咒。

“從你說第一句謊言開始,你就要說一百句謊言來掩飾,從你做錯第一件事開始,你勢必要做一百件錯事來遮蓋,從我今天第一眼見到你開始,我就知道,你的餘生將在驚慌,害怕,無助和痛苦中度過……你將一輩子躲在陰暗裡,舔舐你那滿腹瘡痍的可悲人生,而我,最終會成為這個王朝最高貴的女人,站在明亮光鮮的地方受人尊敬……但是我不會再看你一眼,因為你正是我最厭惡的那種人。”

如同重錘擂在了最脆弱了地方,趙荻全身發冷,似乎連站著都費去了他最大的力氣,他舔了舔乾枯的嘴唇,倔傲的挺直後背,冷笑著用沙啞著聲音道:

“你若真討厭我,就不會在父皇面前替我解圍,或者讓我被母后掐死了,別說這種幼稚的話,以為真的能傷害到我嗎?”

張纖的確冒了很大的危險,在發瘋的皇后手下救出了趙荻,甚至在發怒的皇帝面前為他解圍。

他們一度是朋友,或者以為對方是自己的朋友。

但,那不代表日後依然是。

“因為那是我可憐你啊,傻瓜。”張纖嗤笑著,移開她高貴的雙眼,優雅的轉身離去,將趙荻一個人留在了這座陰暗的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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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對於這兩人都是難以忘懷的。

於張纖來說,她懂得了,死人沒有活人可怕。而於趙荻來說,此後很長很長時間,他都迷失在一座巨大而陰暗的森林裡,怎麼也走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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