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宜被桓?禁在書房之中, 倒也不敢鬧騰。

因為下午陸續又來了幾位大人,同他在外間慰問寒暄之類。錦宜生恐給人知道裡頭還藏著一個人, 所以格外乖覺,大氣兒也不敢出一聲。

幸好那些來者都知道桓?傷著, 不敢過分叨擾,略坐了會兒就去了。

只有睿王爺留了兩刻鐘,因問道:“先前聽說太子也來了,莫非是已經去了?”

桓?道:“應該還在府裡,被另一件事絆住了。”

睿王爺奇道:“殿下他不是特意來探望輔國的嗎?又為了什麼別的事?”

桓?道:“也沒什麼,太子仁心罷了。”

桓素舸突然出了意外,睿王進門的時候隱有耳聞, 卻不便在此刻說起, 於是只微笑頷首道:“您說的是,太子殿下自來是這樣,不僅至孝,且手足友愛, 最為重情的人了。”

桓?一笑。

到了傍晚, 聽說桓素舸誕下一個男孩子,錦宜急著要去探望,桓?道:“你只答應我一件事,看完了後,便回來這裡。”

錦宜道:“為什麼?”

桓?笑而不語,錦宜只得又問:“三爺不回你屋裡了?要在書房這裡歇息?”

桓?淡聲道:“不回去了,以後也不回去了。”

“啊?”

桓?笑說:“怎麼, 莫非你喜歡那裡?你若是喜歡,咱們再回去也無妨,全憑你的意思。”

錦宜想狠狠地白他一眼,到底沒怎麼敢,就輕輕哼了聲,轉身走了。

臨出門,桓?叮囑:“早些回來,那藥我等你回來再喝。”

仗著他在裡頭看不見自己,錦宜回過頭,聳著鼻子做了個嫌惡的鬼臉。

***

那孩子一生下來,就給穩婆抱了去。

莫夫人因擔憂桓素舸,無心理會,只瞅了一眼,便又含淚瞧女兒去了。

林嬤嬤忙小心接了過去,又抱給桓老夫人去看。

老夫人瞧著那襁褓裡十分小弱的一個嬰兒,只覺得彷彿才有巴掌大似的,連哭聲也是極低弱,有氣無力地,聽的人心都給揪著,彷彿覺著這聲音隨時都會被從中掐斷。

老夫人憐惜的無法,只說了句:“可憐見兒的。”把頭扭開,眼中含淚。

寶寧小聲提醒道:“這孩子實在體弱,但越是如此,越要好生照料,當務之急是先讓他喝些奶,如此才好……”

林嬤嬤抱著小嬰兒,焦急道:“先前本已經找了兩個穩妥的奶孃,只是沒想到……生產的日子提前了這麼多,這會兒又去哪裡找?”

桓老夫人道:“不拘哪裡,一定要找到,快去!”

之前桓素舸掙扎吊命,更加上所有人都認為這孩子希望渺茫,所以誰也沒考慮過奶媽的問題,如今聽寶寧提起來,底下婆子才忙出去尋人,幸而到底是大家子行事,人手既多,動作便快速,不多時就找到了一個有奶水的婦人進府。

只可憐那小家夥,體質實在太過虛弱,銜著乳的時候連吸的力氣都沒有,大家只好又擠了些出來,試圖喂到他的嘴裡。

錦宜趕到的時候,裡頭莫夫人等幾個在圍著桓素舸,外間林嬤嬤等在想法兒給這孩子續命。

錦宜先到裡頭瞧了瞧桓素舸,見她昏迷不醒,便又出到外間,一眼看見那小家夥脆弱的樣子,像是有人在心頭插了一刀一樣,頓時幾乎也同桓老夫人一樣不忍再看。

林嬤嬤見她來了,忙道:“姑娘你怎麼來了?”

錦宜心驚肉跳,振作精神又看了那孩子一眼:“他、他……”卻不敢問出口。

林嬤嬤安撫她道:“姑娘別怕,才出生的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只不過、只不過小少爺格外嬌弱些罷了。”

錦宜只覺得鼻子酸楚,卻不敢在這個時候落淚,便回過頭去。

桓老夫人在旁看見,便招了招手,錦宜吸吸鼻子走了過去:“老太太。”

桓老夫人聽出她聲音裡壓著意思哽咽,便道:“你從哪裡來?”

錦宜被那小孩子的脆弱所動,不能細想別的,直接回答道:“原先在南書房裡。”

桓老夫人道:“也罷了,我還擔心你也跑了來呢,你們閨閣裡的女孩子,見不得這些。”

錦宜不知說什麼好,只又轉頭,呆呆看著林嬤嬤懷抱著的那個襁褓:“老太太,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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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老夫人道:“不要擔心,我起先說過的,這孩子也是個有福的。既然他能夠爭一條命的出來,一定可以再爭一口氣的活下去。”

老夫人明明是在說那小孩子,錦宜卻突然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淚奪眶而出,她只能舉手緊緊地捂著嘴,任由淚水奔流而下。

桓老夫人看著她,嘆了口氣,張手將她抱入懷中。

***

這一夜,桓府裡幾乎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桓素舸身邊兒,自有莫夫人,兩位少奶奶看護,外頭,是桓素舸的兩個哥哥守著。

錦宜同林嬤嬤等倒是圍著那小孩子,一直忙到了子時過半。

桓老夫人因這兩日裡擔驚受怕,下午又熬了很久,便被寶寧等扶著回去安歇了。

而在子時之初,桓素舸也終於醒了過來,只是仍不能動,聲音都不能出,莫夫人又端了藥碗喂她吃藥。

兩個穩婆出來之後,跟林嬤嬤低低耳語了一番。林嬤嬤皺眉:“不會吧……”

穩婆搖了搖頭,一臉的無奈。

錦宜只聽了一句“只怕以後再也不能……”

她的心猛然一顫,忙低頭去看那小孩子了。

這孩子雖然纖弱的彷彿一隻初生的幼貓崽,但彷彿知道這世上還有很多人在照料著他,希望他好好的,所以就算是連吃奶的力氣都微弱,卻仍然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在錦宜用小小地銀勺子喂他擠出來的奶汁的時候,他還是竭盡全力地張開嘴,小口小口地吞吃了。

錦宜一顆心都在這小家夥身上,等終於讓他吃足了奶,林嬤嬤說他睡著了後,錦宜才記起自己離開南書房的時候,桓?說的那句話。

林嬤嬤也道:“姑娘放心,這裡有我們看著呢。這孩子吃足了,一定會睡得很好,他只要安穩地多睡會兒,身體就會長的快些。”

雖然如此,錦宜仍是也叫奶孃留了下來,自己從小兒就是沈奶孃餵養大的,且奶孃是自己的心腹人,總是多一重保險的。

又打聽桓素舸也睡著了,才退了出來,往南書房而回。

***

書房之中,仍舊燈火通明。

錦宜竟有些不太敢入內,站在門口,見侍從阿青在廊下,便叫他過來問道:“三爺睡著了嗎?”

阿青沮喪道:“不知道,三爺不許我們打擾。”

錦宜道:“那總該吃藥了吧?”

“都不許我們進去打擾了,怎麼吃藥?”阿青奇怪地看著她,彷彿覺著她才是該吃藥的那個。

錦宜抓了抓頭:“三爺平時不這樣兒啊。”

阿青覺著這句話倒是實話:“是啊,自從我見到姑娘出現在書房後,三爺就有些不一樣了,梅蘭竹菊的不愛,蘿蔔也畫上了,還用了不知從哪裡撿來的那種廉價的帕子,品味著實大變。”

錦宜斜睨著他,覺著這傢伙是在趁機羞辱自己。

她一直覺著阿青是個有些呆頭呆腦的侍從,他多餘的話從不說半句,只知道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盡心伺候主子。

大概是近墨者黑,阿青彷彿也沾染了桓?那種冰冷跟不近人情,前世錦宜雖來過南書房幾次,印象裡跟他照面的機會卻少的可憐,幾乎不記得他長得什麼樣兒。

這會兒倒是看了個仔細,阿青人如其名,是個頗為清秀乾淨的年青人,如果他沒有詆譭自己親手栽種的蘿蔔跟手帕,或許還可以稱之為清俊。

阿青卻又嘆了口氣:“姑娘,宋太醫都跟我哭了好幾次了,三爺若有個不妥當,太醫院一半的人都要跟著腦袋搬家呢。”

錦宜道:“你跟我說這個有什麼用?你喂他吃藥啊?”

阿青不睬她,抬手輕敲門扇:“三爺,酈姑娘回來啦。”

錦宜瞪向阿青,他卻目不斜視地走開:“我去叫宋太醫來送藥。”

蓉兒機靈地跳出來:“阿青哥哥,我跟你去拿。”

房門被輕輕推開,錦宜在門口嘆了又嘆,終於邁步走了進去。

她先探頭看了眼前方的長桌,見那邊兒空空無人,又放輕腳步,往裡間兒去,果然見桓?人坐在羅漢榻上,手裡還握著一本書。

素白的紗罩燈籠下,光芒淺淺淡淡,映著他很雋秀出色的側臉,長髮皆用玉冠束在頂心,露出明朗的天庭,長眉斜飛,長睫低垂,鼻子修挺,著實無可挑剔。

又因為見過外客的緣故,衣衫十分整齊,領子一絲不苟地交疊掩在頸間,外頭卻還披著一件兒家常的銀灰色肩頭繡團紋的袍服。

錦宜愣了愣,疑心他睡著了,她躡手躡腳地正要退出去,就見那長睫跟蝶翼般抖了抖:“怎麼才回來。”

像是被他凌空一記點了穴道,錦宜無端心虛,保持著那種鬼祟提著裙襬的姿勢僵在了原地。

過了會兒她才反應過來:真是見了鬼了,憑什麼竟有種對不住他的錯覺?

錦宜把裙子一放,挺了挺腰,下巴微微揚起。

正要開口說話,突然間又想到自己現在的角色似乎不適合如此高傲,於是又很沒有骨氣地把肩頭往下塌了幾分,下巴隨之收縮。

錦宜道:“我、我去見了那孩子……”一提起那個小小的嬰孩,心也跟著柔軟起來,“他很小……才有……有三爺的手掌大小。很可憐……”

最後三個字,喃喃猶如耳語。

桓?將手中握著的書卷放下,他轉頭看向錦宜,燈影之下目光如星:“你可憐那孩子?”

錦宜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桓?挑了挑眉:“或者……你是喜歡那孩子?”

錦宜不言語了。

桓?嘆了聲:“阿錦,你過來,我半宿沒見你了,傷口也都沒有換藥,如今疼的厲害,不知道有沒有惡化了。”

錦宜聽到最後,早忘了初衷,忙小步跑到跟前:“你為什麼硬撐?容先生不是也在嗎?怎不叫他給你換?這種大事竟也賭氣?”

她本是著急想趕緊瞧一瞧他的傷的,不料桓?將她的手輕輕一握,又在她腰間略用力一攬。

錦宜身子一歪,等回過神來,人已在他的懷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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